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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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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天问》
  “那包含在日月运行里面的规律,以及那催促地上一切生命的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以锐厉的推理去看精神和灵魂是由什么所构成,去看什么东西这样可怕地袭.击睡眠中的我们,痛苦中醒着的我们,使得我们就象看见和听见在我们面前有着那些早已被大地怀藏了白骨的死人……因为如果是有限,那就得有末端,但任何东西显然永远不能有末端,除非更远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但现在承认整个宇宙之外在没有别物存在,所以它没有什么外边,因此他也就没有终点。”——《物性论》
  浩淼,广袤以及无尽的延展,描述着瑰密的宇宙,其间有着火炽的各色光团,倏忽不曾停留地喷.射着自我的星芒,构成了似是巨伟的名为恒星的造物。慢慢不可计量的时光,在这儿,仿若没了存在意义似的,黯然无声,缄默无形,实则沧海桑田,疾哉恐怖,一如往昔爬上名做薛定谔的男子的卷发。在那儿,自己也似虚无,几无流转,却又倾泻如流,终究等到那只傻傻的猫,然后,自己也似的进入了不知行进僵直、永恒须臾的幻奥境地。
  或是近乎虚无的时日,亘古悬立的恒星难以按捺消沉,花舞流彩、放恣宣泄,因而,于无所有中,开始弥漫,妖异绝艳的各色尘埃,似是随性,冥冥中又沉淀出,魔性的画章,充斥着令人步步迈入不归处,尚且微笑,且心甘情愿、以死殉道的窒息感。它被换作——星云。
  到底是时光站到了最后,日薄西山的恒星终究逃不过化作朽木生蛆的惨淡命运。它们喧嚣了一世,在不可忖度的悠长之间有且唯有的战败便是落于时光之手,他们愤懑着,在行将就木的终点,最后一步之前,撕裂,爆裂,以无可阻挡的浩荡滔天之势,辉耀最后寸点的,光。在鼓涨,推波,荡漾地延绵以后,残留的,只是彰显存在过的遗迹,却依旧瑰密如永恒停顿化作的密。它被祭奠而充满敬畏地称作,超新星。
  虽在其间分不清方位与时间,但仍是清晰地可以感知,这广袤的无尽之地中,无时无刻不在奏演着令人嗟叹、惊呼与敬畏的奇幻瑰丽之神曲。
  至于嘉宾……恐唯有人们心生敬仰远观都不敢的形而上的神明才能胜任吧……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宛如黑幕下的癫者,撕声沙哑,哀鸣长恸,却丝毫声迹寻摸不得。
  一幅悲剧,在缄默冰冷深入灵魂的僵硬动作下,一停一动,皆以微笑愉悦捏做外在形态,于是两股强烈的洪流猛地来了个对撞,在浩瀚无垠的虚无之中,在恢宏沉寂的黯淡之中,所有存在都如是齐舞,一如“…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之感,浑浑噩噩,了无生气的,由着黑.暗,一点一滴,从容而强势地……抹去!
  于是这块黑幕上的一切造物,就显得寥若星辰,生若于无。存在的唯一目的,至此,显得毫无必要,于是还未开幕,便已结束。
  在这样的境地下,某一未明之物,来自更高维度抑或形而上的迷,悄无声息的发酵于这片病态的舞台。无从了解,是否,会掀起倾世跌宕,正戏,也许才刚刚登台,这大抵便是所谓的:乾大,起于微末吧。
  是夜,残血的彤日早已沿着天际线无可挽回的坠落,去将朱曦灿耀的火炽流光释放于下一个被黑色霸占的天空,周而复始的,铸成轮回。
  夜色,清凉朦胧,却是在数千里云空之上。此处,灰稠混浊的积层云已徜徉于底,而高云则稀稀拉拉地缱绻飞散。高处不胜寒,也许有且仅有在这,沉寂能真正执掌自己的权能,寒殿冷宫,一任天仙孤尝萧索清欢。
  置身800层的楼宇之中,窗门禁.闭,户外猎猎霜风肆虐咆哮,如怨如慕,犹若百鬼千魂倾诉着各自混浊、杂乱的幽怨与欲.望,纵使有着高层专用的加厚隔音玻璃,却也形同虚设。
  那惊异的声响,此刻,仿佛源于冥府,奏自心神。可屋内的人,不仅未曾受之折磨,反倒以其为BGM,甘之如饴,形骸有频率的小幅振动着,眸中神色光亮,瞳孔不自主地扩张.开来。
  只见其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滑光洁,在机械键盘上穿针引蝶,哔哩啪啦的节奏感迎合着振奋的身躯,可能正是创作时夹杂的交响乐般的美妙旋律,使得他在光学键盘业已全球发行的时代,依然独爱那老古董似的存在,并美其名曰:生活,要有格调。
  当然,内心深处小小的吝啬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他沉醉着,仿若千年.前的庖丁,耽于艺术的表演,砉然向然,莫不霍然。待那“全书完”的字眼跳上荧屏之时,终地常舒了一口气,懒散地站了起来,慢慢的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自以为颇有“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孤傲即视感。
  然而入眼的,只是……空旷的房间,也不能算空旷,至少地上还四处散落杂乱的乐色,床下有三只不知是否用过的袜子。床上的被子,早已被蹂躏成球,无力地趴在满是褶皱的床单上。
  对于自己在如此邋遢之处完成了上述自得的表演,云朔再次耸了耸肩,轻挑双眉并缓长地呼出一股鼻息,显然对此司空见惯。作为现代作家一位,每每临近作品完结时,总是会因不豫、难舍却仍需下笔束尾的矛盾而心生躁郁,以致自我作息也变得“蓬头垢面”。
  至少这次的完结,煞是完美,不会辜负自己难得的读者们,这也算是聊以慰藉之事吧。
  云朔掏出自己的手机,轻薄而透.明如纸,荧屏一亮随即弹出一小块儿全息投影,清晰、精美的屏中拓印着10:32,略微思索后,“还是先给编辑审审吧,毕竟是靠他吃饭的啊”,他喃语道,然后滑动了一下屏幕,Q版的萌宠倏地跃于全息投影屏上。
  “有什么可以帮您么,我的主人?”,糯糯的声色飘荡而出,萌物悠然悬浮着,撒着娇,期待地看着云朔。云朔恬静地答道:“帮我把电脑本地文件上传给罗编辑,最新的那个。”
  “好的,主人”,实际上作为手.机助手的萌物应道,然后忽地又消失了。
  “还是泡杯茶缓一下再收拾屋子吧!”,云朔自语道,转身走出了卧室。虽然家居机器人业已上市,但也就准上层人士才会奢侈地去购.买,一如光脑手机,或者叫做……智棱镜——镜框造型,运用光脑原理,锁定使用者脑电波,结合全息投影器的尖端产品。
  摇了摇头,云朔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扫视了下自己的窝,虽说这栋大厦当初建的如此危巍就是为了多赚些钱,但自己因为深夜写作的习惯,又觉得高处不胜寒自有一番意境而买了次高层,至于为什么不买最高层?别逗了,最高层价位就如其高度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很满意的,云朔如是想到。
  一番捣腾,左手持碟右手端茶,云朔从厨房走到阳台。微合移动门,他又打开了恒温系统以使室内保持温热,然后便拉开了窗户。之前魑魅魍魉般的幽怨声全然消.亡,冷风成团地涌.入屋内,肆意抟旋着。顷刻间,云朔缩了缩脖子,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数瞬之后,又放松了身.子,淡淡地噙了口茶。显然恒温系统发挥了功效。
  云朔眺目长望,仿若世间繁华皆收揽于当下。极远之处的盛代广.场更是气势宏浩,霓彩斑斓,料想彼处定是人声鼎沸,盛况空前,至少在一年之间是这样的。这万.人空巷的场面,显然,正等着跨年。
  这绵延千里的光火煞是美丽,散发出火炽的琉璃姿态,将冬夜的凛冽与夜色下的寂寞稀释得几无痕迹,所谓人间烟火,此时,深陷其中的群众交相演绎着,完成了最为自然而贴切的诠释。
  等到再饮一口热茶时,嘴唇触及的却是微凉之感,转过身来,再无亲人的云朔站立片刻,似是追忆,又仿佛在摒弃之前的次第。终地,他嘴角斜翘,长叹一息,无可奈何地走向客厅。随手关上阳台开关,回身轻合移动门,缓缓地,一如沉顿的心情,云朔下意识地再远眺了窗外一眼。
  因为楼巍层高,至少比制式大楼高出不少,因而入目的大都为如墨似漆的天穹与遥遥无垠的天际线,余下的,只是斑斑光火,寥寥若无,却清晰明亮的伫立着。云朔无言无色,只觉冬日的寒意再添三分。正当反身离开时……惊异,乍现!
  一团红黑色的阴影状物体倏地从窗口坠下,致使窗外那点点光火闪了一下,充斥着妖异与鬼魅。云朔被眼前晃过的黑影惊住了,纵然屋内有灯火为燃,黑暗中他刚是温热的躯体还是轻战,片刻间他颅中空旷,缓缓移到窗台,迟疑着是否张望。
  他心里越发明了,最高层掉落的物体绝不可能拥有如此速度。那么,坠下的,又是什么呢?
  终究来自人性深处的好奇心促使他一点一点,惴惴、徘徊地滑.动着玻璃。窗外寒流再次奔袭而入,忘记打开开关的云朔同时内心惶惶,霎时直觉切肤刺骨的冷。一栋大厦的800层处,颤颤巍巍地伸出一个脑袋,它是哪样的渺小、迷茫,一如此时其中的所知所感。
  入眼的只是大朵小片的零散浮云、地面上的各色繁华以及,充斥着天地的空旷,在夜幕中,显得狰茫,魔性。云朔怔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难道真是我眼花了?”,此时,他的心中弥漫着困惑。慢慢将脑袋收了回来,云朔轻叹了口气,又合上了窗户。然后……突地一股黑色洪流向天际涌去,吓的云朔向后跌坐了下去,因为他发现,那洪流,是由暗红色的乌鸦组成!
  它们的眸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飞逝而去,在空中飘荡着三两根飞羽,以示其存在的痕迹。而云朔未看到的是,洪流的末端,追摄着三两只介于虚实的妖物!它们似是灵体般的存在,背负长阔的双翼,生有三只精壮有力的足和双头六目的脑袋,毋庸置疑的是其锋锐的爪牙,瞳孔散发着嗜血的戾气。锁定眼前的鸦群,它们有些难以按捺心中的兴奋!
  眼前的天空再次恢复平静,云朔内心感到刺激,更多的又是新的疑惑:这么晚的时候,这么冷的季节,这么高的天空,为何会出现犹若洪流的鸦群?还如此沉默?如果他看到了尾随的神秘生物,恐怕就不会有胆量仍在这静坐思索了吧。
  云朔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臀上的灰尘,走进屋里收拾起来,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聊以慰藉、过眼可望的小事罢了,顶多起到冲淡心中愁绪的作用。
  阳台朝向外窗的门框,丝芒破漏,随即归息若无。
  ……………………
  今晚发生的事儿足以决定自己的命运,说是命蹇时乖也不为过,心念如此,公羊凃沉重地吸了口气,深深地,直到每一个肺泡都肿.胀为止,然后狠狠地咳嗽了下,终于将胸腹中的血液吐了出来,血液粘在地上,夹杂着大片黑色及小块内脏组.织。
  身上的袍子也已破碎斑斑地拖在地上,沾染仆仆尘土却也顾之不及,袍上明显有些撕裂与灼烧的痕迹。身后不远处的角落还残留着小簇羽毛,焦黑而破损,满是狼藉。这一切的光景在安宁的都市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收回撑在墙上的手,公羊凃移步踏出巷口,顺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在那个地方,皮.带旁有些一个小小的套索,明显是用来插什么东西的,但此时,却空空如也。想起才损坏的的巨魔手杖,公羊凃心中不由得一痛,从那里出来带不了什么装备、武.器,而这个巨魔手杖本就是吉光片羽,自己花费了大价钱才从欧罗巴的拍卖场将这件常人以为的珍藏品据为己有。
  正因为其本身的亘古特性,以至于自己并不需要在彼方另寻手杖,还有诸多桎梏。如今,却也尘归尘土归土了。公羊凃稳了稳心神,暂且将这些事抛之脑后,眼下,活着,更重要!
  至于其它,都会有事后算账的时候。念及此处,他眼中寒光一现,带着啮心噬骨的狠意,将脑海中那杂碎的身影压至深处,并急忙拐到临近的一家霓虹夜场,稍作修整。
  “暮霭的王权”,亮眼而不争喧的logo在深夜中光彩夺目。纵然酒吧周围还有其它尚未打烊的各路门店,但它依然是方圆数里内的无冕之王,在晚上的时候。今夜,即将迎来新的天地,以至于酒吧的生意愈加兴隆。同时,今晚,它迎来的一位奇怪的客人。
  服务生们见自动门忽地打了开来,职业习惯地微笑、附身,齐声喊道“欢迎光临”,随即看见来者的具体模样,感到十分讶异,虽未将表情挂在脸上,但眸中惊奇的神色却无法掩盖。虽然酒吧周围的三六.九流都被警告和惩治过,但仍免不了有找事的家伙上.门,服务生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其中有人甚至想要跨步上前制止,已显示自家酒吧的高雅情调与严谨制度。
  虽然表面装束十分狼狈,至少看上去不想什么温良之辈,但公羊凃骨子里的教书气质与几经周折养成的老辣作风兀自悄然流露着,并恰好被一位极具察言观色的招待察觉了,他连忙按捺住按捺不住的同.伙,当然不是善心迸发,只是不希望发生一些数见不鲜的打脸事.件以致牵连自己。
  瞧见这一幕的公羊凃眼中表露.出赞赏之意,径直走了进去,路过那名招待时并顺手掏了些于己不甚重要但对于他人却是不菲的钞票随意地塞.进了其衣兜中。
  “不错!”,公羊凃继续走了进去,招待殷勤地俯身称谢,在同伴嫉羡的目光下跟了上去。
  “请问您需要什么,先生?”收下小费的招待例行公事地向公羊凃询问道,其神色,自然也没有那么生冷与僵硬。
  “找一间阒静……清静一点的隔间。”公羊凃张望了一下,又道:“要二楼,我不想被打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倏地泛了泛波澜,转瞬即逝。纵然不曾看见公羊凃那稍纵而无的变化,在红尘花间摸爬滚打许久的侍者自然地想到了很多,虽然只是度外之人,但在声色场里见到的各色人物中,鲜有如眼前之人一般的存在。
  在现世的潮流中,不乏有热枕复古服饰的,打扮似眼前的却是少有,心持机有缘得的准则,他踟蹰了半天,结合最近的境遇,堪堪下了决定。
  许是斟酌得稍长,以致公羊凃已是回首睇了一眸。对他而言,在此境地.下,丝毫的不顺心都会招来他心底的莫名戾气。招待见他回身便明了自己的失职,正待抱歉赔礼时,那双眸,仿若闪现了什么,一股魔性的阴影在自己混浊的心塘里凝聚而成,死寂而僵硬的气息弥散开来,而自己的意识也受之移化,那陌生的冰冷与熟悉的温热交织缠.绵,自己竟无可控制,然后,意识深处,渐渐的,浮现出自杀的意欲!
  正当招待饱受煎熬时,那窒.息感又莫名化去。那漫漫的诡异过程让他刻骨铭心,深深的烙印已悄然落下,后背上细密而簌簌的汗珠默默见证着,这一切,不过是几秒内发生的事。
  从公羊凃下意识动用了自己那双用砂刎豚眼珠及若干辅助材料调和改造的娲瞳可以看出,他此刻的状态是有多差,以致自己的心境失衡对普通人出手了,进而反映了他的处境有多险。
  对此他自是没什么内疚的,只当平淡无事,静静地看着侍者。侍者心更是一颤,他不相信刚刚的所见所感只是虚幻,暗叹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镇了镇神,欠笑答道:“先生,我可以领你去三层,那里更符合您的要求,而且您或许还会有意外收获。只是希望您能对此保密,毕竟三层楼才是我们店的核心,同时,希望您能展示一件足以证明您尊贵身份的凭证,我们也难做,希望先生能理解。”
  这家酒吧算是清吧,风格与气氛确也极具格调、雅致。它的铁艺吧台并非大众般的置于中心,而是将其修建在离大门不远的位置,然后大厅呈弧形环绕而成。
  屋内大厅略显简约,却也让人看着舒心,摆上二十来个用水曲柳制成的长条桌,然后则是黄橙氤氲的灯光,它并没有配置那些花哨的射灯及制式的吸顶灯,而是随性地安上些微的小吊灯,光色迷离而不刺眼,款式也独具特色却也交相演奏出同一种和弦。
  灯光并不能照射至整个大厅,于是在某些稍显昏暗之处,地上形状多变、小巧的嵌入式柔灯绻懒地映着,丝丝恬静祥和的气氛扩散开来。而二楼,则是一间间小小的独.立看台,环伺中空,尽显高贵。
  其间的客人,闲则打开帷幕展望吧内的各色景象并一同欣赏那悠长的轻缓的曲谣,繁则闭合帷幕,或谈正事,或与三两挚友掏心掏肺。屋内配有荧屏与VR设备,观看、娱乐皆可选择。
  最为奇特的,或许在坐的人们都不曾发现,二楼看台与屋顶有着超出常规的距离,使吧内的人并不觉得室内环境的逼仄狭小,从而心胸更为开阔,促使客人们乐享悠谧而难得的夤夜。独具眼光的也许会如是猜测,但事实,不过因为,其上,另有第三层罢了。
  它并非由传统的单层隔绝玻璃铺盖而成,而是用种植森林的原木做成的木板铺饰着,至少,看上去顶层莫名地拔高了几丈,但着目的栗黄满是古色古香之意,更为令顾客赏心悦目,淘涤烦心。内部的人,则可以透过这些伪装直视楼下发生的种种。如此设计,除了为维护顶级客户的隐私,恐怕还有满足其某些阴暗心理的意思。
  作为这些招待里的领.袖级人物,服务公羊凃的这位自是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凭借自己数年摸爬滚打的坎坷教训,也使得他有了不该属于他的某些权限,比如……像现在这样,将一个一面之交的顾客领进三层楼,尽管不是随时都可以如是行.事,但他还是决绝地做了,其内心隐隐觉得,今晚的决定……不会亏!
  如何进三楼?
  自然是从二楼上去。在保安人员的盘查下,招待恰时地亮明了自己的第二重身份,即向酒吧引进适合的、有身份的、识大体的顾客,他们会成为酒吧的贵客,且又不会如同纨绔子弟般惹事生非,这些,才是“暮霭的王权”稍微高档一点的会员。
  至于三楼的作用么……算是贵宾们的奇珍阁,作为主持人,酒吧会收取抽成,而这绵薄的抽成,便占据了营业的主要收入。
  没有戏剧式的一波三折与茬架闹事,公羊凃被领向某间刻有“天子癸阁”字样的屋室。
  途经三楼大厅瞧见的沿径置放的盆栽,差互种植着仙茅与淫羊藿,在晦色冥冥的光晕下,这些似掌的嫩润叶儿巧施纤纤素手,为每一位顾客宽缓紧绷的神经,还有长条的老而有韧性的叶弧,悄然伫立着,滋补着顾客劳损暗伤的躯体,视觉上也充盈着那一抹别样的姿色。
  瞧见公羊凃微微颔首,招待自鸣得意,至少眼前之人确也是实货之人。酒店并没有俗气的效仿使用熏香,而是订购了一批不菲的中草药为顾客滋养身心,能来这三层楼的不乏有慧眼识货之人,故而这自持身份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至少眼前就是。但他没瞧见,公羊凃嘴角的那一抹浅浅的笑意,公羊凃之所以面带赞同却是另有原因。
  在每间阁楼外的灯柱旁,都勾挂着个鸟笼,他细看之,笼门禁.闭,却未上锁,笼中寄养着,玲丽乖巧,面带血色腮红,头梳挺翘发型的灰羽鹦鹉。虽不知这鹦鹉学名为玄凤鹦鹉,但看的出它科目属于鹦鹉,它们不像一般鹦鹉那样活气十足,反倒是一反常态的沉寂,冰冷。
  这一排门前所有的笼中鸟一般无二。虽是反态,常人见其喜感的面容也没什么怀疑,但公羊凃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瞳孔微缩,有幽幽绿光闪现,娲瞳下,这些鸟的体.内,竟混杂着破碎而凄厉的魂魄,凶性深埋其间,更为重要的是,其间……夹杂着人魂!
  「有点意思,这家店主也不是一般人呐!」公羊凃心中暗想,脚不停地走进了阁楼。
  屋内设施较二楼而言更为质朴,但萦绕的古色幽香更为浓烈,科技设施着眼之处到没多少,料想到三楼来的客人定不会耽于那些事物上。
  轻倚在明清苏作扶手椅上,公羊凃道:“看你们种植了那些药物,给我上一碗四物汤,来一壶红茶吧,要祁门的。到时候端进来就好,没有其它事情就别进来打扰我。”然后抬手递出一张卡,以及一枚高古龙玉,“拿去帮我办一张会员卡,记住,是真正的贵宾。”公羊凃看了招待一眼,四目对望,意味深长。
  招待面色刷得一变,颤着手接过了东西,俯身,弓腰,后撤出去,然后缓缓关上了大门。光线一点一滴被黑暗吞噬,慢慢地,他的身影也隐于黑.暗,那双闭合的双目,那平淡的面孔,关门瞬间,消失殆尽,但被吞噬的,更像自己。后背汗了一衣的招待呆地定了半晌,回过神来,匆匆离去办事。
  屋内,公羊凃似是闭目空冥,面无颜色,气息若离,实际上他嘴语喃喃,闭合之间吞吐着晦色莫名的字符,双手机械而扭曲地结印,每一个动作,都分外僵硬而生冷,几次堪堪失误,又有惊无险的连贯下去。
  在缄默与黑暗的屋内,阴森的气息悄然蔓延。倏地一切停顿,那么突然,就那么的,刻在了那里,时间缓缓流逝,屋内庶几了无动静,然后,公羊凃又一动,从袍内掏出某种生物晒干后多加处理的器脏,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中物变得越发老脆,遂后化为粉末从指尖飞散,了无痕迹,而本人的形骸,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精气似的,焕发出不小的生机,面色也略带潮.红。
  对于寄托了阳凤鸟遗魄的肾脏就这么被消耗了,公羊凃心中还是有些抽搐的,转而越发愤恨那个装腔作势的阴险家伙,出于作为教.师的素质,他还是没有吐出太过难听的字句,不过内心的恨意确实深入骨髓了。他清癯脸面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重重地皱了一下眉,公羊凃开始反思今天的教训,不,是陷阱。
  一转后进入泛界的公羊凃,由于历练章的险恶,导致其存货的大量损失,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自己接下来在泛界的系列争斗中因而失利了,所以如今公羊凃的局面极为窘蹙,作为二转后期的【融炼法巫】,缺少施法材料的他实力大为衰减,加上迟迟未能勘破桎梏,致使自己不敢开启步入三转的历练章,因而这些不轻不重的材物使得他踏入了陷阱。
  家住的渝雾市的公羊凃,并未如何张扬,毕竟内不安,如何攘外?现实世界的波云诡谲并不少于那里,难得的将养环境怎能不好好维护?
  在跨年的前一天,举国沸扬,欢庆2076年的到来。正是托这个节庆,公羊凃也不用带课了,中年丧偶的他独自徘徊在街道上,女儿远在外地,这个不甚重大的节日也就没赶回来。
  想到自己乖巧精灵的爱女,公羊凃一度痛恨自己多舛的命途,一念及此,内心更是黯然,常言四十不惑,但自己对莫测的前方,不归的命运是在感到无力,别说不惑,连疑惑的心也倦了,也只有在这样众生喧嚣而独我清明的时刻,公羊凃才会莫名惆怅。于是兴趣寥寥的他离开了步行街向停车场走去,“还是回家吧!”他心想。
  正当这时,一个匆忙的身影从身旁路过,公羊凃晃了一眼,只瞧间那人戴帽,围脖,口罩,眼着墨镜,捂得严严实实地离去,但公羊凃鼻息轻嗅,闻到了被掩盖后残留的温润而沁人心脾的味道,同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辛辣,干涩的气息。“养魂参、瘳荼陀罗……还有其它的!”
  公羊凃顿地站住,心中一股心念流转,又想到如今的境遇,他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世道艰难,波云诡谲。无论如何,在这食人血肉的滚硕磨盘里,自己在怎样死乞白赖,也要活着!
  毕竟,亡妻已故,还能为囡囡挡风遮雨的,也就自己了!
  眼里不知是谁的倩影,勾起了荡漾的柔情。
  不过片刻,公羊凃回过神来,微微自嘲的一哂,而后欲念从心壑攀腾,嘴角噙着笑意,转身漫步跟上。
  公羊凃似是信步由僵,展现出十分的恣意与放纵,似是阪上走丸的态势,虽不曾掩饰什么,但也不会认人看出自己正在跟.踪,就仿佛闲庭信步散漫游走的都市小民。他心中暗忖,「钓鱼?啧,人钓鱼还是鱼钓人呢?」
  养魂参这个量级的药材,并不能给三转以上简士带来立竿见影的成效,而且二转的大部分人各有途径,既然可以获得完成品,谁还会再为这些原材料劳心费神?自己虽是二转,可也无限接近于三转了。
  但这毕竟是明晃晃的陷阱,不到最后,孰能稳操胜算?然而,对于一转一下的,神魂受伤不是那么容易,但是一旦需要滋补神魂,更是索赜无门。显然,这个坑就是给这种孤注一掷或是无所畏惧的新人挖的。
  但是呢,二转也有某些比如像公羊凃这样的人会对之动心的,毕竟职业的独特,何况时有不顺,天授之,何不就?比如瘳荼陀罗,服用可治外伤,但以之为主药,可以施法“枭魂雾”,这可是阴人的不二选择啊,至于其它的东西……反正会有所收获的。
  看着那人向街旁的赵顶山公园行进,公羊凃也就不急着出手了,毕竟现世的桎梏不小,到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也不错。心里持着如是念头,右手轻.抚腰后的手杖,触手的厚重感,令他为之沉静,平覆了心中心烦技痒的冲动。
  约莫半个钟头后,公羊凃走进了赵顶山公园,他到没急着追寻目标,早在来的途中,他已经略施小计在那人身上留下了空玄印记,无色无味,无形无相。
  自己自然可以找到他,何必紧随其后,太不机智了。夜色下的公园,在昏暝的天幕笼罩下,草丛中规律地驻着灯火,为游人烘托出静谧旷野的气氛。
  此时,仍有不少旅客,许是在闹市中.饱受混沌浊气的污染,跨年的这个夜晚,邀约三两友人抑或伴着情人,在此,漫步,共享清闲。月色朦胧,丛林梢头奏响此起彼伏的虫鸣,哗哗随风的落叶,一股自如的感觉浮上众人心头。当然,就这夜色、远方的繁华闹场,人们也只是在山底盘桓着,毕竟诺大的公园,夜里也不甚安稳。至少这次,他们的感觉,没错。
  越过山腰,天色变得愈加暗淡,毕竟少有人会临夜登山,作为非盈利的公园,山腰上也就没有在修建照明设施。许是一年将尽,月儿的寒色和着明亮的光晕辉映四野,本该漆黑无影的山上也多了朦胧,更添萧索的光。
  因为印记的缘故,公羊凃的肩上放置着自己惯用的空玄蛊,半个巴掌大的黝黑躯壳,螺旋状,粗砺而空灵,似是死物。此刻却如吐丝般伸出尺长的牛毫粗细的暗金触须,于空中诡异飘着,又准确地指向俯角约三十度的地方。
  公羊凃撇头看了看自己的爱物,伸手轻抚,然后听到了“嘶嘶”的回应,他无声地笑了,“三百米开外,这么晚了,搞冇呀?”公羊凃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喃语道,语气却越发得猖狂,仿佛自己吃定了一样。
  虽是地处高势,但赵顶山的香樟林还是修长巨硕的,间或有着巨紫荆、木棉、皂角、香樟、水杉等乔木,成组地不均匀栽植,以及各色花草植株诗意而随性地漫布着,以致公羊凃并不能直接洞察其此刻的行为。
  本着小心谨慎的惯例,他信手拾起几片落叶与土渣,右手掏出腰后的巨魔手杖,杖尖直指这些琐碎杂草,肃颜轻吐咒语,手杖微微摇晃,左手顿然化出一只半拳大小的木鸟,干枯而迟缓,但稳稳地自手中飞起。然后他又向鸟目略微施法,相应的,其瞳孔忽的微芒一闪。公羊凃左掌顺势遮住左眼,然后将其目力嫁接至鸟处。
  木鸟无声地,慢摇向空玄蛊指向的地方。公羊凃显然数次使用这种技巧,在施加了夜视效果的术法的木鸟,穿过层层林木,终地临近了之前看见的那个遮掩严实的男子,木鸟安静地伫立在枝头,脉脉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名男子似是与同伴交谈完毕,两人起身准备话别。
  与之会晤的,是一名衣着精致得过头的,貌似绅士的男人,穿着酷似十九世纪的卓别林,贴身燕尾服,头顶黑高帽,铅直的修身长裤,双手扶着同样黑沉的拐杖。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三十的样子。最为蹊跷的是,他总是微笑的样子,不知是眼睛小巧还是怎的,看上去眯着眼,嘴唇禁闭,嘴角翘得极高,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但随时摆出这般模样的人,本身就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绅士男子举起拐杖摇手同对方挥别,然后压了压帽延,视线越过同伴,若有若无地遥遥睇了一眼,转身,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在木鸟所看不见的背后,绅士噙着笑意的嘴角咧的越发的开了。口罩的男子也微微颔首,旋即转身离开。
  自木鸟处看见如是,公羊凃下意识的将木鸟派去绅士那儿,自己则悄然向口罩男子靠拢。木鸟盯着绅士,见其虽是步履轻缓,但确实向着山脚走去,于是公羊凃不疑有他,解除了巫术。
  木鸟突地自内而外膨.胀出一股烟气,消散之后,几片树叶顺着风儿飘旋落地,似是风平浪静,一切,只若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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