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御

　　或许是许久没有像这样开心过，如山岳巍峨的身影竟是有些许颤抖，不过并不碍事，握剑的手，依旧沉稳。
　　不得不说那剑冢周温确实有些本事，八幅绘卷组成的万剑御疆图疯狂吸收着奔涌而来狂暴云气化作丝丝缕缕温温和和的剑气融入画卷，愈来愈壮大的万剑图以八柄墨剑为首将他包裹在画卷之内，周遭尽是貌似平和，实则拥有无匹剑意的剑气。
　　青衫儒士，哦不，也许应该称之为青衫剑客，此时正满面笑意，望着不远处如此熟悉的招式，往昔的一切，就如昨日经历一般，一一重现。
　　……
　　“师兄，你没事吧！？”
　　荒凉的大地上尸横遍野，鲜血汇聚成的河流沿着尸体组成的垒壁逐渐汇聚成江海，尸山骸骨之上，身长八尺开外，剑眉星目，披头散发的中年汉子已是疲惫不堪，而他口中所问之人，正是躺在他怀中刚刚醒转的一人。
　　汉子口中的师兄双目有些迷惘，无力的右手臂如抖筛一般想要努力的抬起，可是却只能抬到汉子的胸口便又垂落下来，有气无力的呻吟细弱蚊蝇，他轻声问道：“我们，赢了么？”
　　靠在不知名山峰上突出的大青石上，瘫坐在地的汉子突然灿然一笑，如玉石一般白皙的牙齿与他那满是血污的脸形成鲜明的反差，插在一旁的断剑迎着恢复光明的第一缕晨光，凄凉的大地山川，唯有“赢了”二字，随着流水哗哗的声音随风飘远。
　　东霁洲再往北，便是一片茫茫雪山，绵延不知几千里，放眼望去，雪白之色尽染天地，极寒的天气令这里并不适合居住，诺大的地方，只有寥寥几族的原始部落，不过百人世代居住。
　　然而就是这样一处不毛之地，竟存在一处，世外桃源。
　　整座雪山天下由四条主要山脉环绕而成，四条山脉首尾相衔，唯有东西两条东南两条山脉之间有一处缺口，世人只知雪山极寒，却不知，自这雪山祖脉缺口一直向内进入，可就是天下无数剑客心神驰往之地。
　　人神一战，人界惨胜，不过福兮祸兮，谁人又能说的准呢，也许只有老天爷吧。
　　人界饱受劫难，却将修行一途彻彻底底的在人界普及起来，凡夫俗子大都会学上一两手所谓的功夫，不求能在未来中能有多大作用，有个自保能力，活下来，才是正途。
　　而其中一些人修行略有所成，或是拜入门庭，或是做个自由自在的游侠儿，反正，这整座天下，是变了。
　　游侠们游历江湖，心有感悟，或是成神称圣，或是坠入魔途，大抵是修行中的一部分，而那门庭则不一般，分出了三六九等，其中以剑客们朝圣之地——剑冢为首，次之则是坐落在东霁洲另一端的往圣仙门，再次之则是无处不在的魔门圣庭，再次之，小门小派，多如牛毛。
　　这剑冢，就在雪山之中。
　　剑冢主人，初次接触剑道的少年少女们难免会听到族中长辈的对他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言，将那站在尸山血海之前横剑断仙途的男人说得天花乱坠，对于未知的神往往往令少年少女们充满无限遐想，例如，这名大剑仙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可世人却不知，不过一名断臂老人罢了。
　　九月初九，人界的重阳节，按照往日习惯，自己那位已经送去文庙悔过的师兄，该来了，一身薄布长袍的中年汉子右侧的袖管随着漫天的风雪猎猎作响，极目远眺山脉尽头，一书生模样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拿着一卷书坐在一头瘦弱的毛驴上，踏着风雪，朝着山脉之中缓缓行进。
　　男人，笑了。
　　约么着手中的书差不多快要读完，坐在毛驴上的青衫儒士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近在眼前高耸巍峨的宫殿，他动了动稍有些僵硬的脖子，轻轻下了毛驴。
　　“去吧，老地方。”
　　青衫儒士一脸笑意，他拍了拍一路上风尘仆仆陪伴自己的驴兄，毛驴受意，叫唤了一声，撒开蹄子，一溜烟儿身影便没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宫殿的阶梯之前，早有迎客弟子分列两旁，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把雪白剑鞘，剑鞘之中大抵收着的便是这世间剑客梦寐以求的剑冢佩剑。
　　“恭迎李夫子！”
　　一共三十三层阶梯，六十六名弟子齐声朗言，按理说，这周遭都是茫茫雪山，如此声势浩荡早已是山崩雪坠，万劫不复，但此时此刻万剑宫殿面前，却是风平浪静，唯有“恭迎李夫子”依旧回荡。
　　青衫儒士微笑点头，缓缓踱步上前，分列阶梯两侧的背剑弟子纷纷抱拳拱手执弟子礼节朝这面前之人弯腰一拜，待青衫儒士左脚踏上第一阶台阶，其上的弟子收礼转身，动作整齐如一，跟随在李夫子的背后缓缓拾阶而上，第二层、第三层…直至第三十三层，层层如此。
　　宫殿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这并不代表剑冢实力不济，若是剑冢主人放出话去，“若是谁能出资修缮我这剑冢宫殿，便可与我学剑。”怕是天下的剑客都会疯狂吧。
　　之所以说宫殿简陋，大抵是它的主人嫌弃总是修缮它麻烦，也就破罐子破摔了，李夫子环顾四周，除了高悬门庭之上的四字匾额“万剑归宗”并无剑痕以外，这诺大个宫殿遍布自己那剑痴师弟的练剑剑痕。
　　迎客弟子为首的那人两步上前，拱手施礼，轻声说道：“家师正在后山等待夫子。”
　　青衫儒士摆了摆手微微一笑，示意那名白衣剑客不必多礼，他缓缓说道：“也罢，他就是这幅德行，我便亲自去见他，你们不必跟着我了，剑客练剑讲究个意随本心，你们的剑意不在这里，练剑去吧。”
　　不愧是大师伯，虽然不再使剑，却总能一针见血，为首那名弟子带着师弟师妹们默默行礼，尔后四散入山，各自练剑去了。
　　“风萧萧，雪遥遥，梦中不知岁已老，朦胧人间谁登高。夜渺渺，烟袅袅，是非真假一座桥，轮回几多一人少。”
　　一首出自天下诸子百家之中小说家弟子的小调有感而叹，全书或许青衫儒士并未看全，但是大抵其中的寓意还是晓得一些，若是世间拘束太多，何不求魔？
　　其实有时候，青衫儒士很是向往那名化名耳根的小说家弟子书中的所描述的意境。
　　蜿蜒曲折的万剑回廊终有到头之时，回廊的尽头，一座矗立剑池之上的亭子其中，独臂男人刚刚召回在剑池之中游弋的佩剑，呛啷一声，飞剑归鞘，而男人也缓缓转过身子。
　　“师兄，好久不见。”
　　霎时间，剑池烟气缥缈，万剑齐出，“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