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门

　　随着独臂老人一声平地惊雷般的大喝，原本平静无波的剑池突然犹如滚水一般，烟气蒸腾，其中无数尾金色小鱼儿骤然变得暴躁异常，三五成群地跃出池水化作一柄柄寒光熠熠的飞剑环绕独臂老人的四周。
　　“御”字一出，万剑得令，飞舞盘旋的速度仅凭肉眼无法见到，速度快至极致，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围绕着独臂老人徐徐展开。
　　青衫儒士唏嘘不已，望着师弟苦心孤诣研究出来的招式，终究是不能释怀，这副浩瀚如烟的绘卷之中，每一处角落都是丝丝缕缕的线，穿越古今，缝合记忆，让那些想要忘却却每每深夜痛苦不堪的记忆，重新回到这个没有酒的雪天。
　　“师弟，你终究还是练成了。”
　　青衫儒士拿着手中的古书背着双手缓慢朝着池中亭走去，一柄柄飞剑朝他奔袭而来却又被挡在青衫儒士周身三尺之外，一层薄如蝉翼的无形罡气无时无刻不在保护它的主人。
　　每经过一柄飞剑，青衫儒士都要住足片刻，或是低沉不语，或是一脸释然，偶尔流露出缅怀，这里有太多的回忆。
　　“这一式，是当年师父所用的吧。”
　　刚经过绘卷中的一侧，青衫儒士突然顿足不再前进，而是轻缓地抬起左手指了指头顶一尺之外的一角，那里烟气化形而成的无脸小人儿手持一柄袖珍小剑，手中的剑直直高空，随着青衫儒士的目光倾落，无脸小人儿骤然移动，手中小剑划过长空，一条灿金色的龙影从剑中飞出直奔青衫儒士！
　　李夫子面色并无变化，只是浑身气劲流转，护体的罡气骤然变幻，一丝若有若无的剑道真意自眉间激射而出，朝着那金龙而去。
　　剑意与金龙相撞，本应是风波中心之处却是毫无波澜，只见那道剑意竟是与那无脸小人儿挥斩而出的金龙相互吞食，相互融合，不消片刻，那剑意竟是与金龙齐齐消失，化作天地元气流转于绘卷之中。
　　“师兄，回来吧，帮我守着后方的净土。”
　　自烟波缥缈之中，独臂老人缓缓踏水行出，水面照映出消瘦的身影，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足尖轻点，泛起点点涟漪，带起的水花寸寸作冰，犹如一片又一片美丽的莲花。
　　青衫儒士神色有些黯然，虽说已有些许年头没有再碰过剑，就连当年随身佩戴的飞剑也已经被封入一小块禁地之中，可骨子里流淌着的剑道真意，也不知道这辈子的修行能不能忘却。
　　李暮秋目色迷离，周遭画卷之上所幻之灵并不再对他攻击，抬眼望去，一幕幕景象犹如昨日之景今日重现，他，永远也忘不掉当年做出的糊涂事。
　　落寞，无尽的落寞。
　　等待，漫长的等待。
　　独臂老人一直在等待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轻甲子岁月的中年儒士给自己一个答复。
　　“师弟可是要去云游天下？”
　　中年儒士答非所问，刻意的避开自己师弟的问询，反而是复又春风拂面一般背负着手缓缓穿过剑池与画卷，来到亭子之中。
　　亭子中温有一壶老酒，在这寒冬腊月般极寒的天气之中，赏风雪，怎能少了飘香的美酒？
　　独臂老人叹了口气，心头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也对，自从师兄弟二人拜入那位的门下之后，无论是剑法还是机锋，自己何曾有一次赢过师兄？
　　独臂老人不再追问，反而是释然一笑，随着中年儒士之后步入亭中，看着一脸笑意的师兄，他一手微微低垂斜指着亭子中其中一个矮凳，道了声，“请。”
　　中年儒士并不客气，双手捻住衣摆的两边轻轻一撩，便坐了下来，双目微合，圆桌上的酒香深深地吸引着他。
　　也罢，便也顾不上那什么礼节了，没外人在，不客气了。
　　中年儒士这么想着，也切实这么做了，还未待他那师弟坐下身子，竟是自顾自地斟上一盅美酒，就要送进嘴中，可哪曾想，这酒盅还未碰到唇齿，拿着酒盅的手便被一只苍老的手拦了下来。
　　“莫急，师兄你我难得一见，师弟想要与你手谈一局，可否？”
　　中年儒士饶有兴致地望了望站在对面还未落座的师弟，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净说些胡话，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他，手谈？怕不是到了最后，会跟他这个师兄挥剑相向哦。
　　“哦？师弟什么时候学会了围棋？难道你的人生中，除了练剑，还有其他？”
　　浩瀚无垠的万剑御疆图早已重新化作若有若无的剑意重归剑池，缥缈的烟波散去，天地又变回了剔透雪白，独臂老人微微一红的面颊也就尤为明显。
　　李大夫子戏谑的话像是有一番魔力，就连这天地间的风雪都为之一顿，像是点头赞许他的话，有上那么几分道理。
　　“咳咳，你莫管，就问你，来不来吧！”
　　独臂老人有些愠怒，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令中年儒士忍俊不禁，连连道了声：“好，好，好，来吧。”
　　独臂老人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师兄一眼，不就是除了练剑别的什么都不会么，有什么值得笑的，该死的！
　　“哼。”独臂老人留下一声不满地发泄随后便一下子坐下，只见他大手在只放着一壶温酒的圆桌之上轻轻一抹，一副棋盘和黑白棋子便出现在圆桌之上，而那壶始终温热的老酒，则是消失不见。
　　“别呀，师弟，怎么就把那壶酒收起来了？”
　　中年儒士眼看着飘香的老酒消失不见，心中有些着急，把右手一直紧握的书卷猛地一扣在圆桌上，不管不顾，朝着自己的师弟要酒喝。
　　独臂老人一挑眉，没好气地说道：“赢了，给你喝。”
　　听到这话，中年儒士神色有些疑惑，片刻复又光彩夺目，也顾不得什么先生身份，儒家门生，稍有激动地问道：“当真？”
　　“当真！”
　　“好！”
　　二人言简意赅，独臂老人见师兄这些年蕴养的性子被一壶老酒尽数抹去，有些无奈，只得苦笑，面前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下起棋来，可没那么文弱。
　　你来我往，好不快哉，都说这棋如人生，也确实，一个人什么性子，下棋便是什么样的风格，有的人一味地进攻，想要屠龙，而有的人一味地防守，尽量做到不败，可天下哪有不败得人？
　　“师弟何时学会这棋之一道？也别说，嗯，挺强，至少，比我的那些弟子强，哈哈。”
　　中年儒士有些胜之不武，他口中的门生，不就是书院的那些蒙童？
　　笑声迭起，穿透山野，雪山中修炼剑术的剑冢弟子们被这爽朗的笑声震撼，围绕着周身劈砍、刺击的飞剑也为之一顿。
　　“也不知道李夫子到底遇到了什么开心事，这么开心？”
　　“唉，想那么多干嘛，师父遇到李夫子，总是败下阵来，被李夫子打趣一番，年年如此，你还没习惯吗，练剑！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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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师兄弟二人相视无言，一人笑意盈盈，一人面色苦紧，一壶老酒摆在二人中间。
　　独臂老人自顾自地斟上一盅，远眺天外，轻言轻语。
　　“不知师兄可知，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