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坠星

　　两个月后，张至怀也回到了张府，面对林玉婵和张母希冀的目光，张至怀却只能一叹，无奈摇头。他在引元圣树前徘徊了一月，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始终接近不了引元圣树，那引元圣树明明就在眼前，但却与你仿佛隔着天螫。张至怀在那里跪了七日，也未得见传说中的九色神鹿，心灰意冷的他也只好打道回府。
　　张府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夜里张至怀常常叹息，他堂堂儒门之首，一代圣师，仙灵大陆谁人不给他三分薄面，可他又能如何？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在此时也只是一个忧心自己孩子的父亲罢了。林玉婵则不时仰望着那一片繁星，暮雨禅师留下的信，便成了她最后的一丝期望。
　　一年后，张母卧病在床，整个张府被一股忧愁弥漫。
　　又过了几个月后，整个大陆的中部，千年前上仙李慕临一剑斩开的天渊里。一只周身被血色火焰环绕的凤凰在升腾而起血火里起舞，火为霓裳焰为纱，整个天渊里的火焰虽之脉动。
　　“这浴火邪凰在闹腾些什么？算了，只要不来我们这边还是不要管它了。”
　　仙灵大陆上自是有许多人感知到了天渊这里的异动，不过却并未在意。
　　然而在天渊里浴火邪凰起舞之时，那遥远的星空里，一颗拖着长长尾焰的陨星正向着仙灵大陆飞来，不久后便进入了仙林大陆上人们的视线。
　　“唉，”看着在天空里划下长长痕迹的陨星，许多人不禁忧心：“这仙灵终将要走向末路吗？”
　　大陆的保护层越来越稀薄，越来越多的陨石都可以坠落在大陆之上，终有一日，当保护层消失之时，仙灵大陆将曝露在星空之中，那也将是大陆的末日。
　　大星坠落，整个仙灵大陆一阵震荡！
　　整个大陆的目光都投向了坠落的巨星，而此时张府的目光却都围绕着张静初。
　　如今的张静初已有两岁，自从出生第二日开魂珠不成起便被认定为是瓶子，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瓶子。但在此时张静初颈间玉佩上的透明魂珠却依稀能见几点荧光不时闪烁。
　　仙灵大陆自上古天道崩坏，轮回不存。死者灵魂消散后，组成灵魂的物质游荡于天地之间，没有轮回的塑造，于是再没有新生的灵魂诞生，所以上古结束之后诞生的婴孩都是没有灵魂的瓶子。上仙李慕临斩出天渊之后进入星空，百年之后其佩剑清风带着一株树苗回归仙灵，才有如今的引元圣树。引元圣树吸纳游离于天地间的灵魂物质，结出的果子便是一个个新生的灵魂，仙灵大陆的窘境得以解除。可天道之秘，轮回之责，岂是一株奇树便可以取代的？许多灵魂物质消散在大陆之外，星海之中，引元圣树自身也有消耗。如果一直这样，有限的灵魂物质总会消散完全，引元树上再也不会结出灵魂，大陆终将归于沉寂。整个大陆都苦恼于这个问题。而五百年前仙灵教的一位先贤游历整个大陆，终于是发现一种上古之前从未有过的一种奇石，便是现在的魂珠。出生后让灵魂与魂珠相连，死后散逸的灵魂物质便会被魂珠吸收存储，虽有遗漏，却好过之前太多。自此仙灵教发放魂珠，所有人出生一月之内都会经历开魂珠的仪式，但瓶子依旧存在。亦在每年七月初七收取已故之人的魂珠，拒不交者，以大罪论处！七月初七成称大陆上的归元节。所有收取的魂珠都会送到引元圣树下，被引元圣树吸收，然后结出新的灵魂。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同的，凡人看不见灵魂，但灵魂是有色彩的，魂珠散发的光芒便是灵魂的光芒。魂珠有了色彩便是有了灵魂，银色的光芒点点流转，宛若星河中的流砂，张静初醒了，睁开了眼睛，张静初不是瓶子。一双眼睛灵动的四处打量，没有孩子的狡黠，有一些不似孩童般的沉稳。
　　“好好好！”张至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张黑脸上难掩激动，甚至有些泪光在眼中流转。这毕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子嗣，孩子出生的大喜都不及今日。
　　“静初我的孩子！我就说怎么可能是瓶子！”林玉婵此时却是一把将张静初揽入怀中，眼泪不觉间流了出来，眉间欣喜自是难掩。
　　“李仙佑我张家！”张母拄着拐杖来了，一手擦了眼角泪水在老仆的搀扶下又离开了。
　　张静初被林玉婵抱着，不哭不闹，大眼望着也还是孩子的林静依，四目相对，似是前世今生。
　　次日，张府摆宴。摆的只是家宴，席间只有张志怀夫妻二人，以及林静依和张静初，张母精神好上许多也在席间，一干仆人丫鬟伺候在旁。
　　“学生来迟，望师父师娘勿怪。”门外杨万里匆匆行来，先是告罪，接着对张母行礼。
　　“快些坐下吧，就等你一人了。”张母一脸笑意，并无责怪。
　　“坐吧。”张志怀亦是开口，一张黑脸，风轻云淡。
　　张志怀执儒道当代牛耳，一生授徒无数，可谓门生满天下，然而真正的弟子却只有三人，大弟子早年游历天下至今杳无音讯，二弟子正是当今圣德皇帝陛下，故此有圣师之名，杨万里正是其第三个弟子，也是张志怀最喜爱的一个弟子，早年张志怀膝下无子一直视其为半子，如今张府家宴，杨万里到此并不奇怪。
　　一顿饭吃的和和美美，席间主角自然是张静初无疑，就连挨着张静初一样还是个娃娃的林静依都给他夹菜，惹得席间大人没欢笑不已。
　　客厅了只余下张志怀和杨万里两人，丫鬟将茶沏上后边退下。
　　“昨夜星坠何处，可有结果？”张志怀喝了口茶水后问道。
　　“大星昨夜坠落的方向应该是苔原郡那边，就是不知是落在了苔原郡境内还是落到了亡者那边，苔原郡守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宫中差的人应该还在路上。”杨万里将自己知道的一并说了出来。
　　“你有什么看法？”张志怀再问。
　　“这不好说，也许只是偶然，毕竟以前也有过坠星之事。”杨万里皱眉，坠星一事，没有一点消息传来的话，却是不好猜测。天机？人力？一切都是可以被推动的，只是背后的手不好猜测。
　　“大陆平静了快50年了吧，我有预感，仙灵又要乱了。”张志怀放下茶杯，语气谓然。
　　“师父指的是亡者那边又要成灾？”杨万里试着问道。他没有怀疑张志怀的话，张志怀身为一代大儒，自身气机偶尔与天地合，他的预感不是空穴来风。
　　“不一定是亡者，也不一定只是亡者。”张志怀说道。
　　杨万里皱起眉头，一瞬间思量良多，心头不觉越加沉重：“师父提点！”
　　“我也只是大概猜测，具体等宫里的消息吧。”张志怀并未多说。
　　从张府出来，杨万里心里沉重许多，张志怀的不多语已经说明许多问题，连张志怀也需要慎言的事，那一定是牵扯极大，而且张志怀最后说的是等待宫里的消息而不是离的最近的苔原郡的消息。看来昨夜坠星只是一个引子，却要掀起隐藏于整个仙灵的大网。
　　杨万里回到了郡守府，一系列的命令开始下达。
　　圣德九年七月初十，大星坠落后第三日，大陆再次震动。
　　探查大星坠落之地的人推算其轨迹，一直追寻到天渊这边。
　　大星坠落之地没有如想象般的陨坑，甚至没有破坏多少土地，只是大星如一块长砖插入了天渊，余留在地上的部分就成了一座十几丈高的小山。四周和大星上还残留着零星未熄的星火，不似普通火焰般红色，而是淡青色，随着风摇曳顽强的燃烧着，不知多久能熄。
　　“四处查探，有任何发现立即上报！”领头之人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紧皱，语气森然。
　　这是大星坠落之地苔原郡派过来的人，因离得最近，所以来的是最早的一拨人马。
　　“是。”一众手下也纷纷下马四处分散查探。
　　“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变成了嘶吼，然后只剩下哀嚎，最后没有了声息。
　　前去四处查探之人纷纷回到了领头之人的身旁，面色皆是肃然，刚才惨叫之人此时定然凶多吉少，而且死的极其惨烈，不然不会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场之人皆是郡守府武卫，刀下皆有亡魂，岂是胆小之人。
　　“随我前去查探。”领头之人记得没回来的那个人是前往那块大石后查探的。
　　众人临近大石，不禁握住腰间长刀，领头之人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呵哧呵哧”
　　仿佛是破烂风箱在转动的声音，转过大石的阻碍，众人看到一个人正背着众人在一具尸体上胡乱撕咬翻找着什么。被脚步声惊动后，它停下动作，僵硬的转过头来。
　　“嘶。”
　　忽然能听见许多人的心跳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转过来的是一张人脸，只不过却是腐烂了大半，没有了嘴唇的牙齿上流着红色的血和浑浊的尸液。众人被那腐烂的眼睛盯着，竟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吼。
　　腐尸与众人凝视半息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向着众人疯狂扑来，腐烂的脸上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兴奋的表情。动作虽然别扭，但却别常人快上一丝，奔过来时也露出了破烂衣袍下露出漆黑骨头的躯体，留下一行腐肉尸液。
　　“啊！”
　　望着一个未知的怪物兴奋的向着自己奔来，还有之前听到的惨嚎声在脑中回荡，此刻众人的压力是极大的，握刀的手心都开始出汗，终于有一个年轻的武卫承受不住压力大叫一声挥刀斩向腐尸。
　　一颗腐烂的头颅飞落一旁，腐尸的躯干扑倒在众人脚前，溅洒一片尸液。
　　“呼。”
　　众人长舒一口气，腐尸就这样被解决了，心头一轻，原来是个纸老虎，吓老子一跳。
　　“啊！”
　　挥刀的年轻武卫忽然尖叫一声，再挥几刀将腐尸的躯体斩成几段。
　　“它、、它又动了，抓了我一下。”挥刀的少年脸色青白，对着领头之人说道，转身向着众人，大腿上的黑色武服上有一条被抓开的缺口还沾着尸液。
　　“一个低级亡者罢了。”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被斩成几段的腐尸竟还在兀自扭动，而旁边却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正盯着扭动的腐尸。
　　“你是谁？”领头之人面色不豫，问道。
　　“跑腿的人罢了。”白衣中年人随意答道，又向着先前被腐尸杀死的那人尸体处走去。
　　“替谁跑腿？”白衣中年人无息间就出现在此地，领头人丝毫没有察觉，显然是个大高手，虽自认不敌，可来此查探，奉的是郡守的令，也无需太过软弱。
　　“为宫里哪位跑腿。”白衣中年人走到尸体旁，却只见安静躺在那里的尸体浑身开始扭动，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对着白衣中年人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一脸扭曲的兴奋。
　　“果然啊。亡灾又要开始了。”一朵火焰莲花在白衣中年人手中盛开，然后飘落在正欲扑来的活尸上，火焰莲花瞬间绽放，而后熄灭，只留下几许灰烬。
　　白衣中年人目光投向大星截断的天渊，依稀腾起几缕血色火光，天渊终究是被连通了，生者和亡者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似是有一声叹息飘荡，两朵火焰莲花飘荡而来，一朵落在散落的腐尸上瞬间将之变成灰烬，另一朵却是飘摇着，在挥刀武卫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落在了他的身上。
　　地上多了三堆灰烬和一个透明的魂珠，白衣中年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腐尸或者说那个亡者的头颅也消失不见。
　　“大人，他杀了狗蛋！”一个大胡子的武卫忽然说道。
　　“腐败之物，遇生者而狂，择人生机魂魄而食。魂魄无归，生死相易，刀剑难灭。“领头人缓缓念到，也不理会大胡子的话，”我们回去复命。“
　　“啥意思？俺听不懂啊。”大胡子喃喃自语，一众人却是没有言语，跟着领头人远离里这坠星之地。
　　大星坠落，封堵天渊，生者和亡者的世界被连通，已有亡者来到生者的世界。这一消息随后传遍整个仙灵大陆，官府、仙灵教以及各方宗派势力反应各不相同，不过尽皆派了大量人手前往苔原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