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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亡魂入梦佑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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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亡魂入梦佑果儿
  其实,果儿早就恨死吴管家了。而且,既然已没啥好顾虑的了,自然是下手不轻。她一咬牙,甩手就是一鞭,管家即“哎哟”一声便捂着脸蹲在地上。原来这一鞭正抽在了他的面颊上,一股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果儿见了,吓得把鞭子一丢,直后退着说,“夫人,俺俺不敢打了。俺怕!”
  夫人却不搭话,而是拾起鞭子冲管家的背上又狠抽了两鞭,然后骂道:“以后再敢没规没矩,俺叫人揭了你的皮!滚吧。”管家忙爬起身来,捂着脸说,“不敢了,俺再也不敢了!”他偷看了果儿一眼,便弯着腰走了。不过这事之后,吴佑更加喜欢果儿了。
  ……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夫人有喜后,吴霸山自然就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而且也更愿意听夫人的话。因此,当夫人知道了“公议”上的事时,她觉得还是设法让夫君主动向医养堂认错请罪,争取得到李望公的宽恕。她也知道,让夫君主动承认“毁图”的事绝不易事,得逐步来。
  她便与夫君说道:“这‘灸里生丁’确实不假,咱先别离开灸里镇。你还是把‘公议’的事都答应了吧!”吴霸山则是爽快地表示说,“听夫人的。”随即,他便叫人拟好了保证书函,并催着管家立即送到了医养堂。
  正因如此,吴李两家的紧张关系便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而夫人也想好了,孩子出生后,就选在满月那天把自己得以受孕的真相告知夫君、告诉大家。
  ……
  终于,夫人到了临盆日子。然而,就在大家焦急地等待的时候,却被告知夫人难产了。夫人大量地失血,几度虚脱过去。再一次醒来后,她自知挺不过去了,便急着让接生婆把吴霸山叫进来。
  一进屋,吴霸山就跪到床前,他流着泪水痛苦地望着夫人。夫人却是惨然笑道:“寨主爷!您别这样。”她竟用起了旧时的称谓!她把手伸向夫君,吴霸山忙双手抱住夫人那柔弱的手,失声痛哭起来。夫人则虚弱地说,“寨主爷,俺俺…俺就快不行啦!俺想拼…拼命把孩子生…生下来,可俺俺…俺确实没劲儿了。……”
  夫人的面色已越加苍白,气息也越来越虚弱。她稍歇了口气,然后苦笑着说:“寨主爷,这娃儿注定是陪…陪俺去了。”又凄惶道,“有件事俺…俺一直还瞒着。俺原想等…等…”突然,她身子急速抽搐起来,并急喘着。吴霸山则紧张地哭喊道,“夫人,你别说了!啥也别说了!”
  夫人猛喘了一大口气,直望着吴霸山说:“得说!得说…俺得说。快去问…问问…”
  最终,她气弱如丝地吐出了最后一个“问”字,便张了张嘴断气了。吴霸山就这样失去了心爱的夫人。他做梦也没想到夫人的临盆,盼来的不是当爹的喜讯,而是叫他崩溃的噩耗。
  夫人的离世,终让吴霸山领教了“何为报应。”
  至此,他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悲悲切切、茶饭不思。他自责自己作孽太多、太重,祸及了夫人和一同随娘去的娃儿。每当念及她母子的离去,他便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禁不住跑到夫人的屋子,久久地躲在里面不肯出来,凭谁去喊,他都不答应;惟有老娘上门哭求,他才免强地走出那房子。
  老太太晓得他夫妻恩爱,可儿子总守在夫人那间空房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倒是管家提醒了她。
  吴佑对她说:“不能让老爷总这样。万一他想不开,哪才是可怕呢。”他进一步说道,“另外,那丫鬟终日哭哭啼啼的,老爷的心情也好不起来。”老太太听了,觉得吴佑的话很有道理,便命人把夫人的房子锁了,还让管家把丫鬟果儿先送回仓满城的老宅。
  其实,吴佑的这番话是藏着一份私心的。他明里是为老爷心境的恢复着想,可暗里却是把果儿直接收管了,因为所有的下人都归他管。
  老太太不仅听从了管家的主意,她自也想出了个让儿子暂时离开的好办法。她借故对吴霸山说:“儿啊!俺老了。近来也不知咋的了,总想回老家看看。你能陪着娘回去一趟吗?”老太太流着泪说。吴霸山虽不太情愿,可他是个大孝子,最是见不得老娘垂泪,便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出行了一趟后,老太太的这个办法还真就是管用。吴霸山不仅从悲伤中走了出来,而且其说话行事也比从前收敛多了。
  为了让儿子彻底摆脱对先夫人的思念,重要的是不能让吴家的香火断了,老太太竟还在半年之内,给儿子纳了两房姨太太。因吴霸山对这两房姨太太都不太喜欢,不久之后,他为自己又纳了一房中意的。这样一来,吴霸山便有了三房太太。然而在名分上,他仍把正房的名义保留给先夫人。因而,三位姨太太们的位序便从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排起。然而,在吴霸山的心里最宠爱的却是四姨太。这是因为,那四姨太不论是音容,还是笑貌等各方面都极象了先夫人。可是老太太却极不喜欢她。
  不过,老太太对儿子暂不设正房做法,倒是满赞成的。只是在心思上,老太太的想法与儿子不一样。吴霸山是基于对夫人敬爱,而老太太则是出于子嗣上考虑。为这她还特别的跟儿子说:“对!先别忙着设正房,先让那房子空着。她们中,谁先生下儿子,就立谁为正房。”老太太的这个用意当然是以“正房”的诱惑来招引太太们的努力;姨太太们也都知晓这一点。其实,她们踏进吴家的门那一刻直就知道,谁先给吴家续上了香火,谁就是吴府的女主人。可是不论姨太太们如何暗自叫劲,可就是没一个有动静的。
  这一年吴霸山已过了他的五十四岁生日。因而,每当见着自己的花发时,吴霸山便清楚地想起当年瘸郎中问起他年庚情景。瘸郎中听他报过年庚后,便郑重地对他说:“生财故然重要,但生丁才是大事呐!”
  他还援引经典说道:“《皇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有:六八,阳气衰竭于上……;七八,……天癸竭,精少,肾藏衰……”并为其解释说,“这意思是,男人过了五十六岁就鲜有生育了。大寨主切不可只顾着求财,而错过了生丁啊!”
  当时,吴霸山还只是觉得自己尚在壮年,无须担心这年龄上的问题;可现在他不得不正视年龄问题了。他看着早已凸起的肚子和日益松驰的胯肉,便意识到自己年已近“精少,肾藏衰”的年限了。为此,他还萌生了过继一个儿子的想法;可是老娘坚决不允。而老娘反对的理由竟是,“怀上吴霸山时,他爹早过六十了。”
  然而,若大个家业,却没个子嗣继承,这着实是母子俩的最大心病。说来,摊上这种事儿的中国人,多数都有这种心病。毕竟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所谓“人有不快事,身乏心更烦。”这日,吴老太感到屋子里呆得燥闷难受,她便让张妈(即当年的张婆子)搬来一张摇椅,搁在了屋外的老槐树下,自己则拿了把葵扇走了出来。张妈扶她躺下,俩人说了会话;老太太便静静地睡了。
  一阵轻风,将那老槐树刮得哗哗作响。
  忽然,院子的大门“吱呀”地似被一股阴风吹开。老太太闻声忙睁开眼来,却见一素衣女子,披头散发、怀抱婴儿幽幽地向她走来,她的身后则紧跟着一个丫鬟。因那阵子树叶摇过、光线晃眼,老太太忙遮手去看,一时却看不太真那女人的模样,倒是那丫鬟有些像果儿。
  哪女人远远站下,冲老太太鞠了一躬,再轻声说道:“老夫人别来无恙!媳妇有礼了。”老太太正自诧异,她又问道,“老夫人,俺让寨主爷问的话,他可问啦?”老太太不禁茫然,忙冲她问道,“你要山儿问啥事啊?”那女人听说竟轻轻叹道,“唉!俺就知他不会问的。”言毕,她看了眼那一起来的丫鬟,便旋身腾起、裙带飘呼着离去了。
  老太太急着坐起喊道:“媳妇,别走!别走哇!”而那丫鬟竟也“哼”了一声走开了。老太太已看清她就是果儿,便急唤道,“果儿…果儿…”
  老太太含混地喊着,手不停地向空中乱抓,张妈猜她是被梦魇住了,忙轻轻地推她并小声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老太太猛的睁开眼来,却见张妈正关切地看着她。她赶紧向大门的方向望去,却见那两扇红漆门依然严严实实地关着,便晓是做了个梦。于是她坐起身子,又理了理头发说,“没事儿,俺又做了个梦。”又叹声道,“唉,近来老爱做梦。咱进屋去吧。”老太太站起,甩了甩葵扇,一边向屋子走去一边想着那梦里的情景。
  忽然,她忆起儿子说过,夫人去世前急着要说件事,可没能说出来。而这个梦似乎是在向她告诉些什么?想着,她又记起了果儿。她想,“那果儿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应该知道一些事。”想到这,老太太忙吩咐张妈说:“去,快把管家叫来。俺有要紧的事要他去办。”
  管家闻说老太太急着找自己,忙跑了来。可没想到。竟是老太太差他赶去仓满城,把果儿给接回来。吴佑听说是这么个差事,顿时没了劲头。他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让下人驾了马车往仓满城去了。
  说来,吴佑自挨了那顿鞭子后,他可是恨透了夫人,不过却越发喜欢上了果儿。为此,他还专门找过老太太,求她做主把果儿赏了自己做妾。其实,这事儿要是搁在以前,老太太准会答应;可自从知道夫人已有了身孕后,老太太就不敢再随便做主了。老太太只是让吴佑自己去跟夫人说。一心想得到果儿的吴估,还真就找夫人提过,可是夫人不同意;果儿也坚决不干。如此,吴佑欲纳果儿为妾的事儿也这么过去了。
  然而,夫人的突然离世,让管家重又燃起了纳果儿为妾的欲望。他借着帮老太太出点子的机会,不仅让老太太把先夫人的屋门给锁了,还把个果儿也送回了仓满城老宅。
  管家可是下人们的总管哪!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只要是吴府的人,都归他吴佑管着。所以,当果儿被送到了仓满老宅后,吴佑便认为,这果儿早晚是自己的女人。旧时,常有男人用既成事实办法把那无人看护住的女人强占去了的。所以会这样,主要还是因囿于“男女授受不亲”[语出:战国·邹·孟轲《孟子·离娄上》]的封建礼俗所致。吴佑也确实曾有过两次想强迫过果儿屈从,怎奈果儿性格贞烈,誓死不从;管家也只好耐下性子,止步于满足摸抱与猥亵了。可他始终相信,只要将她留在老宅,让下人们多派些活儿给她,再遣个会说话的婆子跟她多絮叨些,不愁她不从了自己。女人嘛,总得有个男人罩着,她越是孤苦越是需要。所以,管家总是自信地认定:果儿迟早都是自己盘中的“果儿”。然而,一闻老夫人撵着他进城的那一刻起,管家便预感到逼迫果儿从了自己的事儿要“黄”。
  管家极不情愿地把果儿接回了灸里镇。他把果儿交给了张妈,便忙赶着向老太太复命去了。
  老太太让管家告诉张妈,直接把果儿领去夫人的屋子,自己穿戴好后,也拄着拐杖往那去了。
  果儿一走进夫人的房子,泪水便止不住哗哗地淌了下来。所谓“睹物思人”,她环视着这熟悉屋子,抚摸着夫人生前用过的梳妆台,一切都如夫人去世前的样子;只是西面墙下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夫人的灵位和一尊正燃着香的香炉。果儿摸着旧物,想着夫人待自己的种种好,再想到自己时下的孤苦与无助,不禁感伤凄楚、哭倒在地。老夫人这时正拄着拐杖进来,她一边呼喊着“果儿!果儿呀”一边向着果儿走来。此时,已是哭作泪人一般的果儿,回过头来,喊了一声“老夫人!”即哭喊着跪在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把果儿拦入怀里,心痛地说道:“果儿啊,俺可怜的孩子!让你受苦了!”说着,老太太捧起果儿那俊俏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想起夫人生前为吴家的好,死后仍不忘显灵庇佑吴家,心里越发觉得对不住果儿。老夫人又重把果儿搂入怀中,并自责道,“怨俺啊,怨俺不好!忘了接你回来。”
  果儿却是乖巧道:“果儿没事!果儿就是太思念夫人啦。”果儿起身,将老夫人让到座上说,“老夫人,您先坐了。”她把老太太扶到座上,又对老夫人说,“俺先给夫人上柱香,然后,俺再扶您回屋去。”
  老太太却说:“你只管静心上香;上完了,你再过俺哪儿。”她满意地冲果儿夸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怨不得夫人那样疼你。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俺吧。”果儿高兴地点点头。
  送走了老夫人和张妈后,果儿回到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给夫人上好了香,再虔心地祭拜一番后,便把屋子拾整好,带上门径直往老夫人的房间去了。到了门口,果儿小声喊道:“老夫人,俺来啦!”老太太忙唤她快些进来。
  果儿进到屋来,见老夫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拐杖,正注视着她。果儿先向老夫人鞠一躬,然后退到一旁“叠手”立着。老太太忙喜欢地冲她招手说:“过来,快过来!到俺跟前说话。”果儿小碎步地走近老夫人,老太太则上下地打量了一番果儿。
  忽然,她盯着果儿说:“果儿,有件事兴许你知道!俺就不瞒你啦。俺能想起把你接回来,还是先夫人提醒的呢!”果儿闻说,不禁瞪大了眼睛。老太太继续说道,“前些日俺做了个梦,梦见了夫人,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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