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匪性不改自堵求丁路

　　第十六章匪性不改自堵求丁路
　　说来，在这次“公议”之前，吴霸山便与李时深有过一次不快的遭遇，并为此还命家人从此不得接近医养堂。
　　那是他夫妇俩初来灸里镇不久，一味求财的吴霸山，对瘸郎中所说的“无为而治”并未去细想，而是简单地认为，只要他夫妇俩落户了灸里镇，自会八字相合、接上地气，夫人也自然会“生丁”了。另外，他也想过，如果还是不能“生丁”，便设法再去找那瘸郎中。
　　殊不知，当年瘸郎中所说的“灸里生丁”，其主要目的还是针对夫人过于惮思而言。那意思是，如果在仓满城仍不得身孕，一定是夫人无法摆脱惮思的困扰。如此，她就得往灸里镇的医养堂问诊，以便求取专治不孕的丹药——子嗣丹。他所以不去说透，就是因为他不敢提及“医养堂”三字。只是想，他俩一旦到了灸里镇，自然会往医养堂去求医问药。可吴霸山偏只晓得忙着把仓满城搞的那一套搬到灸里镇。后来，还是夫人打听到，医养堂对不孕不育颇有些手段，并想着选个日子亲自上门求诊。
　　然而，当夫人准备去医养堂时却被吴霸山硬给拦下了。他认为对待郎中就得吆喝着来，再就是，他总觉得当下的灸里镇没那个敢不敬重他的。所以，他挺专横地对夫人说：“夫人不必亲自去那地方！让管家把他叫来就是啦。”
　　吴霸山把管家唤了来，并指名道姓地对管家说：“你去趟医养堂，给俺把李时深叫来，俺要他为夫人看看。你就说，是你家老爷吴霸山请他！”他又颇轻狂地嘟噜道，“哼！要搁在以前，俺直接命人把他绑了来；省得来回地跑。”
　　夫人闻说，极不高兴地嗔责他道：“你就知道过去！你呀，别再抖擞蜈蚣山的那点威风！俺不爱听。”她又告诫管家说，“到了那，你可要好声地说明来意，千万别惹恼了人家。”她瞪了吴霸山一眼说，“他呀，就是脱不去那山匪的脾性！”又特意冲管家叮嘱道，“再就是，俺的这种事儿不好张扬，你可得要记住啊。”她一说完，便催着管家赶紧去请。
　　然而，一旁的吴霸山被夫人戗得难受，又见管家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心中颇为不快，因而竟没好气对出了门的管家喊道：“你甭跟他客气！他佬儿爱来不来。”领命后，吴佑管家备下礼品，带着二名家丁便赶着去医养堂了。
　　吴府管家来到了医养堂的牌门，俩家丁也从后面撵了上来。他们跳下马车，冲台阶上的牌匾看了看，便一招手，旁若无人地领着俩家丁穿过大门，径自来到了李时深的坐堂处。
　　此时，李时深正忙着给人看病，伙计们也都忙着手头上的活儿，一时没个人儿过来招呼他们。管家立时心生不快，便叉起腰冲李时深喊：“喂，李老郎中，俺家老爷叫你去！”李时深并不认得吴府管家，见来人不识礼数，不免气恼；可他还是客气地答应道，“你家老爷谁呀？只是我这会忙着，一时还走不开呢。”他抬头看一眼来人，随即又低着头做活去了。
　　吴管家原以为自己经常随主子出门办事，李时深也一定认得他，不想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他。其心中越发不快，便翘起拇指着身后说，“俺家老爷！他就是‘银山钱庄’大名鼎鼎的的吴大庄主——吴霸山哪！”又指着自己的鼻子，并吊起嗓子说，“俺就是吴府的大管家——吴佑！”
　　李时深闻说是吴霸山差管家来请，又因想到近来乡绅、族老对此人颇多不满，他也正想找机会与他谈谈，便抬起头来问道：“是谁病啦？很重么！”管家见问便应道，“是…是…”
　　可他才要说“是夫人”时，却猛然想起夫人不让他张扬，便忙改口说道：“没人生病！就是俺家老爷点着要你去。”其实，夫人要他别张扬，那意思也就是要他小声地跟李老郎中说，别满天的嚷嚷；可吴佑却一时说成了没人生病，还带着拿吴霸山来压人的味儿。
　　李时深一听说，不由生起气来，并不客气地说道：“既没人生病，哪就请回吧！我忙得很哪！等有了空，我再去拜访你家老爷。”
　　然而，吴管家却将此看作是李时深不给他家老爷面子，他让家丁搁下礼品，并再次抬出吴霸山说：“俺家老爷请你，当然是有要紧的事啦。你…你岂敢不给他点面子哪？”
　　这一回李时深可火大了，他不禁大声道：“不是说了嘛，我走不开！”他又看了一眼那些礼品说，“把东西都拿走！”言毕，低下头，再也不搭理他们了。见李时深如此不给老爷面子，吴佑管家竟脱口骂道，“你个不识抬举的臭郎中，你爱来不来！走。”说完，即示意家丁拿回礼品，再一甩手离开了医养堂。
　　……
　　吴霸山一直陪夫人在家候着，并自信地认为李时深很快就会过来。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是吴佑独个儿沮丧着脸走进屋来。夫妇俩见了，都颇感意外。吴霸山瞪大着眼问道：“咋啦，郎中不在？”
　　吴佑却是没好气地耸耸肩说：“在，可人家说了‘没功夫！’”吴霸山忙又大声问道，“你说了，是俺请他吗？”吴佑撇着嘴说，“说啦！俺还特别跟他挑明，是‘银山钱庄’大名鼎鼎的的吴大庄主呢。可人家就是淡淡一句，我正忙着，走不开。”
　　夫人怀疑是管家不会说话，便一旁问道：“你是咋跟人家说的呀？”吴佑偏认准了是李时深不给面子，故极没好气地说，“俺还能咋说呀！这上门找郎中，不就是为了看病嘛？”他又语带讥讽地说道，“其实啊，人家根本就没把咱家老爷放在眼里。俺抬出老爷的大名，都还连着说了二次；可人家头也不抬地说，我这忙得很，走不开。”吴佑的话如同热油锅里倒凉水，不炸才怪咧！
　　因为吴霸山这个人，你别看他平时很是豪爽，可私底下，他却是个非常自卑的人，尤其是受不得别人瞧不起自己。所以，当他见到管家没把人请来时，已觉得很没面子，又听了管家胡说一气，他如何不自尊心大损。
　　他顿时火冒三丈，即从墙上取下枪来破口大骂道：“跨他娘的！竟敢小看老子，俺这就提他来。”
　　见老爷竟取下枪来，吴佑顿时吓坏了，他慌忙劝道：“别呀！老爷，您不好这样呀！”吴霸山则黑着脸冲管家命令道，“去，把家丁都俺给叫上。老子今不把他提了来，俺就不性吴！”夫人却突然大声道，“你当这还是蜈蚣山哪？就知道打打杀杀！”吴霸山闻说，先一时愣住了，随即却是小声怪道，“他…他也太小看俺啦！”夫人则是进一步指责道，“你算啥呀？凭啥人家就要高看你一眼哪？怨不人总说你，匪性不改。你也不想想，李望公是你随便能提来的吗？真要那样，镇上的人还不把咱家给唾骂死！”
　　其实，夫人听了管家说的那些话也很生气，但她觉得还犯不着为这些话伤了和气。她夺过夫君的枪挂回墙上，却是没好气地说：“咱这回请不来，那就下回请；再不成，俺自个去不就行了。”也就是夫人劝得住吴霸山。他硬是忍下这一肚子的火，气恼地扯开衣领并大声喊道，“不请啦，你也别去了！他医养堂不给老子面子，老子干吗还要像孙子似的求上门去！不去，就是不去！”
　　说着，他竟大声地宣布道：“今后，都他娘的不许上医养堂！谁都不许去。谁要不听，老子家法伺候。老子就不信了，没了张屠夫，还就吃那带毛的肉啦？”他看了夫人一眼，便冲吴佑说，“管家，你立马去告诉大家。”可他话音刚落，忙又小声说，“不过，这事就先别让俺娘知道了。快去吧。”
　　夫人觉得这样做太绝，忙喊道：“等等。”又对夫君说，“老爷，这样不好吧？”吴霸山却是大声应道，“有啥好不好的！”说着，便极不耐烦地冲管家挥着手催道，“去去去，立马办了。”他一说完，便径自出门去了。
　　……
　　说来，这管家吴佑本是吴霸山远房的一个堂侄，时年三十来岁。平日里仗着有老奶奶（吴霸山的老娘）的袒护，所以，除老夫人和吴霸山外，包括夫人在内的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当着夫人的面，色迷迷地盯着丫鬟果儿——死看。有时还会避开夫人，趁机把果儿搂住胡抓乱摸一通。为这，果儿向夫人哭诉了许多次，夫人也骂过他多次，吴霸山也向老娘投诉过，希望老娘管教一下这不守规矩的堂侄儿，可是老娘就是不管。有一次，他又向老娘说起，结果老娘不仅沉下脸来，还骂他多管闲事，还稍带着骂夫人是只不会生蛋的鸡。从此，吴霸山和夫人都不愿再管这事了。
　　……
　　吴佑很快便把吴霸山的“禁令”通知了下去。这以后，吴府上下还真就再没哪个敢去医养堂看病了，连夫人本人也不曾去过一次。尤其是“公议”之后，吴霸山竟再次重申了不与医养堂往来的禁令。
　　可是，时日一久，无子嗣的忧虑******日益焦灼不安，加上老夫人又总不给好脸色，她最终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当夫人打听到医养堂有一种专治孕不育的丹药，叫“子嗣丹”时，她便不顾“禁令”背着大家，由丫鬟陪着偷偷地去了一趟医养堂。以后，她独自又去了几次。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夫人在李时深的细心诊疗下，为她施以针灸，开服丹药，很快夫人便有喜了。得知自己有喜后，夫人自是惊喜不已，并恨不得立即将这重大的喜讯告诉家人。可想了想，还是觉得晚几个月再说。于是，她便把有身孕的事掩下来，还一再叮嘱丫鬟，不要与家人说起她怀孕的事，更不要说出她偷偷往医养堂问诊的事。
　　她其实是想，等到肚子鼓起后，再与夫君说了，并以此劝他主动与医养堂修好。
　　可是数月之后，夫人却因吴霸山做下了一件天谴人怒的恶事，竟难过地自责了许久，她更是因此事而羞于向夫君说出自己往医养堂问诊求药的经历，甚至她已私下决定了，孩子一旦出生她便永久地离开灸里镇。那么是啥事******如此羞愧难当，自责不已呢？
　　原来，是吴霸山为了盗取湍湍河上的“夜明珠”，竟然放火焚毁了“灸药图”！虽说，吴霸山死活不承认，但夫人却相信，灸里镇一带也只有夫君能干出这种事。从此，夫人便开始变得缄默了。
　　灸药图又名“天图”即天师歧伯所绘之图。它乃是湍湍河上的一抹神迹。
　　千百年来，乡民们都把它视为上天赐予的一道可以避邪驱毒的神符。医养堂更是将它视为天师的化身和膜拜的图腾。每年的“天诞日”[天诞日——即歧伯天师的诞辰日。
　　——作者注]镇上及周边的乡众皆会汇集河岸，隆重祭祀与朝拜。
　　然而，有幸者还会发现，其实与灸药图相伴的还有一大奇观，那就是“夜明珠”，它就嵌在“石龛”的穹顶上。因而有民谣唱日：“久药图上夜明珠；时隐时现应天出。有幸能见它一眼；福禄寿喜择一足。向拜许愿莫贪图；一生三世多子福！”可见，这夜明珠乃是一颗可遇而不可求的神物。据说有缘见之，实乃“福兆”，可礼拜祺福；但绝不可有攫取之心。
　　然而，有幸遇见的吴霸山却非要将它攫为己有，并做下了天谴人怒、人神共愤的“毁图”恶事。正因他有此恶行，不仅使自己成了众乡民的恶人，也成了医养堂的头号恶人。他还因此遭到了极大的报应！
　　说来，那是一个雨后初晴、圆月西沉的夜晚。吴霸山带着二名家丁正行船在湍湍河的“回游潭”上。
　　突然，一家丁惊喜地指着上方喊道：“老爷！您快看，夜明珠[所谓的“夜明珠”其实是因凹崖积水，将月光反射到崖壁上的反光物而出现的一种现象。
　　——作者注]。”吴霸山忙抬起头，却见崖壁上嵌着一颗闪着荧光、圆盘大小的蓝珠。
　　见此，吴霸山即刻想道，“啊，得到它，俺岂不就能多子多福啦！”他赶忙催道：“快，快划过去！快点，再快点！”家丁很快将小船划到了岸边。
　　然而，不等小船靠稳，吴霸山便抢着跳到一块石上，再一跳并抓住了崖壁垂下的藤蔓，即如猿一般地攀缘了上去，俩家丁则紧随其后。吴霸山心急火燎地向上爬着，并为寻找路径而不时地拨去树枝、藤蔓。
　　突然，一只黑影[其实“黑影”就是一只孤独的哑猴。
　　——作者注]从他头上闪过，吓得他忙向后缩去，然而那黑影却猛的扑到他的背上，狠咬一口后旋即跳去。与此同时，吴霸山则大叫一声摔下从崖去，而下面的俩家丁却不约而同地惊呼道，“老爷！老爷！……”
　　吴霸山擦着崖壁、枝杈藤蔓，直往下坠。预感自己必死无疑，他惟有闭起眼来，等待着那摔死的一刻。可是，他却意外地被一棵歪脖子的老松树给挂住了。他总算是躲过一劫，可也因此弄折了一条胳膊。家丁将他救下，并费劲地将他抬回了家。不过谁也不敢说出真相，只是谎称老爷是走夜路摔的。家人为此忙活了一阵后，又都去睡了。
　　吴霸山被胳膊上的伤痛搅得疼痛难受，无法入睡。他烦燥地爬起身来，看了一眼裹着绷带的胳膊，便披上衣服步出户外，独自在个院子里转悠。忽然，月亮又一次从云里钻出，泄下了一地的银光。吴霸山盯着圆圆的月亮，不禁又想起了那“夜明珠”。
　　他突然站住脚，望着灸药图的方向，咬牙切齿地发狠道：“夜明珠啊，夜明珠！既然老子得不到你，那别人也休想得了去！”他一念叨完，即亲自去把那俩家丁找了来，并对他俩“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俩家丁不敢违命，便带上麻油和绳索从府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天又飘起了沥沥细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