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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寨主金盆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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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大寨主金盆洗手
  瘸郎中则是笑着抿了抿嘴说:“是啊,瘟马是不好吃的,最好都埋了。”又进一步说道,“马属火,性喜寒。骤然将其带往火旺之地——南方,是很容易水土不服的。所以啊,你那些个北方良驹,它们不瘟才怪咧。”他忽然又抬高了声调说,“牲畜如此,人也一样。因此,人之生养,必以适‘格’为要。也就是要找准适宜生养之地。生活中,有的人还就非得住在适格之地不可!否则,便会水土不养,以至绝命。”
  见他们一个个听得仔细,连刚翻过身去的夫也又再回过身来,瘸郎中便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说:“此山——,阴邪湿重,阳气消遁!实乃是极不利于命中少阳、阴盛之人。”他又郑重地说道,“夫人应属于此种命格!故而,她居住到此地后,阳气血耗损,真元渐失。而今,我就算不去切脉,仅从其面色,我就能望知夫人体中元气,已几乎耗散殆尽矣!”他又拖起调门撂长的阴阳腔说,“不是老夫要拿话吓唬各位!从夫人时下的脉象和表症看,若再留住此地~,耗至明年~,恐怕就…就……”
  “就咋样?”吴霸山惊恐地问道,夫人则悲戚地说道,“还用问吗?还不是和那慧儿一样!”夫人口中的“慧儿”就是早年死去的阎氏夫人。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步阎氏夫人的结局,她不禁心中酸憷,竟忍不住啜泣道,“寨主爷,俺好命苦啊!俺怕是…是很快就…就一命呜呼了;也再没机会给您生个一男半女啦!呜呜…呜…”夫人悲伤地痛哭起来。
  吴霸山心痛地忙拍着她安慰说:“不会的,不会的!这不?郎中既已看出了病根,就一定有去根之法。你放心,放心啊!你绝不会和慧儿一样的,不会不会。”而一旁细听并观察着的瘸郎中,已然揣摩出了那“慧儿”的身世,以及她可能去世的时间。
  于是,他颇带机巧地问道:“请恕我多言!大寨主,那位‘慧儿’,她可是在夏日的卯时去的?”吴霸山听了,歪着头很诧异地说道,“咦?这你也能知道!哎呀,你可真是位‘料生断死’的神医啊。”吴霸山不由地敬佩与信服起瘸郎中来。当然,他并不知道瘸郎中那所谓的“料生断死”的本事,主要是基于瘴毒素有“春夏最盛,昏晨尤浓”的特点而来的。至此,他竟信服地说道,“好!你说吧,这‘困病’咋治?”
  瘸郎中见吴霸山竟把个“困的”二字直接说成了“困病”,自是暗暗窃喜,便连声说道:“不难不难!对我来说,治这‘困病’一点也不难。”因想到不只是吴霸山信任自己,连夫人也把希望寄托于自己,他竟欢喜地大声冲着夫人保证道,“如果大寨主完全信任我!哼哼,别说是治这‘困病’?就是让夫人怀上娃儿也非难事!”
  然而,瘸郎中话音刚落,便即刻后悔了;他不禁懊恼地捏了捏残腿。可吴霸山却是高兴得倒吊起眼珠,大声地说道:“真的?呀,那太好了!”随即欢喜地说“俺信,你说啥俺都信!”
  吴霸山夫妇可谓大喜过望,张婆子也一个劲地替夫人高兴,唯独瘸郎中不住地暗暗懊悔道,“嗨!我咋把生育的事也打保票了。”他不禁又想起了医养堂,想起了那专治不孕不育的“子嗣丹”。正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刻,已不容瘸郎中多想,他索性借着大伙儿的高兴劲,再次为夫人把了把脉。这一次把脉,只小会儿他就起身贺道,“恭喜二位!夫人的病一定可愈;子嗣也有望求得。”
  吴霸山夫妇俩闻说,不由地同时“啊”了一声。这说明他俩是同时地深深地松了口气;吴霸山却又急切地问,“郎中!哪俺夫人的病何时能好?”他又看了夫人一眼并忍不住地问道,“还…还有何是有孩?”见夫君的话问得太过直硬,精神已较先前好了许多的夫人挺不好意思地嗔怪道,“就属你急!也不快给郎中沏壶茶来?”吴霸山忙嘿嘿笑道,“对对对!张婆子,快去沏壶好茶。”
  “哎哎,俺这就泡来。”张婆子连声应道。大寨主如此客气地对待郎中,她还是头回见到。张婆子很快泡好了茶,又备了些果点,一并端了上来。夫人满意地示意道,“先生,您请慢用!”她又让张婆子帮着垫高了身子,然后闭目静养,并留心地听着。
  瘸郎中道了声谢后,取过茶来呷了一大口,咂了咂嘴,又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慢慢说道:“说来,这生育之事,其实就是男女之命。如有一方不济,必然是子嗣难求。有道是,‘男不济,香火愁;女不济,命哀绝。’”或许是记取了先前差点坏事的教训,他这会是一点也不敢着急,而是想着说细点,尽量地让他们听懂、信服。
  他详尽地说道:“不过,即使男女皆济,若不得地利、天时,这子嗣也是难求的。”他瞄了吴霸山一眼,见他体魄健硕,精气神十足,就知他不属于那种“男不济”的人。于是他径直地说道,“今老夫,仅以女子不济言之。”
  吴霸山当然注意到了朗中刚才的那一瞥,又闻郎中这么说,即得意道:“对对对,慧儿去时就已身怀六甲了。俺没事,俺壮实着呢!”夫人却是极不快地睁开眼,并瞪着吴霸山嗔骂道,“你闭嘴!尽说些没用的。”骂完她气恼地咬了咬嘴唇,又闭起了眼来。吴霸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夫人最不爱听的话。
  他尴尬地冲瘸郎中“嘿嘿”笑了笑,瘸郎中也笑了笑说:“这个嘛,大寨主就是不说,我也能看出。”他又呷了口茶,然后搁下杯子说,“但凡这女子不孕,究其原故,或因体异[体异——体异是指身体异常,表现为不是极虚就是极旺或者是如“石女”之类有先天不足的女人。]或因殚思[殚思——殚思就是终日殚思极虑想要孩子。如同现在说的心理因素。
  ——作者注]。而这体异嘛,又可分为先天体异与后天体异。若是先天体异,阖该是个哀绝的命。”
  听到这,几个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夫人也不由地睁开眼来。她还因但心自己是“先天体异”,竟紧张得揪起了被角。瘸郎中则是继续说道:“所幸的是,夫人并非先天体异。”闻此,夫人轻轻“啊”了一声,松下心来。她扯了扯被子重又闭起眼来。吴霸山却是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并追问道,“所以,刚才你说‘子嗣有望可求。’哪~,如何求得?”
  瘸郎中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说:“方才说了先天体异。接下来,咱再说说这后天体异。说来,这后天体异可分为,因内邪而异和因外毒而异。但不管是何种体异,都得尽早医养,多方调理。只是医养调理期间,万万不可过于‘殚思’,否则,也是很难有喜的。”
  “殚思!”吴霸山听得有些头大,便忍不住插话道,“这又是啥意思嘛?”夫人也很想知道这“殚思”的意思?便不快地斜了一眼夫君合上静心听着。此时,瘸郎中亦觉得不必再说得过于仔细了,便简单解释着说:“这个嘛~,就是说,生育之事,最好不要去日思夜想,就是不要过度思虑!”吴霸山听了,又忍不住地大声说道,“嗨,你说得轻巧。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等天大的事,他能不想嘛!”
  “瘸郎中却是平静地说道:所以呀,一定要顺其自然;要无为而治。”怎知,吴霸山却把“无为而治”听成了“吾为尔治”,竟大声应道,“哪好!你就说说,咋为俺夫人医治?”瘸郎中晓得他听错了,但也乐意他这么说。可是,瘸郎中正要开口往下说时,却忽闻门外有人大声报告。
  来人正是吴霸山设在西山的守卫,他毕恭毕敬地立在门口,大声地报告道:“大寨主!三寨主派了一小队的人来。说是为了山寨的安全,要带走那郎中过去盘查盘查。”
  “盘查他个蛋!”吴霸山闻说顿时怒骂一句,又猛地拿起桌上的枪,冲到门口并大声地骂道,“他个黑煞的!分明是来找老子的茬?”现在,吴霸山已完全信任了瘸郎中,而且认定只有他能救治夫人。他冲那守卫命令道,“去,叫他们滚!不然老子全毙了他们。”
  那守卫拱手“诺”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吴霸山却忽又冲他大声说道:“你告诉他们,让他黑老三自己来。哼,他长本事啦!”吴霸山回屋子,却是怒火难平;他来回踱着步子,一直骂咧着,瘸郎中则拘谨地看着,并小声问道,“大寨主,还…还要往下说吗?”吴霸山闻说,这才回过神来,他嘟噜了一句,“还真他娘的想造反啦。”又催说道,“郎中!你往下说。”
  瘸郎中却因听来人说要提走自己,不由地内心紧张起来。他就怕这节外生枝,把自己精心开出的这“治病降魔”的妙方搅黄,到头来落得个“功败垂成”的结局。他忙定了定神,并想道,“眼下,为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最佳办法,就是抓紧让他夫妇感到老夫的重要。”
  于是,他加紧说道:“总的来说,夫人的难孕,一是宫冷卵滞,二是过于殚思。但主要还是蜈蚣山的阴湿邪气,已把夫人体内的阳气贼害殆尽。刚才说过,蜈蚣山乃是阴湿少阳之地,而夫人则是喜阳忌阴的命格。她若继续生养于此,必然是毒瘴漫漫、贼害幽幽、生死无常啊!”
  为了更具说服力,瘸郎中还特意引经据典地说道:“《难经·二十难》中有,‘脱阳见鬼,脱阴目盲。’那意思便是,阳气耗散,人便会日夜见鬼。”瘸郎中把个“鬼”念得特重,还故意把个语调变作念咒语心似的哼唧道,“夫人阳气尽脱,时日无多,须遽往适格之地,尚可禳元祛毒,恢复元气;若然久拖下去,势必精神恍惚,消瘦羸弱,梦鬼不断,性命不保呀!~”
  夫人的身体一直就虚弱非常,此时又正处在迷盹之中,瘸郎中那如念咒语般的哼声说道,竟令其神思恍惚起来。她突然扯开被子,坐起身子,散发闭眼,向着四周摇摆着手反复地念道:“云来雾去~,雾去云来~;云来雾去~,雾去云来~”夫人的模样儿,可把一旁瞧着的吴霸山和张婆子吓坏了。
  二人是既惊诧又紧张;偏在这时,一块乌云翻滚而来,倏尔罩住山头。原本昏暗的屋子,霎时黑了下来。张婆子忙将麻油灯点了。灯火摇晃着,只照亮了屋子一角。突然,一股阴风骤然旋了进来,将那小小的灯火撩得蹦蹿乱跳、爉爉作响;那门枢则吱纽吱纽地呼扇着,突然“呯”的一声关起。
  夫人猛然凄厉尖叫:“哇呀!鬼来了。是…是山鬼呀。哎哟哟!山鬼又…又来掐俺脖子啦。寨主爷~,快来救救俺哪!”她嘶喊着,胡乱地向空中抓着;张婆子被吓得紧张兮兮、四处张望;而吴霸山则慌忙地搂住夫人,一再大声地安慰道,“夫人莫怕,夫人莫怕!有俺在,你啥也不用怕!”夫人闻说,忽然猛的一个愣怔,她定了一下,仰起脸来茫然地望着,随即又扑入吴霸山的怀里,直央求道,“寨主爷!快带俺离开,离开、离开、快离开呀!”吴霸山搂紧直哆嗦的夫人,神色紧张地冲瘸郎中问,“郎中,你快说!有啥良方?”
  “有!”瘸郎中则伸出四根指头说,“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吴霸山则急问道。
  “速速离去!”
  “离去?”
  “对,如夫人说的‘离开’。”瘸郎中望着吴霸山夫妇,坚定地说道,然而吴霸山虽已有这种想法,可还是吃惊道,“离开?你是说要俺离…离开蜈蚣山!”
  “对。”瘸郎中重重地点了下头说,“为夫人想,最好是永远地离开。”
  “这?~”吴霸山迟疑了,然而夫人却不知那来的力气,她猛的推开吴霸山说,“寨主爷!您不是说过,要‘金盆洗手’吗?”
  “俺是说过。可是…可是…”吴霸山还是很犹豫;夫人气恼了,她理了理头发,很不满地说,“寨主爷,难不成,您真想让俺也成了慧儿?”因一是焦急,顿时心火上攻,竟又急喘了起来。吴霸山见状,忙安慰她说,“不会的,夫人不会成了慧儿的。”可夫人不仅没见好转,反而是越发喘得厉害,还一再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也如死人一般。吴霸山忙大声应她说,“夫人别急,俺们下山!俺们这就离开,永远地离开这儿。”
  夫人是急火攻心所致,瘸郎中替她揉按了几处消火、理气的穴位,夫人便渐渐的平缓下来,她长舒了口气,静静依偎在吴霸山厚实的胸膛上;张婆子替她拭去脸上的虚汗,再扶她重新躺下。
  此时,山头又现晴朗。吴霸山则站起身来,望着那块飘远的黑云,坚定说道:“为了夫人,俺啥都舍得!离开,咱明儿就下山。”说着,他即冲瘸郎中说,“刚才,守卫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满你说,这山上的事儿已越发复杂了。可俺想好了,你这就下山。俺差人送你,省得他们找事。尤其是哪黑老三!”
  乍闻之下,瘸郎中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万没想到这“治病降魔”的妙方会见效如此之快。因他过于激动,竟忙不迭失地说道:“哪~,我再为夫人备个方子。这个…就是,把些姜、葱捣碎,煮后热呷。”吴霸山却摆着手说,“不用了,明一早俺就和麻五六说。你先走,俺们随后也走。”说完,他长舒了口气,并动情地看着夫人说,“夫人哪!俺亏欠你太多。这么多年,俺一直就没好好地陪过你。”说着,他很是释然地叹道,“唉!这钻山沟的日子俺早就过够了。说实在话,俺这辈子就俩心愿,一是能守着老娘尽孝;二是…”
  “多生娃!”夫人抢先说道,又爽快地笑了。吴霸山闻说了竟是火辣辣地看着夫人说,“对,多生娃!”好长时间没见过夫人如此欢笑、爽心了。吴霸山由衷地哈哈大笑起来,张婆子是笑逐颜开,瘸郎中是满意地笑着。
  然而,正当大家颇感轻松、愉快的时候,守卫的又跑了来。他再次毕恭毕敬地报告道:“大寨主,范师爷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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