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一章 诺

　　第十一章诺
　　意识已经开始消散，很快，很快；已是来不及仔仔细细地思索着一生是否无悔，也来不及思索值不值得。他来了，他又走了，她不敢死去。
　　萧逸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有些后悔为何会睡得这么沉，所幸并未发生什么意外。洞穴外已经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但萧逸的内心却晴朗不起来，那个梦，他开始担忧尤荟。赵依芸就在身旁，而他却想着另一个女人，他有些自嘲，却掩盖不住他对尤荟的忧虑。
　　“起床了。”他一巴掌拍在赵依芸的屁股上。
　　赵依芸睁开朦胧的眼睛，但眼帘却止不住的往下压，她拍了拍头，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让意识能够主导身体。
　　“前面有处小溪，洗漱一下吧。”萧逸摸了摸赵依芸蓬乱的头发，“今日赶些路程，应该能到江西。”
　　萧逸明显发觉赵依芸的身体有些异样，很虚弱，按他的计划，昨日晚就能到达江西，但是昨天一日并未行进太远。他了解赵依芸的性格，即使是如此危急的情况。只能寄希望与路线，的确，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捕捉两个人，的确有些海底捞针。
　　只是心中那种不安，却是如何消不下去，是因为对尤荟，还是几率这种东西不敢太过依赖。
　　疾行了一日。
　　前方就是渡口，过了江便是江西了，江西没有武当的眼线，至少安全了些。萧逸下意识地停下。
　　“怎么了？”赵依芸问道。
　　“只是有些奇怪。”萧逸回答说。说着将双手按在地上，运集全身的真力汇向地面。赵依芸没有继续问，萧逸正在探查四周的情况，她不能打扰。
　　萧逸缓缓停止真气的继续汇集，脸色带着不解和惊讶，他陷入沉思，倒不是因为真力消耗过大，而是发现，整个渡口附近的丛林中居然布满了暗哨。难道是冲他们而来，似乎太巧了一点。
　　“你在这里藏好，我去探查一下。”萧逸平复内心的杂乱，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一些，平淡地对赵依芸说道。
　　说着便消失在前方的林子中。
　　萧逸悄悄地摸到一个暗哨附近，穿着黑色的潜行衣，不是哪门派的服饰，也没有门派的标示和徽章，更重要的是他还蒙着面，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头，但至少，不是善茬。
　　无论如何，这个渡口是没法过去了。希望这群人的目标不是自己，萧逸潜伏在灌木中，思索着其余的路线。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直取萧逸背心。萧逸的警觉本就提到极限，虽是惊慌，但依旧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和萧逸观察的那个暗哨一样，也是一个蒙面不愿透露来头的人。蒙面人空了一招，蹬地一剑向萧逸刺去，萧逸立即拍地起身，抽出背后玄阴剑挡下。蒙面人没有停下，侧身一转，又是一剑向着萧逸劈去。
　　“华山剑法？”萧逸再次挡下这招，心中惊道。虽然蒙面人尽力掩盖自己的招式，但是萧逸还是从剑的剑意和力道隐隐感觉到华山剑的影子。可以确定的是，这群人的目的真的是自己。
　　附近的暗哨已被惊动，萧逸不便过多纠缠，一个缠影困住蒙面人，立即向赵依芸跑去。
　　“走！”萧逸拉起躲在暗中的赵依芸，顾不得赵依芸的感受，抱起她，卵足了劲，一阵轻功连用，背着渡口奔离。
　　“行踪暴露了？”赵依芸在萧逸怀中问道。
　　萧逸虽然不愿相信，但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行程路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为何会暴露。这些蒙面人似乎是老早就守在这里的。萧逸突然停下，抱着赵依芸躲在一处石头之后。和他预想的一样，蒙面人并没有追来。这反而让他感到更加的不安，不追说明蒙面人并不担心萧逸逃走，也说明，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一开始就你一个人吗？”赵依芸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尤荟···她，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萧逸一口否决。
　　“你不能仅仅看一个人，尤荟代表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面。”
　　难道是拂崖，因为只有拂崖才会有这样的力量在暗中操控，萧逸不敢想象拂崖会勾结外人，尤荟的性格萧逸是了解的，她绝不可能被拂崖收买。但是，萧逸突然想到一点，尤荟作为新弟子，拂崖为什么会把看押仲牢的任务交给她；拂崖做事谨慎，她又如何知道拂崖绘制了一张假地图；拂崖一定是利用了尤荟。萧逸推测出最有可能的情况，只是自己的路线为什么会被拂崖知晓。萧逸只和怀厉联络了最后的目的地，难道怀厉也暗中连通了拂崖，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现在不是找出谁是泄密者的时候。”萧逸停止了这些推测。
　　“但是我们至少要知道面对的是谁？目前的情况有多糟。”赵依芸反驳道。
　　萧逸低头苦笑，尽量不让赵依芸看见自己的沮丧：“应该是最糟了，我们现在应该被整个武林通缉，而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不想再掩盖什么，赵依芸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萧逸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的确，没有任何对策来应付如今的情形。
　　“萧逸，我实话实说。”赵依芸开了口，“我现在内府很空虚，提不起一丝力气，如果等会儿有争斗，我不但帮不了你，反而会拖累你。”
　　萧逸看着赵依芸，他知道赵依芸的意思，但是他的眼神，写满了拒绝。
　　“我希望你认清现状。”赵依芸有些急了，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把你扔在这里。”
　　“但是现在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不，有的，来不及细说，不过是去不了海外了。天色开始有些暗了，我们趁夜赶路，应该能到达目的地。”说着，他再次背起赵依芸。
　　“这样快一些，放心，我是累不垮的。”
　　暗地间，萧逸已取出一个玉牌悄悄捏碎，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你这样是往西走。”赵依芸伏在萧逸背后问道。
　　“是。”
　　“往西是渝州，是唐门，再往西便是蜀地，峨眉，青城。”
　　“你觉得我的计划是驱虎吞狼？”
　　“不是？”
　　“我们的筹码虽大，但是有可能直接被虎吃掉，我不愿意冒险。”
　　话音刚落，四周剑光并起，将萧逸和赵依芸困在其中。
　　萧逸将赵依芸放在地上，谨慎地看着四周，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剑。”赵依芸将玄阴剑递给萧逸，撑着地要起身。
　　“你别动。”萧逸按住赵依芸，抽出剑挡在她身前。
　　当下五名蒙面人即动，想要将萧逸与赵依芸围住，不待他们欺身，萧逸上身剑指一人命脉，逼其不得不出招应对。待对方回招之际，萧逸迅速撤身，借避招时机又一剑逼向另一人。两名蒙面人疑迟片刻，萧逸又攻向其他三人，如此以招拆招，五人竟然不能前进一步。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便不再与萧逸纠缠，纷纷向着赵依芸出击。与此同时，剩下的五名蒙面人也加入，他们的目标却是萧逸。
　　此时五名蒙面人不再被动防御，而是紧密地发起进攻。
　　赵依芸拼命起身，靠恢复的一丝力气躲闪着蒙面人的招式。可是此时的赵依芸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多几招，便已经招架不住。一名蒙面人顺势抓住赵依芸的后颈，如同抓小鸡一般将她逮住。
　　“依芸！”
　　就在萧逸顾及赵依芸的片刻，因为分神，一名黑衣人一剑砍向萧逸后背。萧逸已经顾不得节省体力，将真力汇集剑刃，一道剑气斩向围攻他的蒙面人。没人敢迎接这一招，纷纷后撤散开。萧逸离开冲到赵依芸跟前，一剑斩下那名蒙面人的手。
　　“把手拿开！”
　　他将赵依芸单手抱在怀厉，一手拿着剑防范着敌人：“别担心，我在这里。”
　　“都散开！”蒙面人身后突然冒出这么冰冷的一声，一道剑光直冲萧逸而来。
　　剑光闪过，一名白衣剑客出现在方才萧逸的位置，他剑指前方，静静地停住，似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可惜。”他摇了摇头，看着剑刃上新鲜的血液。
　　方才剑光到的一瞬间，萧逸将赵依芸推出，但多余的动作让他来不及完全避开这一剑，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剑是直奔着他的心脏而来。
　　“想不到堂堂华山掌门，居然好暗中偷袭。”萧逸捂着臂膀上的剑伤说道。
　　白升玉收剑笑道：“我已是声先至，而剑后出，何来偷袭一说，只因为萧贤侄的武功越发精进。只可惜你这么一闹，武当恐失一名大才。”他说得很心疼，甚至有些皱眉，就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在指教这晚辈的过失。只是，这依旧掩盖不住白升玉内心的杀意。
　　“白升玉，若我今日逃过此劫，日后必当取你狗命。”
　　白升玉仰头大笑：“哈哈哈，萧贤侄，不用激我，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莫再做什么抵抗了。”
　　“那可未必。”萧逸挥剑提劈，一道剑气斩向白升玉。白升玉毫不动色，抬手一剑将剑气刺散。萧逸没有停下，一道道剑气如同月牙不间断的向着白升玉抽打。但白升玉连脚都不曾挪动，便将萧逸的攻击全都打散。
　　“你这样浪费真力，有什么作用？”白升玉摇了摇头。
　　萧逸突然停止攻击，打出一个白升玉未曾见过的手诀，白升玉一惊，惊讶地发现他打散的剑气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化成了黑烟弥漫在四周。
　　他大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黑烟瞬间实化，化作三个虚影将白升玉困住。
　　旁边的蒙面人想要上前攻击萧逸，帮助白升玉解开控制。
　　“慢。”白升玉制止了他们的行会，“想不到萧贤侄竟然练出了这些奇异招式，后生可畏。但又如何？”
　　白升玉全身青光大作，虚影顿时显得招架不住，如此看来，这困不了他多少时间。
　　“这一招不过是偷学了别人的招式而已。但还有一招。”萧逸拿起玄阴剑，将全身真力全部汇集到剑上，剑身顿时虚化，变大。
　　蒙面人见势不妙，纷纷上前想要打断萧逸的出击。“来不及了，统统散开。”白升玉已经认出了这招，他知晓这一招有多大的威力。
　　话音未完，一道明亮的剑光闪亮了这片山野，几乎将天空照亮。
　　“快走。”使出这招后，萧逸的脸色显得极度苍白，他和赵依芸互相搀扶着，向西逃去。
　　“这边走。”也不知跑了多久，萧逸突然说道，虽然他已经极度疲惫，但是神志依旧清晰，将路线记得清楚，毕竟他没法不清晰。
　　他们在林中拐来拐去，来到了一处空地，这地坝已经长满了荒草，堤坝的中间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破庙。
　　萧逸推开半掩着的烂门，用手拂开蛛网，带着赵依芸走了进去，庙内的三尊佛像已经残破不堪，也认不出是哪个菩萨佛祖。
　　墙壁上堆积得有一些干柴，虽有些岁月，所幸依旧能够点燃。
　　“你，火光会吸引到他们的。”赵依芸提醒道。
　　“不，现在我们很安全。”萧逸说着脱下上衣，检查着臂上的剑伤，剑痕虽深，但未伤及筋骨，萧逸庆幸地缓了口气。
　　“白升玉死了？你的伤！”赵依芸抓起萧逸的手臂，将真力汇向伤口，这样可以使伤口更快愈合。
　　“不用了，你留着力气。白升玉没死。”萧逸撕下衣服的一角，将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没死，那他们等会儿追过来怎么办？”
　　萧逸穿好衣服，说道：“这一招我也是才不久前才从父亲那里学会，思然杀不死白升玉，他应该准备有药物，也需要半天的时间恢复。这半天，我们是绝对安全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次出手的只有华山一家而已。”
　　赵依芸思索了一下：“是，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蒙着面隐藏自己的身份。”
　　“说明他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晓他们在这里，武当的内鬼无论是谁，都是不方便出手的。华山的目的很明确，只要瞒住所有人将我杀死，将你抓走。所以，只要我们不向其他人暴露身份，华山就不会狗急跳墙将我们灭口。因此在白升玉恢复的时间里，我们是安全的。”
　　“但你说过，只有半天的时间，白升玉这次败下阵来不过是因为太自负大意所致，若是他全力以赴，我们不是对手。”
　　萧逸看着火堆的火光，他伸手轻轻一撩焰纹：“半天就够了，只要救兵到了，就好了。”
　　赵依芸有些怀疑她听错了，亦或是萧逸太累了，糊涂了，她无奈地摇头说道：“萧逸，我们现在还能找到救兵吗？”
　　她好像明白了萧逸的意思，又问道：“萧逸，你想将所有门派都吸引过来，将水搅浑？”
　　萧逸摇了摇头：“不是，如果那样，最好的结果也是将你再次关押起来，那种地方，我不愿意你再待一秒。”
　　“那会是谁？”
　　萧逸摸了摸赵依芸的头：“不用多想了，这样的时间挺难得，好好恢复一下体力，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
　　赵依芸虽然不放心，但是按萧逸的性格，他是不会冒险做事的，无论如何，相信萧逸是没有错的。
　　平静地时间总是过的如此之快，夜幕缓缓被阳光撕开一条口子，让赤红的晨阳从中挤出来。
　　还没到吗？萧逸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一夜已经过去了，离白升玉恢复的时间越来越少，萧逸有些着急了。赵依芸似乎也是一夜没睡，躺在萧逸的怀里一动不动。她不敢动，让萧逸担心，萧逸也不敢着急，他怕赵依芸听到他过快的心跳。
　　“你们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好。”破庙中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没有一丝预兆，就像幽灵出现一样。
　　萧逸如释重负，因为他终于来了。
　　赵依芸吓了一跳，从萧逸的怀中起来，向着声音看去。
　　殇！
　　他怎么会在这里，就像一直就站在那里，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殇好似变了个模样，将长发遮住了自己的右脸，穿着一身麻衣而不是以前的紧身衣。
　　他打量着萧逸和赵依芸狼狈的样子，说道：“但愿我来得不算晚。”
　　“不，你来得很及时。”萧逸推了推眼镜。
　　“萧逸，难道，是···”赵依芸明白了萧逸说的救兵就是殇，但是殇的实力他知道的，如果萧逸体力恢复并且没有受伤，或许能够和白升玉一战，但是此时萧逸已经是强弩之末，况且华山一众高手都有可能跟随白升玉前来。
　　赵依芸没有说完，她被萧逸一掌拍在颈上昏了过去。
　　萧逸抱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赵依芸：“对不起。”他轻吻了赵依芸的额头。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殇站在一旁，像个木头人一样，看着发生的一切。
　　“殇，拜托你一件事情。”
　　“嗯？”他哼了一声表示回应。
　　“将赵依芸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萧逸站起身，对着殇说道。
　　殇歪这头，用露出的左眼盯着萧逸，萧逸也看着殇的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好。”殇不再看着萧逸，上前抱起赵依芸，向着庙外走去。
　　“等一下，走这边。”萧逸来到一尊佛像前，将佛像转了个身，一扇地道的入出现在面前，“别让任何人发现你们的踪迹。”
　　殇转过身，抱着赵依芸向着地道走去。
　　“殇。”萧逸突然叫住殇。
　　殇在地道口停下，扭头静静地等候萧逸的话语。
　　“请，好好照顾赵依芸。”萧逸舒了口气，他说得很平静。
　　殇闭上眼缓缓地回头，重重地吸了口气，他没有回答，是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只能向着地道深处走去，越来越远。
　　萧逸将佛像转回，地道的入口再次关上。
　　他拿起玄阴剑，走出破庙，坐在已经塌陷的门槛上，看着天空的云，还有云下越来越多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