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九章 沫

　　第九章沫
　　萧逸回到武当已有些时日，除了当日的杜文，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找过他。作为执监，他本该有许多事例，然而，整个武当却像是将他删除并找到了替代，如同以前一般照常运转。
　　他并没有去请求云台让他能够见一面赵依芸。本来峨眉的四位弟子在知晓他回来后，都提高了警惕，息月也增派了四名监督弟子。但是萧逸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除了不去照理门中事务，功课却未有落下，即便是院中的花卉，也照料得仔仔细细。
　　这日，萧逸来到母亲的旧宅。冷清，没有生气，但却是看不出一丝破旧的感觉，桌上不显眼的灰尘，也无法说明这栋房子已经数十年无人居住。萧逸打来水，开始打扫着整个房子，很慢，这是他最慢的一次，尽可能的擦拭着每一个角落，读取着每一处的记忆。
　　剑，案几剑架上的剑，锡蓝的剑鞘，镶嵌着数颗宝珠。萧逸将双手擦干净，取下宝剑。这剑过分美丽，即使是剑柄处也镌刻着莲花纹印。剑过分的美丽，不像是用来争斗，倒是像用来收藏观赏的。
　　“碧珠师妹一向在意这些东西，不光是剑，她暗自将武当剑法的那些看上去笨拙难看的剑法偷偷改了个遍，为这事，师尊数次责骂于她。”第一次拿到这把剑的时候，云台师叔在一旁向萧逸解释道。
　　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有关母亲的事情，一切的记忆都是云台道长的话所零星拼凑，毕竟云台碍于父亲，不便于说太多。
　　“如今的道袍也是碧珠师妹一首策划的，当时她可是十分厌恶这灰布的肥大道袍。萧玄师兄当上掌门之后，碧珠师门和其他几位师妹一同设计了如今的几款服饰。平心而论，确实胜于以前的旧装，但修行之人，如此过分在意表色，总是不好。当时门中很多人都是反对，奈何造化弄人吧。”云台说道这里的时候不由得一笑，“门中新入弟子却是对这新服饰称赞有加，本身服饰这种东西，大家碍于碧珠的面子，也不好多说，晚辈们愿意穿就穿，不愿意就算了。可是拂崖是个认死理的人，不但不予许自己门下弟子穿着，其他弟子穿着也免不了被拂崖惩罚。于是弟子们就到碧珠那里去告状，哈哈，师妹自小就是古灵机怪的人，找了个机会给了拂崖一个下马威，哈哈。”萧逸想起云台说道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憋不住笑了。
　　“什么下马威？”年幼的萧逸当然想知道。
　　“不好说，这可是拂崖一生的污点，若是你告诉其他人怎么办，我可就不好交代了。总之那件事之后，门中弟子就都穿上新式道服了。”
　　萧逸将剑拔出，或许是太久没有使用，剑刃像是卡在剑鞘之中，颇为费劲。确实是一把美丽的饰品，剑脊镂空，蝴蝶剑纹栩栩如生。
　　正如云台曾说过：“碧珠师妹虽然不精修行，但聪慧过人，在奇招妙技上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师父也说过，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一定我的道便是你的道。其实我也挺羡慕师妹的，说到底，其实她比我们都要先得道。珏炀至始至终都是天赋过人，这点我们的确没法比，只是在人事方面有些欠缺，不过有碧珠辅佐，倒也完美。你作为他们的孩子，这辈子注定不平庸。”
　　“妈妈，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是能有您十分之一的聪慧就好了。”
　　也是这把剑，成为和赵依芸相识的缘由。
　　“今天白天谢谢你。”
　　滇，十一年前，他就被作为精英派去铲除魔教的残余。这也成为了他遇到赵依芸的机遇。
　　“我已经发出信号，师叔他们最迟凌晨就会到达，师妹不如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有情况我再叫你。”
　　赵依芸摇了摇头：“不用了，不是很困。”
　　萧逸本想再说什么，却是赵依芸先开了口。
　　“你很心爱这把剑？”
　　“啊？”
　　“这么秀丽的剑，是你母亲给你的吗？”
　　“嗯。”萧逸用手指轻轻抚摸了剑鞘，“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对不起。”赵依芸有些尴尬的抿着嘴唇。
　　“没事。”倒是萧逸坦然的一笑，想要赵依芸不要显得太过在意。
　　“那一击没有对剑造成什么损害吧？”
　　“还好，只是再重要的东西，人的性命总是要重要一点。”萧逸朝着赵依芸开心的笑着，像是清晨的太阳一样爽朗，他用手指卡出一个微小的距离，“大概就这么一点。”
　　赵依芸被他的幽默逗笑。
　　萧逸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我不出现，你的实力，要解决那些喽啰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你很在意别人的感受，想说些话来安慰我。”
　　“不是，你最后用的那几招剑术，没有深厚的功力是使不出来，倒也不是奉承，师妹这般年纪能有如此修为，我是真的第一次见到。”
　　“呵呵。”赵依芸莞尔，“师兄也不见得年长几岁，见过的世面能有多少？我是师父捡回的弃婴，从识字那年起，师父便教我练武，到如今也是有十来年了，这样就不奇怪了吧。”
　　“师妹不必将也身世告诉我。”
　　“没什么。”赵依芸抱膝向着萧逸挪了挪，“你都说了你的秘密，而且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情，做错事的是我的生父母，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觉得惭愧。再者，各个门派中和我生世相仿的也是不少。”
　　“即便如此，能够在十年练成这般水平，即使是所有门派加起来，恐怕也寥寥无几吧。”
　　“你是在夸你自己吗？你的实力在我之上，恐怕修炼的时间比我还短。”赵依芸看出萧逸并不是一个善于奉承别人的人。
　　“啊，不是不是，我···”萧逸不由得脸一红。
　　“师兄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呢？”赵依芸转开话题。
　　“嗯···”萧逸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赵依芸也感觉到是不是随口问到了不该问的东西。
　　“倒也不是。”萧逸摇了摇头，“我父亲是武当的掌门萧玄，但是他从小就不怎么教导我修行。倒是云台师叔，教会了我一切，所以之前我一直想，我要努力，对得起师叔的一番苦心。但是之后，我四年突破第二阶段的时候，父亲突然开始关注，向我指导一些关键的地方，并且还将一些他自己的体悟传授给我。我就想，是不是我足够优秀，就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可是，我似乎错了，当我不断努力，不断的提升功力，却没有从父亲的眼中得到欣慰，我看到他隐忍的犹豫，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我现在却是越来越迷茫，我想成为同辈中最强的，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萧逸感觉到赵依芸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忍不住把内心的话全部说出。
　　“抱歉我失态了。”萧逸按住额头摆了摆手说道。
　　“没事。”赵依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说了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不辜负云台道长，之后是为了得到萧掌门的认可，那师兄你又没有想过你自己，或者说，为了你自己的什么？”
　　“我自己？”萧逸侧头看着赵依芸。
　　“你做出决定了吗？”
　　萧逸发觉这声音并不是来自脑海中的赵依芸，而是在他身后。
　　“尤师妹？”
　　他没想到尤荟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碧珠前辈曾经住过的地方吗？”
　　“是。”萧逸看着尤荟走到案几前，用手擦拭了案几，捻了捻手指。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什么？”萧逸谨慎的看着尤荟。
　　“你应该是来和你母亲道别的吧，因为今天之后，你就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了。”尤荟握着拳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可以帮你。”
　　萧逸看着尤荟，咬牙不说话，尤荟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将一只手放在案几上，等待着萧逸的回答。
　　“我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你说些什么，我要关门了，也请你离开。”萧逸找到门口，等待尤荟自己离去。
　　尤荟抬头看着墙上的壁画；“萧逸，如果你自己单独去，你应该清楚成功的几率有多小。但是如果我帮你的话。”尤荟走到萧逸面前，递给他一副画卷。
　　萧逸面带疑惑的展开，当他看到画上的内容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混淆：“这··你··”
　　“对，这是你今晚准备去偷的仲牢机关图。”尤荟会心一笑，“很可惜，它是假的。”
　　“假的？”
　　“拂崖算到你会去盗取地图，所以做了个假的地图等你。”
　　“你把这个假的地图偷出来了？”
　　“不，这个不是拂崖伪造的地图，而是我画的。它是赝品的赝品。”
　　“你想做什么？”
　　“门中赏罚都是由拂崖负责，是你将我分到他门下的。或许是命中注定，拂崖安排我负责对赵依芸的关押。我暗中记下安全的通道并且绘制出来。”尤荟从萧逸手中拿回地图，“后天是我和陈师兄交接的时间，内牢监视赵依芸的峨嵋弟子害怕我们会与赵依芸联络，不许武当的任何人接近赵依芸。我暗中将机关损坏，你听我的指示前进，只要绕开巡视的人就可以。之后再用乙醚，嗯，迷烟侵入内牢暂时让峨眉弟子昏迷。你将赵依芸救出后，沿着这条道出去。从这里下山，下山之后的安排你应该已经有了。”
　　“这地图并不完整。”
　　“不需要完整。”尤荟看着萧逸自信一笑，“要走的路是正确的就够了。”
　　萧逸并没有怀疑尤荟，其实他心里知道尤荟为什么要帮他，只是，这份情，他并不想亏欠，但是赵依芸的性命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之后怎么办？”
　　“你······”尤荟惨淡的微微苦笑，“我会将一切都嫁祸在你身上，伪装出被你袭击的样子。”
　　“好。”萧逸点了点头，握紧拳头，他不敢去看尤荟的眼睛。
　　尤荟将地图放在案几上，在那把美丽的宝剑下方，穿过萧逸，走向门外。
　　“我···”萧逸勉强挤出一个字，却是让尤荟立刻停住了脚步，她抬起头，仔细地听着萧逸接下来的话。
　　“我想那天或许会很急，来不及好好地说一声道别···谢谢。”萧逸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话到嘴边，却是突然忘了词，他停顿了许久，只好说声“谢谢”。
　　“不用了。”尤荟的声音已经改变，她的鼻腔应该是被什么堵住了，又仰着头，“谁让我是个傻子，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萧逸听到了眼泪的声音，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知道尤荟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她也知道这辈子都会亏欠这个女孩。但他却什么也解决不了，只能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的心太乱。
　　这并不是解决一切的方式，萧逸醒悟过来，他转过身去，女孩的身影早已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