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丞相府被人们指认为青云会的幕后抄手。
　　最聚力的证明不多，举来举去，严格地说，只有一个！然而就这一个证明，便足以使人无话可说----榜单的奖励由丞相府全额承担。
　　地摊贩酒处，白菱风意料之中的再遇陈心如意。
　　“白兄看上去也不像是本地人，想必也是江湖出身的浪客吧？”陈心如意问道。
　　“不是说过吗，我没有出身，我是个孤儿，或者我是从石头里出来的……”白菱风说道。
　　陈心如意回想起第一次碰见白菱风的时候，好像不止看到他一个人，于是又说道：“那……那两位仙姑可是你的什么人？”
　　白菱风轻微挑了挑眉，沉默了片刻，方是说道：“顺路同行的伙伴而已，或许她们也是为了这次青云会而来的吧。”
　　不大诚恳的语气是使得陈心如意对他的话很不解，白菱风凝集着目光，总看向一方，虽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仍然感觉是很不自然。
　　即使看出来了是有情况，陈心如意也没有立刻揭发，反而是笑到：“白兄果真好运气，我这一路走来，不说有无美女作伴，就是顺了风水，我也管上天叫爹了！”
　　白菱风不说话，但身心倒是愉悦了些，至少不会那么沉闷，陈心如意能融化脸上僵硬的表情，并陪他醉上两口，这是难求的。
　　“其实……我和你差不多，也算是一个孤儿吧！不过，孤儿也有孤儿的好处，比方说，山水为友，自由！”陈心如意眉心冰释，撑开掌心，似将周围的空气牢牢抓住。
　　“喔……是吗？那我们可算是同命相连了……”白菱风半天噎出一句话来。
　　“那算你运气好啦！小爷我今年十七！知道年龄不如你，我吃个小亏，认你做个大哥，你看如何？”
　　陈心如意四指全握，举高了右手，将大拇指向了自己，调皮的骄傲。
　　那是一番很不情愿却又很自豪的表情。
　　白菱风感到有趣儿，但此时表情严肃至极。
　　“怎么啦？难道你还不愿意啊？”
　　“看你身后！”
　　没想到陈心如意才刚转身几秒，就遇上了麻烦。
　　……
　　“万醉楼除脏！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只听得响亮的大嗓门儿，众行人便如同断链之珠一般，四处离散。
　　对万醉楼的敬畏似乎是塘县百姓的一门必修课，这样的情况，早已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瞬间被这浓郁的杀气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
　　“时间到了！俩毛头，准备好受死了吗？！”
　　初生的太阳还没有将整个塘县点亮，万醉楼要除脏，也必须在这之前。
　　这次的对手看起来并不像之前的人，身手矫健，可能是他们的基础，若是运气不好，可能碰上了修元之人，可就更不好应付了。
　　陈心如意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强在于多，而不在于尖锐……
　　毕竟万醉楼的保镖少说也有几百号人，都快成一个组织了，在江湖上能排上号的自然也有不少，这是万醉楼之所以能够横行于商界的最根本原因。
　　“陈，你先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
　　只见敌方如饿狼一般跃至空中，挡住了本来就很微弱的光线，后路是早已被围住，显然都是经特殊训练过了的。
　　陈心如意开始与敌交手，步伐十分快捷，但也必须快，要快至能抵挡白菱风四周的所以攻击，然而这样的速度是不可能坚持多久的。
　　陈心如意自己知道，白菱风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站在陈心如意所围成的安全屏障中，没有修过精元，白菱风的确是打不出两套像样的招式。
　　牙唇紧咬，“我的事竟然要连累到别人？！”
　　陈心如意没有反击的时间，甚至是连考虑如何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敌阵在未受到攻击的情况下愈布愈缜密，要想逃出似乎已难于登天。
　　快脚终究抵不过数手，陈心如意在阵脚变换之中，难以把握住分寸……措手不及之际，被重重地打了一掌，扑倒在地。
　　“我竟无能为力！还配做别人的大哥？哈哈哈哈……”
　　白菱风向天讽笑到，却不知宽刀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无需多言，取他人头！”
　　宽刀手抬起宽刀，用力向下斩去。
　　陈心如意无数的叫喊声仍然没有唤醒紧闭双眼的白菱风。
　　刀光闪过陈心如意的眼睛。
　　刀刃已镶进肉里，时间凝滞了数秒，白菱风在黯然中等待力量的觉醒，些许红芒乍现于绯红瞳孔，血液极速流淌，刀刃瞬间被弹飞，肩上的伤口自然合上。
　　“我要让这里血流成河，帽子戏法的，都结束吧！”白菱风沙哑的声音覆盖了周围的的气息。
　　陈心如意惊愕至极，是傻了眼地盯着他。
　　白菱风手握宽忍如取绳麻，突入敌围如入无人之境。
　　“嘭！”
　　一记炮拳一轰而去，分筋挫骨的声音与惨叫呻吟声混杂。
　　贼首从其身后挥刀而落，白菱风聚力发出一记重拳，反甩向身后贼首，于白菱风的头顶上划过一轮风弧，刀影虽疾，但重拳已是贴到了那贼首的脑袋。
　　嘭的一声，人头飞落在地，头颅深凹之处，是烙上了白菱风怒煞的印记。
　　其余的人自是落荒而逃。
　　白菱风展露出属于胜者的笑容，摆在眼前的已然是几具死尸。
　　看得出来，白菱风杀心未泯，下山才不过几天，崎岖的遭遇便迫使他动了杀戮，这或许是他的宿命。
　　……
　　……
　　万醉楼的事很少被官府管制，因为大多数的官员都喜欢喝酒，而买酒也只在万醉楼买，因为那是能将面子与酒品均沾的最好去处。
　　风，会不定向地吹向某处，你留不住它，更锁不住它，任其猖獗。
　　若是遇到强风，你则会被掀开。即使你想要抵抗，但于风而言，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它过去了，不带有一丝牵挂……
　　然而于你而言，无论能否抵挡，都将留下刮痕！
　　敢得罪万醉楼的人很少。
　　行商数十年，万醉楼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交易不下千场，大多数被坑害的不服气的商家，最终只能宣告破产。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不见得是骇人听闻。
　　与万醉楼合作的，都很难占到好处。
　　然而敢与万醉楼敌对的人大多都被送进了石林----葬死人的地方，这是十年来的总结。
　　……
　　……
　　白菱风回到客栈，那个与陈心如意第一次相遇的客栈。
　　白菱风恢复正常，整个身体却是显得左支右绌，偏倒之际，自是被陈心如意抚送。
　　两少年杀了万醉楼的人，像是这样的消息，足以引起整个塘县的轰动。
　　不过一个时辰，各巷口拐角处，都贴满了缉拿这二人的告示，两人的画像处是盖上了官府的印章。
　　官印！
　　……
　　……
　　白菱风坐在八宽九长的大床上。
　　“白大哥，你可舒服了些？”
　　陈心如意端了碗茶上来。
　　“哪里的需要，我倒无妨，倒是连累了你。”
　　陈心如意立刻将其打住，是说道：“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哪还有命给你端茶呢？！”
　　将茶放在桌边，打开了纸木窗户，是欲借外面儿的风将茶抚凉。
　　明白了陈心如意那句话的意思，白菱风感到些许欣慰，自然也明白这些事与称心如意本无任何联系。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不振的状态，是说道：“我若不能救你，那还怎么做你的大哥呢？”
　　“那是理！我陈心如意的眼光几时差过？！不过……你发怒的样子，是连我都被吓地一颤……”
　　“在那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发过怒，更没有杀过人，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这人族，这江湖……身不由己。”白菱风叹道。
　　或许这也是他成长的必经之路。
　　此时，房门是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官府的人。
　　气氛自然是逆转了。
　　“我可听见了，杀过人，那么就错不了了！秃鹰，铐上……”
　　只见客栈老板躲到官大爷的身后。
　　从他的旁边儿是窜出了两个秃顶儿，单手拿着镣铐就冲了过来。
　　既然是官大爷亲临了，想必来抓白菱风两人的也定不止这么两个人。
　　倘若明斗，体力状态不佳是其一，寡不敌众才是重点。
　　留着的体力，若是用来逃跑，或许会比一切的办法都要高明一筹。
　　“白兄，窗户外有我之前准备的绳子！快走！”
　　陈心如意一步跨至桌边，似鹰抓毒蛇般，只手叼起茶杯盖子，用力将其旋掷向站在门口的官大爷，随即端起茶杯，一快如闪电的转身，将滚烫的热茶削成一道锋利的水痕，似剑气一般横扫而去。
　　两只秃鹰的速度亦是快得惊人，于水痕形成之际，便已恰准下腰的尺度。
　　悬有余力的茶杯于空中仅旋过一圈，两只秃鹰便梭至茶杯之后。
　　然而这个时候，陈心如意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嗅食着茶盖上面的清香，官大爷诡异地一笑，“两人的武功深藏不露，看来，得随我去申请更高一级的逮捕令，赏金肯定会高出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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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客栈周围是布满了官兵，按官兵的穿着来看，至少是四级以上的执事兵。
　　陈心如意和白菱风在这塘县中穿梭，不得不掩面而行，如今去处还暂无定所，只先是到了那颗大榕树下。
　　陈心如意已然是气喘不已，吆喝声是连绵不断，若是到街头卖菜，准能被抢手。
　　白菱风的负罪感是愈发强烈，一个平白无故的路人，竟因他而被牵涉为全城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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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榕树下，他们再次逃到这里。
　　“陈，你为什么想参加青云大会？非参加不可吗？”白菱风问道。
　　坐在同上次的那个位置，微微的凉风不时拂过，是让两人很快地脱离了方才的心惊胆战。
　　发梢随风扬起，陈心如意沉默了许久，是说道：“因为我的母亲……”
　　孤儿，母亲！
　　白菱风恍是一愣，只听陈心如意又是说道。
　　“必须参加！而且，我要夺得榜首！”
　　陈心如意的意志似乎很坚定。
　　白菱风自是还有一个去处，可是自己如今已是待捕的通缉犯，怎能再潜逃至别人家中，再牵连到更多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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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儿沙沙作响，微微的夏风变得狂躁起来，倒是平添了几许凉意。
　　碧蓝的天空，转眼间变得昏暗，阳光已经被层层乌云给覆盖，使人很容易的能望向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一个抬头，来得很自然，仿佛是只有亲眼目睹了这一瞬息变化的人都会做的一个动作。
　　云闭后便是雨飘，即使在这里，大自然的规律，仍然是得到了遵循。
　　这是一场急雨，更是一场知时节而不知发生的丑雨。
　　因它，使得多少难以返家的流浪人在雨中漂浮、起沉、挣扎……
　　雨水来得愈来愈猛烈，无情地打击着万物，似炮火扫过浪客的头顶，更似一种轻视性的践踏，那是对那些暂时落魄了的人的一种冷漠。
　　或许白菱风早在期盼着这样的一场雨的到来，他想醒目，醒心神，想更快地看清楚他想要看的一切。
　　然而在这场雨中哭泣的人，却是陈心如意，并非身受牵连而至，而是雨唤起了他心中的沉痛。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因此，那份痛变得更加剧烈，也正因为无人知晓，所以，陈心如意看上去，是个活泼的男孩儿。
　　化聚心底的沉淀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