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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豪门赴宴引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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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世宁说宁王差人送请柬,邀他和洛城东一起去赴宴,胡夫人忧形于色,道:“既然你和他们有过节,他怎能诚心宴请你们,我看此宴必是鸿门宴,还是不要去了!”
  胡世宁道:“如果不去的话,岂不让别人小瞧了吗?即便宁王再猖狂,但他现下羽翼尚未丰满,也不至于公然对抗朝廷,再说我执掌本省兵备道衙门,有指挥调动当地兵马之权,谅他也要有所忌惮,不会有事的。”
  胡夫人道:“话虽如此,但他宁王素来阴险狡诈,手下又爪牙众多,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胡世宁道:“这不是还有城东和林班头与我同去,以他们的一身功夫,定能保我无虞,你就放心吧!”
  洛城东看胡世宁执意要去赴宴,便向胡夫人道:“伯母,您就放心吧,伯父说的对,宁王当前还不能拿我们怎样。况且有我和伯父同去,万一有事,我定拼尽全力保护伯父。”
  胡夫人一声叹息,道:“老身也知道,你伯父是定要去赴宴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怕有什么事情。城东呀,不要说什么保护你的伯父,你也不能有事,你们同去同回,都平安无事才最好!”
  洛城东听胡夫人说出关切自己的话语,心中热乎乎的,十分感动。胡世宁向胡夫人道:“好了,就这样吧,我去更换便服,你去给城东找身新的衣服来,让他换上,我们也要有些体面。”
  胡世宁进入内室,换了一件茶色罗衫,头戴一顶束发冠。胡夫人找出一件银白色葛布袍,给洛城东换上。两人收拾停当,出府门,与班头林健三人一同骑马直奔宁王府。
  午时将到,胡世宁三人到了宁王府门前,各自下马,向府门走去。守门卫士迎上前来,问道:“各位有何贵干?”
  胡世宁答道:“本官江西兵备道胡世宁,应宁王爷之邀前来赴宴,烦劳通禀。”从袖中拿出请柬递与问话卫士,卫士展开一看,又交还给胡世宁,抱拳躬身道:“胡大人稍等,小的就去禀报。”说完转身急奔入内。
  三人正在门外等候,忽见王府中门大开,有二十名披甲卫士列成两队从门中跑出,至门外分开,相向站立在进门道路的两侧,一个个挺胸昂头,精神百倍。
  随后走出五个人,洛城东看到走在后面的三个人是凌十一、吴十三、周伯龄,前面的两个人,与三人不同,都是一身文士装扮,左边一个五十多岁年纪,额头宽广,鼻梁挺直,颌下一部花白胡须,身穿紫色袍服,庄重文雅,气宇不凡。右边一位四十多岁,面色白皙,笑容可鞠,口边三绺胡须飘洒,身穿灰袍,轻摇羽扇,俨然有诸葛孔明的潇洒之风。昨夜洛城东进入王府时,这两个人没在存心殿,故此不认识他们。
  从府门内走出的五个人,来到胡世宁之前,左面穿紫袍的人满面春风,抱拳相迎道:“胡公大驾光临,有失迎迓,望祈恕罪!”
  胡世宁认识此人,急忙抱拳含笑道:“原来是李先生,有劳李先生相迎,在下何以敢当啊!”
  这位李先生名叫李士实,字若虚,科考中过进士,原来在朝中做官,曾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刑部侍郎等职,两年前致仕,回家后被宁王朱宸濠招入幕府,成为宁王的心服谋士,此人专擅机谋权术,最有城府。
  胡世宁虽知道李士实和自己绝非一路人,但此时相见,却也要不失礼数,又向洛城东道:“城东,快来见过若虚先生,若虚先生可是当朝名士啊,书法绘画具佳,诗词更是冠绝当世!”
  李士实更是笑道:“哎呀!永清兄实在是过奖了,在下的那些涂鸦之作,不过是贻笑方家罢了,不值一提的!”
  洛城东虽未见过李士实,但也听过他的名字,向前一步,抱拳躬身行礼道:“学生洛城东,拜见李先生!”
  李士实用手相扶,道:“这位便是洛少侠,少侠果然是英风侠骨,名不虚传!”
  洛城东道:“李先生夸奖,学生愧不敢当!李先生学识广博,令人敬佩,当年先生与西崖大学士玉堂连句《咏六安茶》,诗风清远超逸,在天下学子间广为传颂。”
  李士实更是高兴,“哈哈”大笑,笑罢右手向他右边穿灰袍,拿羽扇的人一指道:“永清兄,洛少侠,这位是刘怀臻刘先生。”那人拱手含笑道:“在下刘养正,字怀臻,今日在此能得见永清公,实属幸甚!”
  胡世宁之前也听说过此人,知道他胸怀韬略,常以诸葛亮自比,和李士实同为宁王朱宸濠的谋士。看他行相见之礼,便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刘先生,久闻大名!”
  洛城东也向刘养正拱手道:“拜见刘先生。”刘养正道:“洛少侠不必客气!”
  李士实又引凌十一、吴十三、周伯龄与胡世宁相见,洛城东本就认识凌十一、吴十三,当下拱手道:“凌帮主、吴帮主,别来无恙,两位帮主可还认得在下吗?”
  凌十一笑道:“洛少侠说的哪里话来,凌某怎能不认得洛少侠,洛少侠不仅骨骼清奇、天资聪颖,而且视死如归、义薄云天!”
  当年在武当山,凌十一手下巨鲨堂堂主雷世杰被正德皇帝朱厚照揭发,欲杀人灭口,要掌击朱厚照,洛城东舍身救了朱厚照,雷世杰当场被擒,最后获罪伏诛。凌十一虽为一帮之主,却无法救他,至今仍耿耿于怀,他说洛城东视死如归、义薄云天,其实说的是反话,意在讥刺他傻里傻气地多管闲事。
  洛城东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却不与争辩,只淡然道:“抑恶扬善,是我辈份所当为,相信凌帮主若是路遇不平,定也会仗义相助。”
  吴十三鼻子中发出“哼”的一声,侧目斜视别处。李士实听他们讲话,看他们表情,虽不知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也猜出他们一定有什么过节,为打破僵局,“哈哈”一笑,道:“各位好汉,旧事莫再重提,今日见面,都是朋友,不如相逢一笑、把酒言欢!”
  刘养正一挥羽扇,也笑道:“是啊,各位都是豪侠义士,挥洒不羁,豪气干云,岂会多做计较。”
  洛城东首先向吴十三一拱手道:“吴帮主有礼!”吴十三目光扫了一下洛城东,仍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洛少侠有礼!”
  至于周伯龄,其实洛城东昨天晚上在王府内已见过他,此时只装作初次见面,抱拳道:“周师傅,幸会!”
  周伯龄也还礼道:“洛少侠,幸会!”
  各人相见完毕,李士实用手相让,道:“胡公,洛少侠,各位,我们快入府吧,请!”
  李士实与胡世宁相携,刘养正与洛城东并肩,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行人进入王府中门。
  今日洛城东从正门进入王府,更能看到王府的宏大规模、庄严气象,一条青石甬道向内铺开,甬道两旁有军士肃立,前面第一道朱漆铜钉的大门,名为“端礼门”,通过端礼门,又有一道大门,门上牌匾书写“承运门”三个大字。
  再看承运门前,站着数十个人,最前面一人,蟒袍玉带,气宇轩昂,正是宁王朱宸濠,朱宸濠后面是一位双目如电、道骨仙风的道人,洛城东认出他便是李自然,李自然之后是李彪、秦豹、曹镇、谢志山、詹师富及几名高手侍卫。
  朱宸濠看到胡世宁、洛城东走近,下了台阶,含笑相迎。胡世宁紧走几步,向宁王躬身施礼,道:“下官拜见王爷,岂敢劳王爷大驾相迎!”宁王朗声道:“永清先生不必多礼,本王等候你们多时了!”看到胡世宁身后跟着一个白袍少年,道:“这位少年英雄可是洛城东洛少侠吗?”
  洛城东上前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洛城东。”躬身施礼道:“拜见王爷千岁!”宁王用手相扶,道:“少侠免礼,洛少侠能来,本王甚是高兴!”一挥手道:“各位快请入内,宴席设在花园之中,本王领各位前去。”
  宁王转身登上台阶,李自然紧跟在他的身侧。李士实道:“永清兄、洛少侠,请吧!”胡世宁也道了一个请,与洛城东走上台阶,王府其他人随后跟上,一行人通过承运门,看到门里是个宽阔的大院落,巍峨庄严的王府主殿承运殿就坐落其中。
  胡世宁看宁王直接向承运殿侧旁的角门走去,唤道:“王爷。”宁王停住脚步,转身问道:“永清有何事?”胡世宁道:“王爷,请先到殿中升座,下官要向王爷行参拜之礼,而后再去花园不迟。”
  宁王“哈哈”一笑,道:“哎呀,胡大人呀,今日本王是请你们来府中赴宴,又不是办理公事,何必行参拜之礼,再说你我穿的皆是便服,只论友情,不论官爵,无需拘于场面礼节。”说完,右手拉住胡世宁,左手拉住洛城东,三人并肩走在前面,进入承运殿东侧的角门内,走过一段路后折向北行,洛城东看到右手边又有一处大院,院内几排房屋整齐排列,有身穿公服的王府属吏走动,知道这里是办理王府公务的地方。
  再往前走,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向东进入一个月洞门内,里面是王府的花园,只见园中曲径通幽,花木繁茂,彩蝶纷飞,莺歌燕舞,小路旁奇峰林立,怪石嶙峋,花草深处溪水潺潺,虫鸣啾啾,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洛城东平生第一次进入王府花园,看到如此美景,不禁感慨赞叹,甚觉新奇。宁王带领众人延小径曲折而行,来到一片清水湖旁,湖边有一座精雅的水榭,水榭内外罗列着桌椅,有王府仆人奴婢在布菜置酒,桌上已放满了丰盛的菜肴。看到王爷及客人,下人们都撤到一旁。
  宁王含笑道:“永清、洛少侠,随本王到里面就坐,各位都请入席吧!”说完便领胡世宁、洛城东走入水榭,坐于临水一侧落地门内的一张桌子旁,胡世宁坐在宁王右手边,洛城东坐在胡世宁的下首,同桌的还有李自然、李士实、刘养正,其他众人在水榭内外的不同桌上就坐。
  水榭外的湖中荷花盛放,在碧绿的荷叶上随风摇曳,如凌波仙子般娇艳,此时天气虽有些炎热,但水榭通透,清风带着荷香吹入榭内,十分的凉爽舒适。洛城东面对此景,不禁暗暗有些感慨,想到只有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才能如此享受,这些是平民百姓想都想不到的,不知上天是怎样安排,人世间总有这般等级之分、贵贱之别,高贵的锦衣玉食,贫贱的饥寒交迫。可是即便是这般的尊贵荣宠、高高在上,过着安逸的日子,这个宁王却不能满足,还要图谋反叛,觊觎帝王宝座。
  洛城东看着面前满桌的珍馐美馔,又想到不知这一餐的价值,够多少普通百姓维持几个月的生计,自己总怀着一个抱负,有朝一日能够做官,要为百姓谋福祉,让贫苦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是真有当官的那一天,真能实现这个愿望吗?在这个清浊难辨、风气不醇的官场之中,自己有能力把控方向,不致身陷泥淖吗?凭自己一己之力,或有三五知己,就能消除天下的高低贵贱之别吗?
  洛城东第一次入豪门赴宴,心情复杂,思索甚多,忽然感到十分的无奈,虽然曾豪情满怀,此时又觉得即无力又无助,这世上的一切都那么强大,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洛城东心中思索,不觉面上显现出忧郁神色,胡世宁看到他面色沉重,知道他对这般的奢靡心存不满,但人家是王族贵胄,自己在此又是客人,不可造次失礼,便用手轻轻一握洛城东的手臂。这一握将洛城东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洛城东转头看向胡世宁,胡世宁凝重地点了一下头,洛城东不再乱想,打起精神,端然正坐。
  宁王朱宸濠端起酒杯道:“今日永清和洛少侠能来本王府中品酒赏荷,实属难得,来,先干一杯!”
  胡世宁也端起酒杯道:“能得王爷邀请,下官甚感荣幸,只是下官平日俗务缠身,未能常来拜望王爷,请王爷莫怪!”
  宁王“哈哈”笑道:“无妨,无妨,今后永清可常来我府中走动,请!洛少侠,请!各位师傅,请!”将酒杯一举,洛城东和在座各人也举起酒杯,都道:“请!”然后纷纷一饮而尽。
  宁王用手一指坐在他左手边的李自然,道:“永清、洛少侠,你们还不认识这位道长吧?”
  胡世宁确实没有见过李自然,而洛城东认识他,此时也不言语。胡世宁看这个道士面色荣润、气度不凡,问道:“不知这位仙长如何称呼?在哪座仙山清修?”
  李自然单手立掌打问询道:“胡大人,贫道道名李自然,出家在龙虎山玄空观。”宁王接着道:“李道长可是位世外高人啊!不仅武功高强,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而且精通风水勘舆、星象卜算之术,可谓是本王的得力助手啊!”
  胡世宁向李自然抱拳道:“李道长道术高超,胡某佩服!”李自然立掌还礼道:“胡大人客气!”洛城东也抱拳道:“李师傅,失敬,失敬!”李自然还礼道:“洛少侠客气!”
  宁王端起第二杯酒,笑道:“在座各位,群星荟萃、人才济济,真正是一场英雄盛会啊!来,为庆贺今日之相聚,我们一同干了此杯!”众人都端起酒杯,纷纷道:“来,来!”“干了,干了!”一起喝下了这一杯。
  刘养正轻挥羽扇,“哈哈”一笑,道:“王爷说得好!今日群贤毕至、文武兼备,确实是一场千载难逢的英雄会,这叫在下想起一首诗来,正可道尽本次盛况。”
  宁王笑道:“刘先生学通古今,不知先生想到的是哪首诗,还请读诵一番。”刘养正颔首道:“是,王爷。”然后站起身来,踱到桌子之间,羽扇附于胸前,敛容吟诵道:“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他读此诗时声音朗朗,抑扬顿挫,起伏跌宕,再加上这首诗本身宏大开阔,具有极大的气势,听者众人不禁都喝起彩来。
  但胡世宁和洛城东听完却心中不悦,脸上变色,这是为何呢?原来关于这首诗,有着一个特别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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