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司马诳砸筐

　　师傅说他当年既入江湖，便出江湖。师傅说世间处处是江湖，东司菜口是江湖西街一庙一观是江湖就连这南北大道上的一家家酒楼店肆也是江湖。可这江湖也太未免无聊了一些。
　　我刚要出城门的时候，贾旭升从背后叫住了我。我还没来及开口问他有何事，他便一脸严肃的跟我说江湖险恶，作为兄弟他实在是不放心我一个人上路，所以变卖家产来陪我一同去看看这江湖。我呵呵了两声，问他：“你哪来的家产？”他干笑了几声没回我，我又问“你可有现银？”他掏了掏口袋，摸出几枚铜钱。我忍住劈头给他一巴掌的心思骂道“你不就是怕我走了你没地方蹭饭饿着么，你的话真是比你的姓还假。
　　”
　　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剑南，剑南有三多，山多酒多烂门多。剑南有一个天下知名的门派叫做入云山。每年七月十七，入云山云霞聚拢，峰顶像云上仙山一般。更奇的是入云山山道笔直，从山脚望去可以直望峰顶。据说当年第七代入云山掌门得仙人指引，耗费巨资从山脚到山顶连修一百零八道山门，平时只开侧门，唯有七月十七烟云翻滚如龙时才一百零八道山门齐开，有天开一百零八门，云龙载我入长生之意。从此以后，入云一百零八门成了剑南最有名的景点，四方游人络绎不绝，入云山也是赚的盆满钵盈。
　　剑南有名酒三十二种，有清冽如柳叶稍，也有绵醇如梅子雨。天下处处有武擂，唯独剑南有酒擂。剑南孤峰峰顶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名叫仙人颤，每年七月初一剑南酒家便会在这里摆上三十二坛酒。从孤峰入口最清淡的水墨妆，到直望仙人颤三千尺云深尽头最浓郁的青丝愁，三十二坛三十二种酒。打擂者手持一空碗，从装有水墨妆的酒坛舀一碗酒喝起，喝一碗走七尺再喝下一种。一般人不说醉倒，走到仙人颤前看一眼都吓倒了。何况这三十二种酒，也是一种比一种更烈，第七种的醉江楼，可是号称一坛开封满楼皆醉。每年能喝十碗酒而不倒的人便已屈指可数，至于能喝三十二碗不倒的，只有李北秋一人！
　　四十六年前，剑道魁首李北秋行至剑南，恰逢七月初一。李北秋号称酒仙剑仙诗仙，当然不会错过这等幸事。李北秋从喝第一碗水墨妆起到第三十一碗江山卧，总共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待敲开青丝愁的封泥后，李北秋大笑三声将酒碗随手丢掉，然后竟然举起酒坛一饮而尽。之后更是并指为剑在仙人颤上刻下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的名句。当时有人对李北秋喊道：“入云山一百零八门开就在十七，阁下到时可乘剑直入天关。”李北秋听完哈哈一笑踏剑直飞入云山。到了那里便叫入云山的弟子今日开山门，入云山的弟子哪里肯这么做，何况又不知道来人便是李北秋，就嘲笑了几句，说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入云山何等名门安能容得你在此撒野之类的话。李北秋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嘲笑，何况又刚喝了那么多酒，气的拔剑直接就是一招蜀道开，剑气直破山门一百零八。
　　当时剑道刀道两家争锋正盛，剑道魁首李北秋出了如此风头，那些刀法大家怎么坐得住。于是第二年七月初一，时坐刀法大家第一人位置的袁虢也跑去孤峰打酒擂，在喝了十八碗酒后袁虢就倒了。待袁虢缓过酒劲后，气冲冲的就去了入云山。比酒没比过，袁虢心里火的不行，连门都没喊抬手就是一刀惊时雨，一刀劈开山门一百零三。
　　刀剑之争刀倒是败了，可经此事后一招能开多少山门就成了衡量一个高手水平最大的考量。第三年枪仙吕烨二十一碗酒后枪开山门九十七，第四年更是有四人酒后到入云山，分别开山门七十六，八十一，六十二和七十九。到了第五年的时候，世人皆知从不沾酒的烟雨寺僧人裴俞竹，也跑去孤峰喝了一碗酒，然后扔下酒碗就到入云山，一拳轰开山门九十九。
　　入云山实在是受不了，专门组织了门内的一批高手在山下堵截想要开山门的人。奈何敢来开山门的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入云山每年被打的手断腿折不说，门照样得被开。后来入云山掌门一想，我每年七月初一那天也把门打开不久完了吗，大不了每年开两天好了。那一年的一月初七，入云山一早就把门全部打开了。结果当年刚刚名震武林的刀法新秀许冠候，从孤峰上喝罢酒兴冲冲的跑过来一看，差点没被气个半死。那天徐冠候抽刀直接杀入入云山，打的入云山人仰马翻，最后把刀架在入云山掌门脖子上让他命人把山门全关上，然后刀开山门一百零一，开开心心的回去了。从那时起每年七月初一入云山捏着鼻子乖乖的把门关上由着别人来开。
　　要去剑南，先要过隆州。我和贾旭升到隆州的时候，路过一家青楼，我刚买完烧饼，一回头发现贾旭升正偷偷往青楼里面瞅，我存心想捉弄他，就悄悄找到老鸨，给了她几块碎银子，让她直接叫人把贾旭升拉进去。第二天贾旭出来的时候，我本打算编排他几句，谁知他一看见我立马苦着脸对我说昨天那些匪人把他抢了进去，他苦苦等我来救他却等不到，只得抢了一把刀与那些人对峙，等到今天早上才趁他们打瞌睡逃出来的。我听闻此话目瞪口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让他闭嘴赶紧和我一起赶路。结果贾旭升却慌了，拉住我衣服对我说“这家楼里有一位好姑娘，从小被迫在此卖艺，性情温婉善良，我们一定要救她出来一起走。”我这次没有压制自己，一脚把他踹翻在了地上。
　　我正欲再往这个不要脸的头上补两脚，忽然看到一个黑影刷的飞过来正好砸到一个筐里。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气冲冲的往这赶来。我这才看清那个黑影原来是一个青年男子，只见那个男子捂着腰背面容扭曲的对我说“兄弟救我”。我本来不想搭理他，但转念一想江湖不就应该有这样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事吗?于是我一手拎筐一手拎着贾旭升，飞身跃上房顶几个呼吸就逃远了。
　　等到彻底看不到那人踪影以后我才把他俩放下来，我问那人是谁，又为什么被那名中年男人追。男子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我正要给他一脚让他老实交代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道“哎呦，这不是司马诳嘛”，青年男子看到这人一下子起来就把来人打趴下了，一边打一边还骂“你个臭不要脸的还敢回来”。
　　等他俩都鼻青脸肿的坐下来我才知道，筐里的男子原名司马泽文，他爹是隆州骠骑校尉。司马泽文从小说话没个谱，为了求人相信他什么话都敢撂出去，后来大家干脆就叫他司马诳。司马诳每次犯了错误，他爹就用装马饲料的大筐扣住他，上面放块石头压住，罚他在里面思过，后来司马诳学聪明了，每次犯了错看见他爹拎着筐子拔腿就跑。可他爹也是厉害，三两步追上他反手一扔就把他扔进筐里摔得七荤八素想跑都跑不了。司马诳跑了十几年他爹扔了十几年，到今日竟成了隆州一景，叫做司马诳砸筐。
　　而和他撕打的人是他发小严小宁，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就四处招花惹草，尤其最恶心的是此人常喜欢穿红撘绿，自认为只有自己这么帅的人才能驾驭如此色彩，因此被隆州人私下里唤做臭不要脸。这次司马诳被他爹砸就是因为他俩一起去逛青楼，司马诳喝醉酒后严小宁不想花自己的钱，就把司马诳的家传玉佩抵给了老鸨。司马诳他爹知道此事后，追着司马诳就要打，于是就有那一幕。
　　我听完这俩人胡揭老底，再看看满脸相思之苦的贾旭升，觉得是时候买把趁手的兵器，替这江湖惩奸除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