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儿时回忆

　　赫连轩茗告别了大师兄，慢悠悠踱在道场外围，边走边望着那帮在到场上挥洒汗水的师兄弟们，耳中呼喝声不间断传来，心中颇不以为然。
　　其实耀修之道的修习，在圣耀大路上风靡已久，仿佛是成了一项代表着圣耀大陆风气的标志，遑论男女老少，人人以成为一名合格的耀者为荣，以追求无上绝耀，为终极目标。
　　可偏偏赫连轩茗就是不谙此道，认为舞刀弄枪不如吟诗作对来得文雅，争强斗狠不如听书饮酒来得惬意。
　　这和前世的他，都完全不一样。
　　前世的他，向往玄幻仙侠世界里那种叱咤风云、傲笑九天的霸气，而重生到了这个圣耀大陆上后，他的性格竟然慢慢被这个世界上的“自己”——或者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赫连轩茗慢慢融合了。
　　重生在圣耀大陆已经十四五年的光景了，他已经几乎忘记了前世的一切，如今，他完完全全便是圣耀大陆的赫连轩茗!
　　名副其实的赫连轩茗。
　　当然，这只是赫连轩茗如今对于耀修之道的想法，后来随着他遇到的各种际遇和事件演变，慢慢令他的思想不断改变，到最后简直是南辕北辙，一发不可收拾。
　　这都是后话，在此提过就算。
　　话说赫连轩茗绕过偌大一个道场，后面就是一排平时一众林阳修耀堂弟子做功课的练功房，中间一道一丈有余的通道，穿过通道则是一个池园，种满了荷花。
　　此时时值初春，还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放眼望去，满池嫩绿，煞是好看，偶有粉蝶蜻蜓停在荷叶之上，多了分点缀，添了点和谐。
　　荷花池上一道回廊曲折蜿蜒架在空中，赫连轩茗足下不停，很快便穿了过去。
　　封七殇喜欢在哪里别人可能不清楚，赫连轩茗可是了如指掌，等到他又穿过了一道拱门之后，眼前豁然一亮，已经到了修耀堂的后院。
　　后院之中有一片小小树林，其中树种繁多，林林总总，是整个修耀堂最为幽静荒僻的地方，平时更是人迹罕至，若不是堂主时常吩咐弟子隔三差五地打理，早就变作一座荒园了。
　　赫连轩茗轻车熟路，径直步入了小树林，转了几转，果然在一片空地之上看得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少年闭目盘坐在地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一头黑色短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却绝不倒向一边，就如同他笔直挺立的腰杆。
　　少年初看年纪和赫连轩茗相若，但身形却单薄瘦削得多，一袭显得有些陈旧但干劲利落的如雪白衣，更令少年的脸庞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但他的唇线和脸部线条是如此的坚韧，宛若刀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芒，叫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个性格冷漠，难以相处的人。
　　仿佛与这温柔袭人的春意格格不入。
　　少年端坐如石雕一般，盘起的双膝之上，双手分放其上，手心向天，捏着一个简单的指诀，若是略通耀道之辈，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正在以王者大路上最为普遍流行的“引耀心法”在修炼耀气。
　　赫连轩茗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走到那少年跟前，也不管地上杂草树叶，一屁股坐在他边上，随手拔过一根狗尾巴草含在了嘴里，目光却看向头顶树上一个鸟窝，一时间仿佛是痴了。
　　过了好片刻，赫连轩茗突然道：“七殇，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吧？”
　　被他叫做七殇的少年豁然睁开双眸，一道微不可见的凌厉精光在他深邃如渊的眼底一闪即没，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温柔。
　　封七殇没有回答，只是学着赫连轩茗一样，抽了一根狗尾巴草，轻轻含进嘴里，缓缓抬头，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个鸟窝。
　　湿润绵柔的初春暖风吹过两个少年年轻的脸庞，风中夹杂着不知名的淡淡的花香，混着泥土青草的气息，仿佛许久许久之前那个同样温暖的春日。
　　……
　　“小子，你敢和我们抢东西，想找死吗？”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一把推向身前一个矮他足足一个脑袋的瘦弱男孩。
　　那一年，封七殇六岁。
　　封七殇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后倒在地上，怀中却死死抱着一个鸟窝。
　　鸟窝中，三只雏鸟因为惊吓，抱成一团，紧紧缩在鸟窝的角落里，不时发出微弱的哀鸣。
　　他抬起头，面色愈发苍白，胸口起伏，恁是不吭一声，眼睛却死死瞪着眼前将他轻易推倒在地的大个子男孩。
　　“哈哈，这臭小子还很凶呢，你看他的眼神，想吃人吗？”另一个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的大男孩被他盯得心中竟有些发毛，连忙移开眼睛，抓起地上一把泥草，兜头扔向封七殇。
　　封七殇脸上、头上、身上，登时便全是泥屑草叶，狼狈不堪，但他仍然毫不退缩，任凭自己逢头垢面。
　　“嘿嘿，臭小子，你是天生的煞星，你还没有出生就把你老头子给克死了，你自己怎么不给你那死鬼老爹去陪葬啊？还在这里丢人现眼！”第三个一脸横肉的男孩言语就更加刻薄了，尖锐如同刀子，一寸寸刮在封七殇的心底。
　　“轰——”仿佛是天边炸开了一个闷雷，封七殇脑中嗡嗡作响，怒不可遏、悲痛欲绝夹杂着一丝仿佛源自内心深处的绝望无力之感，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鸟窝滚到了一边，三只雏鸟从中滚了出来，落在草地上，哀叫声更响，仿佛在无力地哭泣。
　　封七殇紧紧握起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他却忘记了疼痛。
　　他浑身如筛糠般战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窜将起来，有如一头受了伤、发了疯的小兽般，冲向眼前三人，那架势，仿是不要命了一般。
　　“混账东西！”首当其冲的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孩，被突然暴起的封七殇一个投怀撞击，登时人仰马翻，向后倒去。
　　封七殇顺势抱住那男孩，身体压上去，双手掐住对方脖子，狠狠用力。
　　“住……”男孩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一张横肉圆脸因缺氧而涨的通红，声音从喉咙里挤出。
　　“活腻了吗？”其他两个男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了一呆，旋即反应过来，四只拳头狠狠砸向封七殇。
　　是老天下起了石头化作的雨吗？
　　在这原本温暖美妙的和风中，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一切为何却如此忧伤，如此无奈？
　　是不公的命运使然？
　　还是苍天和这个无助的少年开的玩笑？
　　痛侧心扉！
　　然而，封七殇没有松手，他红了眼，疯了心。
　　“这小煞星疯了！快阻止他！”一个拳影飞来，倒映在封七殇的眼底。
　　“砰！”沉闷的撞击声，脑中一阵晕眩，他眼前一黑，死死掐着脖子的双手，无力松开。
　　“打死他！”拳影漫天，纷纷落在他单薄的身上，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瘦弱的少年倒在地上，只是源自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部。
　　“三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正当封七殇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然后落在他身上的石头雨消失了。
　　“好个小煞星，居然还有帮手，一并打。”那三个男孩狞笑着。
　　封七殇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依稀中，仿佛是一个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的小小人儿，替他承受着漫天的石雨。
　　如冰天雪地里那一簇温暖的火苗，似无尽黑暗中那一颗温柔的烛火，竟是那么地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不同于封七殇的沉默无言、无声反抗，那挡在面前的人，上来便杀猪价般哇哇叫起来：“啊哟，打死人啦，快来人……”
　　“算了，一会别真把他打死了。”毕竟都是小孩，那三个男孩听他叫的鬼哭狼嚎，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纷纷住了手。
　　长发小男孩哼哼唧唧地滚到在地上，皱起了眉，发起了抖，口中犹自续续断断道：“……打死人了……我……我做鬼也不……不会放过你……你们……做鬼……鬼……”
　　只见他在地上抽搐几下，最后便一动不动。
　　“快走，他……他死了。”到这个份上，那三个男孩登时慌了，连跪带爬，兔子般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