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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七殇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脸上的血迹，颤颤巍巍挪到那孩子跟前，心中没有害怕，却是无尽的愤怒和悲哀。
突然，那原本似乎已经死去了的孩子，伏在地上的脑袋一动，一只眼睛睁了开来，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确定那三个男孩逃走了之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手哈哈笑道：“胆小鬼，刚才还凶得和活鬼一般，转眼就没影了，不好玩，不好玩。”
封七殇不禁一怔，原本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嘴角一弯，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大自然的表情，像是笑，却比哭还难看。
“乖乖不得了，你这算是哭还是笑？看来你更像活鬼啊。”长发男孩瞪了他一眼，扮了个鬼脸，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封七殇不知不何，忍不住反唇相讥，冷冷道。
那长发少年怔了一怔，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此时满身泥污，虽然看不到脸上，但想来也是鼻青脸肿，好不到哪里去，哈哈笑道：“不错，我和你现在是半斤八两，你是个吸血鬼，我嘛，八成是个青面鬼。”
封七殇这才下意识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望着长发男孩突然道：“你打架也不怎么样。”
长发少年正自清理身上的泥垢草叶，经封七殇这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又是哈哈笑道：“岂止是不怎么样，简直是一塌糊涂，糟糕透顶，根本不懂何为打架。”
封七殇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你为什么要出头？”
长发少年仿佛看猴子一样看着他，道：“这还有为什么吗？我看他们三个活鬼那么欺负你一个，我脑子就热了，还能去想为什么？”
封七殇想了一想，仿佛是懂了，仿佛又似懂非懂，他转过身把掉在地上的雏鸟和鸟窝捡了起来，
幸而那三只雏鸟倒未受什么伤害。
然后他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它们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发男孩整理完身上，走到一边，在地上摸索一阵，也不知道从哪里拣出了一本黄皮书。
他一边拍打着黄皮书封面的破碎草叶，一边咕哝着：“这三个活鬼，差点把我的书都打烂了，还好还好。”
说完走到封七殇跟前，挨着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看了一眼封七殇手中的雏鸟，道：“可惜可惜，就是太小了点，不然用火一烤，味道一定不错。”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舔了舔嘴唇。
封七殇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的味道估计也不错。”
赫连轩茗忙道：“我看你心情不怎么样，开个玩笑而已。”
封七殇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赫连轩茗。你呢？”长发男孩倒也不以为意，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封七殇。”封七殇淡淡道。
“封七殇？”赫连轩茗重复了一遍，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听上去怪怪的，不过还蛮好听。”
封七殇又哪里像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呢？
“我不喜欢打架，太粗鲁，太庸俗。”赫连轩茗老气横秋地扬了扬手中的黄皮书，道，“我喜欢看书。喏，这是《圣耀传记》。”
说完吐了吐舌头，嘿嘿讪笑道：“虽然大部分我还看不懂。不过我可以问我叔叔，他反正是什么都懂的样子。就有一点不大好，他太凶了——当然，和刚才三个活鬼不一样。”
到后来，赫连轩茗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了，封七殇就那样静静地听着。
自顾自话了一阵，赫连轩茗转头问道：“你不是哑巴啊？”
封七殇冷冷看着他，不过眼中却柔和了许多。
赫连轩茗毫不在乎，伸出了一只小手，表情认真：“怎么样，交个朋友？”
封七殇怔了怔，缓缓伸出了手，喃喃道：“朋友……”
“朋友。”多么普通而又美妙的一个名词。
……
鸟鸣虫啁，树影婆娑。
柔和的阳光被繁密的枝桠树叶分割成无数的光斑星点，落在少年人的身上、面容上。
时间若流水般，潺潺随着遥远的思绪流淌而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悠悠鼓声。
“咚……咚……”
四目同时睁开。
赫连轩茗淡淡一笑，道：“时间到了。”
封七殇默然看了他一眼，拿起放在一边的长剑。
“走吧。”赫连轩茗苦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草屑。
两个少年穿过树林拱门，绕过廊道池园，很快便回到了道场。
此时耳边鼓声正好停止，偌大一个道场上修耀堂一众弟子早已经集结一处，排成数排，整齐划一，倒也有几分肃穆威严。
赫连轩茗环眼一看，见师父朱中仁尚未到场，心中稍松，吐了吐舌头：“还好，还好。”
他和封七殇打了个招呼，赶紧找到最后排，站在了末尾。
他旁边的一位师兄冲他开玩笑道：“赫连师弟，还以为你又跑去看戏了呢。”
赫连轩茗嘿嘿笑道：“这戏嘛，固然是要听的。不过今天师父亲测，我胆子还没大到那个田步。”
那弟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这时前面一排一张大脸突然转过来，冲赫连轩茗眨眨眼，正是楚龙生。
赫连轩茗报以一笑，也朝他挤挤眼。
封七殇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在众人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到距赫连轩茗边尚有半丈的地方，然后面无表情地直立当场。
和风拂发，云霞明媚，少年的身影竟显得有些孤单。
众弟子几乎没人了解这位同门师兄弟的古怪脾性，只知道他总是特立独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队列中不时有好奇异样的眼光向封七殇投去。
唯有赫连轩茗熟知他的性格，头也不回，也不在意。
“都到齐了吗？”一直站在队列前观察着场面的修耀堂大弟子赵溪岸，抬头看了看日头，然后用洪亮的嗓门喝到。
“到齐了！”数十道回应齐声道，响彻整个道场，倒也是雄赳赳，气昂昂。
赵溪岸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边上的一位师弟：“去请师父吧。”
那弟子应声而去，不一会，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便穿过了练功房中间的通道，步履稳健地走到了场中，身后跟着先前那个弟子。
待他走到赵溪岸跟前，后者忙恭身抱拳行礼：“师父，时辰已到，诸位师弟也都到齐了。”
这中年人正是林阳修耀堂的一堂之主，登堂凡耀境界一星阶耀者，朱中仁。
但见朱中仁身形欣长，面容清瘦，但目光炯炯，神色肃然，一看便是一位一丝不苟、谨慎冲和之辈。
待得朱中仁微微一点头，赵溪岸就退了下去，站在了下首。
朱中仁目光在队列中一扫而过，众人无不感到一阵无形威势，不由自主把腰挺得更直了。
见此，朱中仁严肃的脸山泛起了一丝笑意，道：“为师对你们的功课，平时疏于管制，只因向来以为，耀修之道，绝非为了逞凶斗强，争强好事，而是强健体魄，修身养性，绝不可强求。若是有机缘有大能者，有朝一日耀道有成，则要以匡扶耀道正气，兼济天下为己任!”
朱中仁缓缓道，声音虽不甚响，但字字入耳。
闻得此言，赫连轩茗吐了吐舌头，颇不以为然，心道：师父你话虽如此，怎不见你平日里对我的要求稍微低那么一点？
反倒和我那叔叔串通一气，非要我修炼耀气，说什么早日突破青玉初耀境界，不然何以立足于天下云云。
朱中仁哪里知道赫连轩茗在底下胡思乱想，只听他继续道：“平日里的考试，为师一向交给你们大师兄代为监督，我也知道，你们大师兄性格淳直，待人随和，未必便舍得对你们过于严厉。”
这一番话，不光听的一众弟子心头一跳，站在他身后的赵溪岸，也不禁脸上微烫。
朱中仁看在眼里，目光一凛，道：“所以今天的考查，为师亲自督促，望你们好好表现，不要令为师失望。”
他话音刚落，两名弟子已经抬过一张紫檀太师椅，朱中仁抖袍坐定，挥了挥手，道：“这便开始吧。”
众弟子闻言纷纷移动，秩序井然地分列两旁，亮出中间五丈见方的空地作为比试场地。
两名弟子在空地上用石灰粉圈出一个正方形，算是擂台界限。
赵溪岸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道：“考试规矩和以前一样，擂台挑战法，两两比对，胜者为擂主，由下一位继续向其挑战，以此类推。考试意在互相切磋，各位师弟切不可急功近利，拼个头破血流，点到为止即可。判别胜负的方法有二，一是身体越过擂台界限之外，二是主动认输。”
说完，他便退到了朱中仁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