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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永夜寒光 / 第一章 我叫姬雨田

第一章 我叫姬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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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呼,终于默写完了,手指头都僵了。一想到考完这门就算解放,可以好好玩一礼拜,我不禁哼起歌来。
  我叫姬雨田,目前在加拿大温哥华卑诗大学读历史。上面那段是古文课考试默写的。别问我为啥跑到国外学中国古文,其实纯粹就是为了混学分,毕竟好多古文和翻译在国内上中学都背过。没想到一上课,好嘛,全是中国大陆和台湾学生,古文比我溜的大神有的是,教授判分也就严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学校亚洲学在北美多少也算有些知名度,无论华人洋人教授,个个都是中国通,还有不少日本通印度通什么的。
  每次跟中国同学介绍自己,总有些爱大呼小叫的妹子来一句:“哇!你姓姬!好少见!跟那个《封神榜》里的皇帝一样哎!”好吧,我承认这姓是不多见,不过妹子你不用这么惊讶吧?再说,《封神榜》里那个也不叫皇帝,那是周天子。其实我是跟妈姓,如果跟父姓不应该姓姬的,我妈又是跟外婆姓。至于为啥别人家孩子都跟爸姓,偏偏我们家跟妈姓,我妈也不太清楚,只说我们家女孩向来都跟妈姓。我觉着姓氏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我爸都没意见,我也没意见。好吧,可能他有意见,那我也不知道了。
  不清楚什么原因,每次电视上放《封神演义》、《封神榜》之类的,外婆都不屑一顾,还叫我和我妈也别看,说那都是假的。我当然知道电视剧是假的,不用这么翻白眼吧?外婆就说,你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凤鸣岐山,就是一帮小混混造反,当了老大又了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就给敌人抹黑,往自己脸上贴金。以前不明白,不是说商纣王是个暴君,武王伐纣是替天行道吗?
  后来读了大学,也上了不少中国历史课,真正用心去恢复史实才知道,外婆虽然话说的粗,却比那些基于《封神演义》拍的电视剧啥的靠谱多了。周王室号称自己是黄帝嫡系,随黄帝姓姬,其实按上古传说,夏、商王室也是黄帝嫡系,所谓东夷、西戎、北狄都是黄帝之后,南蛮也可谓蚩尤之后。从这个意义上说,除了部分混有中亚血统的民族,中国包括大多数少数民族在内的人口都是“炎黄子孙”。这样想来,跟黄帝一个姓也没什么特别的。
  至于为什么给我起了雨田这么个俗名,外婆是这样讲的:“有一天你妈走在街上被雷劈了,然后就怀了你,就想叫你雷。没想到生出来是个女娃子,一般都男孩才叫雷,就把雷字拆了叫你雨田。”呃我说,虽然这好像比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好听点,不过也太雷了吧,天雷滚滚啊!后来琢磨了一下,用靠谱一点的方式理解,应该是我妈怀我的时候正赶上田地里打雷下雨。这倒是合着一首唐诗所绘: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饥劬不自苦,膏泽且为喜。仓禀无宿储,徭役犹未已。方惭不耕者,禄食出闾里。”
  我家两代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再外上就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太婆婆那代,饿死了多少兄弟姐妹,都快要易子而食了。到了我外婆这,凭着聪明脑瓜和玩命读书考上大学,那个年代国家包分配,不远不近的又认识个亲戚,就这么进了北京首钢,从此捧上铁饭碗。可是那会全国都穷,就算碰着铁饭碗,也只是勉强养家。把我妈从老家接来读小学,北方没什么物产,吃食都成问题。夏天西红柿黄瓜,冬天只有大白菜。我妈想吃零食,偷偷去药店买治肠胃病的山楂丸,酸酸甜甜的当软糖嚼。外婆却馋那大红果冰棍,可是一根冰棍的钱能买一筐西红柿了,她俩就老为这吵架。
  北京的大老爷们爱扎敦吹牛,外婆有时候也跟着插一嘴。最得意的一次经历当属她在红楼宾馆接待外宾。那个年代,谁能跟国际友人吃上一顿饭,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外婆跟着大头混了好几年,连拍马屁带送礼,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才混上个小头头。碰上洋人来首钢谈项目,正好和她那个部门有关系,就带上她一起。听到这个消息,外婆兴奋地直发抖,两眼放光好几天,穿上自己最好看的红毛衣和平头矮跟小皮鞋,又借来一件略显大的西式大衣,体体面面地去了。心情太激动,当时谈了什么,她竟一点都没记住,回来就到处跟人吹,红楼宾馆挂着晶亮亮的吊灯,菜里头全是肉,外宾是个黄毛怪等等。
  没几年,赶上唐山大地震,北京没出大事,可也把人吓得不轻。按我妈说的,那会大家都住单位楼房。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就听着家里的东西汀汀哐哐砸了一通,也没开灯,外公过来一只胳膊夹起她就跑。外婆可能是没回过劲来呢,还不慌不忙地穿衣服。外公叫了她一声也没起身,只好跑过去另一只胳膊把她也抄起来,三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跑下了楼。到楼下只听得一片鬼哭狼嚎,这种时候哭的不止女人小孩,男人吓得哇哇大叫的也有的是。有些还穿着睡衣披着被窝,着急跑的小姑娘穿着裤衩小背心就下来了。
  好在那个时候大家都相信集体的力量,马上各楼门长就自发组织让大家冷静,等这阵余震过去就跑回屋,拿些床单晾衣服棍子什么的搭临时帐篷保暖。地震之后北京各单位重新整顿,我妈也就回了南方老家。虽然各种设施比北京差很多,学校教学水平更是天壤之别,可老家有吃的啊,这才是最要紧的。蔬菜大米落地就长,国家配给再少,也拦不住乡民上湖里捞鱼挖藕。
  没成想没过多久,伟大领袖***就去找革命导师马克思吃土豆炖牛肉去了。小平同志带大家走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眼看上海经济越搞越火,周围小城市的人口一窝蜂扎了去。也是我妈争气,考上了复旦大学,没给我那同是大学毕业的外公外婆丢脸。大学生活丰富,加上上海相对富裕,各种好吃好玩的也就多起来。每周六晚上学校里办舞会,我妈就和小姐妹们一起去瞎跳一阵。那会主要是跳交谊舞,一男一女的,跳着跳着,就认识了我爸。
  然后赶上了八九年某事件,上海的学生虽不像北京直接就奔了天子家门,却也有不少聚集喊口号。外婆怕我妈也去举标语被抓起来,就勒令她找地方躲躲。于是我妈躲进了住在本地的我爸家里,躲着躲着就好上了。后来复课毕业,国家不再包分配,想着外婆在首钢的关系,加上我爸也正好在北京某了个职,就回了北京。再后来,就有了我。
  到了我这一辈,还是穷得叮当响。两岁被送去首钢幼儿园,老师都是吃公粮的,干得好不好都一样,经常对我们凶。有个大妈样的老师,头发烫了时兴的“香港大花”,每天干些擦地洗碗之类的粗活,一露面就冲我们吼。好在还有个年轻点的女老师,性情温和,看我们被吓着了就哄哄。幼儿园里吃的肉龙糖三角,都是“一口没吃着馅儿,两口馅儿过去了”,奶粉冲的牛奶也是稀水汤子。
  每天早上,我妈骑着一辆二手三轮,在后框里铺了被褥,迷迷糊糊的我就在里面接着睡,先送我去幼儿园她再上班。每每路过早点摊,我就被肉包子的味道香醒,肚子咕咕叫起来。其实说是肉包子,也就是沾了一点肉油和辣椒的面团子。即便这样,那肉腥味也叫人口水直流。偶尔带我坐公交车,还要想办法逃票。水龙头常年漏水,就拿个盆接着,也不找人修,这样得了水还不走字,省水费。人解决温饱才知道道德,大家都穷,这些事即使叫旁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嚼舌头。
  没想等到上中学,生活竟慢慢好起来,全靠我爸混上了小头头。说来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本来我爸凭着工程毕业证,只干着建桥修马路的粗活。工头是没文凭光靠在工地上混久了当上的,跟我爸这样正牌大学毕业的俩人一看就不对眼。有一回又吵起来了,我爸那个暴脾气,当时就脸红脖子粗,不知怎么把人给打伤了。又是赔钱又是道歉,还是被炒了鱿鱼。
  我爸有一个本事我特服气,交朋友。正好有个好兄弟他老爸在某公家当差,赶上招人,偷偷给他弄出来一套应聘笔试题,又叫个学霸朋友写好了答案连夜背下来,面试的时候再靠着大伯提点一下,就这么吃上了公粮。在北京,沾上公家就不愁吃穿,还给分了房子。不过想升官发财,就得去外地下放几年。身心最坚强的去了拉萨,我爸还不想作死,就去了昆明。就是这样,虽然主要靠我爸供着长大,却对他很少印象。我妈也要上班,经常加班到七八点,外婆就来照顾我。所以整个家里面,我和外婆是最亲的。
  如今大学跑来国外留学,一是赶上这几年留学潮,二是我成绩一般在国内上不了一流大学,英语倒还可以,再有些其他原因,一两句话说不清,暂且不多谈了。到了洋人这,虽已有cultureshock的心理准备,还是感觉什么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吃饭是真的吃不惯,学校食堂什么菜都放一大把奶酪。尤其有种叫蓝奶酪的暗黑食品,洋人普遍吃着上瘾,而那股腐败味比北京的豆汁有过之而无不及。温哥华中餐馆到处都是,可一看那价钱,想想加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又舍不得去吃。
  即便抛开语言障碍不谈,只因为生长环境和洋人差太多,足以造成我和他们交友困难。好在温哥华中国人遍地都是,可以在同胞的圈子里混一混。那整个氛围和在国内住校上中学时也差太多,当时一周六天在学校,也不许出校门,一礼拜回家一天,还不够洗衣服的呢,哪知道花花世界如此精彩啊?最要命的还是语言,本以为通过留学英语考试,我的英文应该说的过去,谁知道考试和听课完全是两码事。大部分教授讲话还算清楚,可我因为思维还是中文的,无法一边听讲一边在脑中把意思连接起来,上来就要写两千词的论文更是给我泼了一头冷水。再多也不想说了,留学生的艰难,如今越来越多人知道。更何况这些艰难也可算幸运,多少人想出国没机会呢?
  北美学制和中国不一样,9月到12月上学期,1月到4月下学期,5月到8月可上可不上,我就这么熬过了最困难的第一学期。考完最后一门古文,也不管考得如何,可算是解放了。跑去洗手间洗洗蹭在手上的圆珠笔油,准备出去玩。加拿大与美国都是横穿北美大陆,两国以北纬49度为界。这个纬度,对比中国,相当于整个加拿大都在哈尔滨以北。可想而知,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冰天雪地的无人区。有个冷笑话,加拿大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不过温哥华地区是个例外,因为受西海岸暖湿气流影响,加拿大西南角这一部分算是全国唯一温暖的地方。中学地理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和多雨,来了这才算深有体会。夏天不过30度,冬天不下零下5度,就一个大毛病:没完没了总下雨。既然到了加拿大,我决定作个死,去天寒地冻的北极圈内体会真正的酷寒,也见识一下传说中绚烂壮观的北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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