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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战矛游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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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咸和七年(公元332年)的春节。虽然桓温的品阶还达不到需要在节日里值班的级别,但是因为琅琊王年纪太小,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因此在春节的时候桓温不能如愿回到宛城过年。桓温于是就寄了一封家书回家,他勉励几个弟弟好好读书,将来起家之后定当有美好的前途在等待着他们,他并且吩咐二弟桓云有可能就接桓冲回家。
  春节期间,桓温跟着琅琊王又有机会参拜了亲自进京朝贺的庾亮,庾亮对于桓温在王府的表现比较满意,趁着这个机会对桓温又是勉励了一番。不过,在这段期间里,桓温最感兴奋的不是再次见到了庾亮,而是认识了庾亮的弟弟庾翼。
  庾翼外表风仪秀伟,年轻时便有经世大略。咸和二年(公元327年),苏峻之乱初起,庾亮便指派庾翼以白衣身份领数百人守备石头城。次年,苏峻进攻建康,故意走了偏僻的小丹阳南道,庾亮抵抗失败,与庾翼、庾怿、庾条逃往寻阳投靠温峤。咸和四年,苏峻之乱平定后,庾翼才接受太尉陶侃的辟命,转任参军,经多次迁升后任从事中郎,现在是荆州在建康的驻京办“荆邸”的负责人。虽然庾翼比桓温大了七岁,才识也高于桓温,但是两人一见如故,由于志趣相投、性情相契,很快就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这是桓温在过去从来没有被如此触动过的一种相见恨晚的奇异感觉,他甚至觉得就连以往最欣赏和熟悉他的袁耽,都不如庾翼的知心。桓温心想,就算是刘琨与祖逖的交情,恐怕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雨水节气过后,桓温发现王恬有事没事总爱往西跨院的演武场那里跑,桓温有一天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就记起了范汪口中王恬武艺超群的说法,就决定去演武场瞧一瞧。
  来到演武场后,桓温看到府兵们正分成几拨在各自练习:有练射箭的,有练徒手肉搏的,有练队列操练的,而王恬正在一拨拿着棍棒的府兵当中与他们比划着。桓温饶有兴致地往各处的府兵处都远远地观摩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径直往操练棍棒的那堆人走过去。
  王恬看到桓温走过来,就停止了比划,把一根棍子递给桓温并说道:“元子,你在战场上拼杀过,要不要下场子来比划比划。”桓温接过那根棍子在手里仔细瞧了一下,只见棍子约莫一丈长,一端捆着厚厚的布料,看来是作为枪头练习击刺用的,他感叹道:“我刚才无意中看到你们操练,不由自主的就想过了瞧瞧。不过,我已经大半年没有练过武了,身子都不利索了,怎敢跟你们比划?我觉得有点奇怪的就是我们以前作战用的长矛的矛杆都是硬硬的枣木做的,而你们练习用的这根棍子抖起来似乎很有韧性,以这种材料做的长矛是否比枣木更好呢?”
  王恬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棍子,是用牛筋木做的,非常的难得,只有将官才能用得起。”
  桓温把这根颜色有点发红的棍子握着用力一抖,只觉得手中那种柔韧适中的颤动感非常的合意,既不会柔软到难以把控,又能把抖动时积蓄的力量迅猛的回弹出去。桓温不由得连声称赞。
  王恬趁热打铁地说:“元子,难得你今天有兴致,就跟道和玩一下对刺如何?大家点到为止。”
  桓温往身边的中尉司马周楚望过去,只见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眉目英挺的中尉司马生气勃勃的样子,不由得起了争竞的雄心,心想:“就连王恬这种身份的人都能放下身段下场子,我有何不可?”于是就拿着棍子拱手道:“周司马,请多多指正。”
  等桓温把衣服的下幅扎好,两人就棍来棍往地对戳起来。桓温防守时的反应很快,持棍的撩拨手法也非常的纯熟,周楚的多次的进攻都被他及时化解了,但是当自己转守为攻的时候却似乎没有很好的办法。这周楚的步法非常的灵活,当进攻失势后马上便能够依靠步伐的调整来改善防守的态势,相对而言桓温的步伐就比较单调,基本上就是向前冲刺和后撤。桓温在多次的进攻被化解后,在转入防守的时候有意识的加强了撩拨的力度,意图把周楚的棍子格得更开,以便获得更多的反攻的空间。可是周楚在防守的时候充分借助棍子的柔韧性,在两棍相击的时候采用手腕微拧的方式卸去桓温的冲刺力度,桓温尽管在手上加了很大的劲也无法把他的棍子荡出足够多的破绽,而且他一击不中的时候回撤很快,能够做到一击不中的时候不失势。
  桓温尝试了多次的进攻,就是不能扯破周楚的防线。周楚却很滑溜,棍头始终窥着桓温的空档。当桓温手上的劲已经逐渐变得有点松弛的时候,就被周楚瞅出了机会:只见他在桓温一次试探性的前刺时,丹田之气悴然迸发,这股力量顺着腹肌、手臂传到至右部,再由棍尾传导至棍头,周楚这发力一拨,就把桓温的棍子格至外门,随之棍头灵活转弯,直往桓温怀中扎去,情急之下桓温本能地侧身避过,顺手一把夹住从腋下穿过的棍子。
  王恬在旁边哈哈大笑道:“元子,你这情急之下的反应可真是足够快的。”桓温虽然没有被刺中,可是从场面上看很显然的就是自己输了,桓温难堪地把周楚的棍子子松开,然后把自己的棍子柱在地上,叹气道:“周司马的矛法果然不凡,我算是输了。”
  王恬安慰他说:“你的身手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能有名师的指点,很快就会出类拔萃的。”
  桓温道:“据说敬豫是武学名家,能否帮我指正一下”
  王恬问:“你的击矛术学自何方?”
  桓温道:“是宣城军队里面的一个矛术教头教的。”
  王恬说:“难怪你敌不过道和,你学的是战场的矛法,道和用的是游场的枪法。”
  桓温好奇地问:“何谓战场矛?何谓游场枪?”
  王恬说:“战场矛用于多人对多人的集体对战,游场枪用于一人对一人的游斗。兵阵里面的矛法好比是两个人在一条窄巷里面比拼,长矛左右两边施展不开,退也不能退,唯一的出路是一个劲地往前把对方捅掉。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比拼,道和估计敌不过你。但是如果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进行一对一的游斗,两人可以采取多种的身法和步伐闪展腾挪,你的那种呆板的战场矛法肯定敌不过适宜游斗的枪法。”
  桓温想了一会,说道:“这游场的枪法确实有精妙之处,那么让一般的士兵练习的话能否提高他的击刺技能呢?”
  王恬否定地说:“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对于训练低级的士兵来说,懂得游斗的技巧越多越误事。你想想,两军对阵的时候都是刀丛里来矛丛里去的,哪需要那么多的手法和技巧,只要两脚钉在地上不停的苦练格挡和击刺就足够了,学会太多的步伐和身法的移动肯定会妨碍阵型的,而且对于穿透敌人身上的重甲而言,硬杆的长矛远胜于软身的长枪。至于武将和一些负责斥候和游击之类的特殊兵种,则应该学习游场的枪法。”
  桓温虚心地问道:“那游场的枪法与战场的矛法的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王恬得意地答道:“战场矛法的特点是防守时以硬碰硬,游场枪法的防守特点是以软制硬,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因为士兵列队作战时他所能施展的空间非常有限,故而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挡开敌人进攻的兵器,并且还要迅速反攻,否则敌人的第二招马上就要递上来。而游场对敌的时候,有时间利用枪头的交缠碰撞感知对方武器的力度和方向,再利用身法、步法和手法的配合,可以把敌方的兵器牵引到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位置,然后再乘势出击。”
  桓温说:“这样说来,这游场的枪法可比兵阵的矛法难练多了!”
  王恬说:“可不是吗?普通的士兵经过一个多月的高强度练习,就基本上可以掌握战场矛法,但如果要把游场枪法练得圆熟如意,没有个两三年的勤学苦练,估计也成不了才。我刚才看你与道和比拼,你能够一眼看出对方的空档,攻守转换的时机也掌握得很好,就是防守的手法很粗糙,完全是靠硬磕,一点不会借助接触来感知对方力量的大小和方向。不过,如果你平时要是能够跟我们一起练习,估计一年左右也就能够入门了。”
  桓温高兴道:“好,从今以后我就跟你们学这游场枪法,我相信以后有机会单打独斗的时候会用得上的。你现在能否跟我讲一下这枪法的要点?”
  王恬微笑着说:“元子你真是好学不倦呀!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士族出身的人,跟我们学这些让文士们瞧不起的东西,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桓温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故作骄矜之人,学习本领但凭自己的兴趣和本心就行了,何须看别人的颜色。敬豫兄,你的士族地位比我可高多了,你不也练就了出色的本领?”
  桓温的话好像一下子刺中了王恬敏感的神经,他呆了一下,然后黯然说:“我自小就喜欢舞枪弄剑的,曾经寻遍了天下的名师,父亲给我的零花钱几乎全用在拜师上了,可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他的谅解。你说这代价大不大?”
  望着桓温投来的同情与理解的目光,王恬缓了一缓,断然道:“不说这种不开心的事情了。难得我们是同道中人,我先跟你讲一下这游场枪的手法要点吧。在向前做击刺动作的时候,枪法与矛法并无多大的区别,关键是能够击向对方的空档,元子你在这方面的眼光是够毒的,这也是你能够跟道和相持一段时间的原因。而在防御的时候,矛法是凭本能直接地格挡,如果是两根硬硬的长矛带着动能直接相击,那全身的力量就会全部传到了手腕上,那股碰撞的力量足以把两人的长矛都震得脱把。而枪法的要点则是在格挡的时候以手腕做出一个拧或者旋的动作,借助柔韧的枪杆,这样格挡出去的枪的前端就能形成一个弧形,这样一种带有旋转的力量就能很好地缓冲敌方兵器的直线前冲的力量。而且枪如果有这样的一弯,不但手上不震了,而且能够通过手法、身法和步伐的配合,把敌人兵器上的劲道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只要枪把一转,枪头就能顺势绷出,原先的守势就能迅速的变成攻势。”
  桓温恍然大悟道:“原来枪法的秘密在这里,听起来蛮简单的,但是为什么说枪法很难练出来呢?”
  王恬得意的解释道:“这就涉及到人的本能了。普通人如果受到攻击,他的本能就是用手或者拿家伙以最短的距离直接去格挡,这种格挡也许也会顺手微微带出一个小小的弧形,但并非出自他的本意。练习枪法当中的手法并不困难,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要彻底改变人的习惯和本能,要做到随时随地一出手格挡,就要能够足够的快并且能够划出弧线。在开始连续的时候,要么做不到快,要么就画不出足够弧度的弧线,反正是手忙脚乱,连普通的长矛兵都不如。但是不管遇到怎样的不适应,一定要坚持画弧,不只是每天需要练习,而且连做梦都要想着划弧线,只有把过去的旧习惯完全忘记,才能够把新的本能反应练出来。没有几个月的逐步适应和转换,这种画弧的本能是出不来的。元子,你来试一下进攻我。”
  桓温听到王恬这样说,就拿起棍子,试着往王恬身上捅。只见王恬神完气足,随意挥洒,轻描淡写般就把桓温的一波波的攻势化解。其实王恬是外示悠闲,内里凝神,桓温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有效监视之内,这是一个真正高手的风范。
  桓温每刺一下的时候都同时留意观察王恬的防御动作,后来见自己连续刺了十几下都无法扯开王恬的防御,干脆就不再刺下去了,叹了口气道:“一出手,枪头皆是弧形,这等随心所欲的本事我是口服心服了。”
  王恬傲然笑道:“你还没看到我还击就说服了?那你要是看到了我的出击,难道要五体投地不成?另外,元子你的步法也有些问题。你前冲和后撤的动作做得非常干净利索,向前的动作固然不会错,可是当你需要防守的时候就已经失势了,这个时候要是沿直线后退的话,再快也快不过对方的跟进,当你立足未稳的时候对方的枪已经招呼到你身上了。正确的撤退方法是连人带枪向右后方撤,在这撤退的过程中右臂自然回抽,枪尖抵住身前,敌人要是不顾一切地强行追击的话就难免两败俱伤。”
  从此之后,桓温天天都要找个时间跟他们一起操练枪法。桓温这个人的特点就是一旦兴致来了之后就飞扬得不可遏制,他日练夜思,神游其内,才过去两个多月,就已经把利用枪杆来“听劲”的本领练出来,枪法水平已经突飞猛进到可以与周楚分庭抗礼的地步,这连王恬也颇感意外。
  后来桓温了解到他们这段时间勤加练习是有一个目的的,这就是要在当年的端午春游比武当中夺魁。苏峻之乱的时候,皇亲宗室受到了极大的侵害,叛乱被平定后,武陵王司马晞有感于朝廷宗室武力不足,倡议在京的各个王府在每年的端午节进行一次比武,由各个王府的护卫人员参与,前两次的的比武都是武陵王府获得最多的优胜,让其他各个王府的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大家都希望在今年的第三届比武大会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武陵王专美了。
  为了在总成绩上超越武陵王府,王恬打算采用了田忌赛马的计策:武陵王手下有几个牛高马大的胡人卫士,他们每天都在府中苦练相扑之术,很难跟他们竞争,可以策略性地放弃。那么,剩下来的箭术比赛和枪术击刺比赛就不容有失。
  经过一年来的调教,王恬相信在箭术上琅琊王府至少可以与武陵王府持平,周楚的枪术往年也是能够夺魁的。可是王恬听说武陵王最近从北方流民中新招了一个枪术高手,至今与人比武还未尝一败,而自己又碍于身份不可能亲自上阵,这为王恬颇带来了一些不安,为了在比武中取胜,王恬唯有在赛前加强了对大家的训练。
  桓温不明就里,见大家训练得热火朝天的,他一方面受到了大家感染,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枪术已经练到了要出功夫的关键时候,也就更加专注地参与训练。在参赛的内定名单上,桓温按王恬的要求是要参加箭术比赛的,他自己压根也没想到过要参与其他两项比赛。
  在离比赛前几天的一次内部测试当中,桓温又一次获得与周楚对战的机会,这次桓温心无旁骛,只想把自己在这几个月里面的悟出来和练出来的功夫尽情地释放一番,反倒意外地击败了周楚。王恬在一边看了两人对刺的整个过程,当看着有点垂头丧气的周楚下得场来,王恬批评道:“道和,你虽然技术比元子好,但总是想十拿九稳的时候才出击,连冒点风险的勇气都没有,这很难成为顶尖高手的。”
  周楚懊恼道:“没想到元子进步这么大,我总是想等他的破绽再大一点再出击,没想到几次被他抢先动手了。下回我一定要注意了”。
  王恬皱着眉头说:“我最近听说武陵王府来了一个高手,你可要做好充分准备呀!”
  有点郁闷的周楚只好连连称诺。
  这时,王恬见仍然未能卸下一脸兴奋之情的桓温走到自己跟前,就意味深长地说:“元子,你最近的枪法突飞猛进,说不定到时真的要你上场呀!”
  桓温爽朗地说道:“没问题,你可以先把我当做预备,要是到时真的需要让我来充充场面的话,你只有发句话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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