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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持重耆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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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温自从入职琅琊王文学后,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格外珍惜,每天都如琢如磨地熟悉业务,很快就能够承担一些日常的工作了。接触多几次之后,桓温觉得顶头上司王恬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难以相处,也许袁耽托桓温交给王恬的书信也发挥了一点作用,总之,初入职场的桓温似乎还没有碰到什么棘手的难题。
  王恬对于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哪怕是出身高门的也是不假辞色的,但他对于有才之士却能够折节下交。出身于顶级门第的王恬选择在琅琊王府起家本来就是为了混资历的,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威震一方的诸侯方伯,因而,他对于一些琐碎的内部事务的管理并不十分上心,幸亏出身于低级士族的新任琅琊王文学的桓温勤于任事,很快就把大量拖延待办的事情处理完毕,王恬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琅琊王友主外,王文学主内的局面,也就是说需要陪王爷在外面风光的事情由王恬包揽,需要在里面埋头苦干的事情由桓温承担。桓温因为自己初来乍到,把积累工作经验摆在第一位,对于这种工作上的分工也能坦然接受。
  因为王恬自己对一些内部业务的管理流程也不够精熟,有时桓温跟他请示一些具体事情该如何操作的时候,他就只好让桓温去问老头子。
  王恬所说的老头子就是当时已经五十多岁的琅琊王师蔡谟。蔡谟,字道明,陈留考城人,家族世代名门。他的曾祖蔡睦,在曹魏时代任尚书。祖父蔡德,官至乐平太守。蔡谟的父亲蔡克,是当时的名士,官至车骑将军从事中郎,与东嬴公司马腾一同为汲桑所害。
  蔡谟在弱冠时就被察举为孝廉,州里征辟他为从事,后又被举为秀才。不过,就连东海王司马越召他为掾属,蔡谟都没有接受任命。后来蔡谟为了避乱北方的大乱而南渡至江左,任东中郎将参军。当晋元帝司马睿被拜为丞相时,又辟蔡谟为掾属,转任参军,后任中书侍郎。历任义兴太守、大将军王敦的从事中郎、司徒左长史,再迁任侍中。当时,兖州以蔡谟为朗伯,郗鉴为方伯,阮放为宏伯,胡毋辅之为达伯,卞壶为裁伯,阮孚为诞伯,刘绥为委伯,羊曼为濌伯,八人并称“兖州八伯”。蔡谟与荀闿、诸葛恢表字均为“道明”,他们在当时都享有很高的声誉,号称“中兴三明”,时人为他们编歌谣说:“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苏峻之乱的时候,吴国内史庾冰被苏峻击败后出逃会稽,苏峻于是任命蔡谟为吴国内史。蔡谟到任后,却反过头来与张闿、顾众、顾飏等人共起义兵讨伐苏峻,迎接庾冰回郡。同年,苏峻之乱平定后,蔡谟又任侍中,迁任五兵尚书,领琅邪王师。蔡谟上疏推辞,并举荐孔愉及诸葛恢任此职,朝廷没有听从。
  这蔡谟依仗着自己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心腹,就连司徒王导也不怎么买账。王导有一次在宴客的时候安排了歌舞伎女助兴,还让她们坐在身边,蔡谟对此很不习惯,脸色一摆后,立马起身就走,知道他为人的王导也不挽留他。王导有个爱妾姓雷,依仗王导的势力,经常做出干预朝政和收受贿赂的事情,蔡谟就戏称她为“雷尚书”。
  王导的老婆叫曹淑,醋劲大得不得了,她对王导的要求很严,禁止他身边有任何的婢女,哪怕是男仆,曹淑也要仔细瞅瞅。一旦这些男仆长得俊美的话,曹夫人就会发起火来痛骂王导,然后把这些男色统统辞退。
  由于家里搞不定,王导只好在外面建别墅偷偷地“奶”,他不但纳了几个小妾,还生了不少儿女。有一次曹淑外出,她远远地看到几个小孩骑着羊,长得特别好看,于是她对身边的婢女说:“去问一下这都是谁家的孩子,这也太可爱了。”
  婢女跑过去打听,答话的人搞不清她们是谁,就实话实说道:“这是王司徒第四房、第五房妾的孩子。”曹淑一听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不过她是个明白人,她看现在自己身边的婢女少,怕打架吃亏,就先回家里去,叫了家里二十多个婢女,又叫了几辆牛车,还把厨房里面所有的刀剪都带上了,浩浩荡荡地出门去找那些个小三算账。
  王导得到了长期安排在夫人身边的探子的密报后大惊失色,赶紧出门驾着牛车去追。跑着跑着,他还嫌牛跑得太慢了,他左手抓住车上的栏杆,右手拿着拂尘帮助车夫打牛。经过一路的飞驰,其间还抄了小路,总算比曹淑先赶到了别墅,把小妾和儿女们全部安全转移了。
  王导这种级别官员的风流韵事就算是没有狗仔队的跟踪报到也会病毒式地传播出去的。很快,王导勇救小三的壮举就成为了朝中人尽皆知的笑谈。蔡谟听到这件笑话后,有一次故意调侃王导说:“朝廷恐怕就要为您加‘九锡’了。”王导压根没想到他在嘲笑,还以为是确有其事。但他既然是名士,就要有名士的范,因此他故意不接这个茬,只是微笑着摆摆手,就谦虚地走开了。蔡谟看到对方竟然没有听出自己话中所蕴涵的真意,有点不甘,于是追上去继续说:“我没听说过这九锡里面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只知道里面有短辕的牛车和长柄的拂尘。”
  王导到这时这才明白了蔡谟的本意,他因此勃然大怒,对着众人说:“我与王承和阮瞻一道在洛水之滨游览的时候,哪里听说过蔡克(蔡谟父亲)还有个儿子呢!”
  蔡谟虽说和琅琊王家的关系不咋地,但是还不至于到了翻脸的地步。王恬私下里对这位有点古板僵化的老头子不太尊重,但是对于他的学问还是很推崇的。蔡谟对《论语》有很深的研究,曾著《论语蔡氏注》,还有文集在社会上流传,他的写作风格偏重于议论。蔡谟擅长医术,熟谙本草;他学识渊博,对礼仪宗庙制度多有议定;又用散笔写草书,被称为“散草”,或者“飞草”,他的笔法都出自于飞白,也能自成一家。这老头的性格尤其厚重谨慎,每件事都要做过分的防范,以致时人评价说:“蔡公就算过浮船的时候,也要把衣带脱下来而把瓠系于腰间。”
  蔡谟身上还有件好笑的糗事。他避乱渡江后平生第一次见到蟛蜞,以为这就是螃蟹,便吟咏起蔡邕《劝学章》中“蟹有八足,加以二螯”的句子,且命人煮来吃。但吃完之后上吐下泻,整个人的精神都困顿不堪,才觉得这应该不是螃蟹。后来他向忘年之交谢尚说起此事,遭到谢尚的嘲笑:“你因为《尔雅》读得不熟,所以险些给《劝学章》害死了。”因为《尔雅?释鱼》中有关于蟛蜞的记载,蔡谟未能熟知,谢氏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蔡谟身为琅琊王师,是有义务辅导琅琊王的学业的。因此,他每旬必有一天要到琅琊王府坐班,主要是检查琅琊王的功课,至于平时,这个责任就要落在琅琊王友王恬的身上了。在蔡谟给琅琊王上课的那一天,琅琊王友和琅琊王文学循例都要伴读的,他们三人之间也要经常交流如何帮助琅琊王提升学问。
  桓温第一次听蔡谟讲课的时候就被他深深的吸引住了,这倔老头不但学业精深,最难得的是讲解学问的时候能够深入浅出,巧加比喻。不过这老头在学术思维上有点僵化,王恬表面上对他很尊重,有时却故意拣一些有挑战性的问题来为难他,弄得他有点不自在。其实王恬对蔡谟并无恶意,只是在天性上喜欢不受拘束地思考问题,与蔡谟那种步步为营、字字有据的学究式的风格是大异其趣,虽然他远没有蔡谟的学问高深,但是在一些局部的问题上他会屡屡有一些出人意表的视角和观点,又喜欢打擦边球,蔡谟尽管不认同他的观点,却无法以“离经叛道”的理由来指责他,因此对他也有点无可奈何。
  蔡谟为了把王恬打击成不学无术的坏典型,就必须把桓温树立成为尊师重道、追求上进的好榜样,因此他对新同学桓温亲近有加,几乎要把他当做是关门弟子一样看待。对于蔡谟的这种拉一个打一个的手法王恬也见怪不怪,这两人在琅琊王府中互别苗头对夹在中间的桓温来说既可从中获益,有时又颇觉为难。好在这两人的较劲纯属性格不合下的顽皮对抗心理作怪,并无利益方面的瓜葛和考量,两人在王府的公事的处理上还是能够识大体的,桓温也没有感到太多的左右为难。
  在王府中,桓温随着自己的本职工作逐渐上了轨道之后,就开始有时间去研究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当前最能提起他兴趣的莫过于兵法。蔡谟曾经就任大将军王敦的从事中郎和司徒左长史,又是现任的五兵尚书,对于军事谋略和行军布阵有着很深的造诣。
  东晋是中国历史上“门阀政治”最强大的时代,也是史上士族阶层过得最舒适写意的时代,魏晋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情况到了此时更加的变本加厉,由高门大户子弟组成的特权阶层几乎垄断了社会上一切的政治和经济资源。“门阀政治”之下,选才任人的第一标准是门第的高低,第二标准是各门阀间的政治平衡,第三标准才是才能的优劣。这就决定了东晋的人才选拔只是一个小圈子里的游戏,那些官二代、官三代从呱呱落地的时候起,就注定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们做官根本无需考核,做得好与坏也不怎么影响仕途,他们的家族又瓜分光了社会上肥沃的良田,还霸占了公有的山林水泽,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这个阶层的精神贵族一边享受既得利益,一边却还要标榜自己多么的清高脱俗和多么的鄙视权力与钱财。倘若有人与众不同,实心办事,反而会招来一片嘲讽,被称为“俗吏”。当时最被鄙视的官员是武将,“劲卒”和“老兵”在当时是骂人的话。在这种社会背景下,极少士族弟子愿意学习军事,蔡谟的满腹经纶因此无处向人诉说。颇感寂寞的蔡谟在遇到桓温这种能够主动向他学习军事知识的人,当然倍感珍惜,因此,他对于桓温的求教可以说是倾囊相授的。
  恰好王恬也是一个喜欢舞枪弄剑的人,他虽说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但是他对兵法倒是有深入的研究,加上天生聪慧,与蔡谟的老成持重相比,王恬对于兵法上奇兵和诡道理解得更为透彻,桓温不但能够从王恬那里借阅到一些外面根本找不到的绝版兵书,也可以经常跟他探讨一些兵法上的问题。初入王府的这个阶段,是曾经作为学渣的桓温以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在学业上突飞猛进的阶段,迭经变故和饱经生活磨难的他已经明确了自己终身奋斗的目标和方向,他这种底层士族出身的人一旦有了上进心,就能迸发出比高门士族子弟多得多的能量。
  有晋一代,玄风大畅,名士挥塵谈玄,坐而论道,为风流所尚。受玄风浸染的影响,社会上弥漫着一种期待名士的氛围,同时名士在政治中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其一言一行,引领着舆论的潮流,对上层社会影响巨大。桓温要想跻身上流,得到权贵的青睐,就必须沾染玄学,培养名士气质。虽然他父亲桓彝出身儒学世家,但因为要想往上游靠拢,玄学造诣已有所成,桓温受家庭氛围的沾染,以及经常与殷浩、谢尚、袁耽等人混在一起,在玄学上也奠定了一些的基础。蔡谟与王恬的都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名家,通过向他们学习,桓温的书法也大有进展,可是在对于建立声望最为紧要的清谈上,蔡谟与王恬一个失于拘谨,另一个则辞藻平凡,都只是属于中等水平,故而桓温还要在琅琊王府以外另找对手来磨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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