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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天气有些阴沉，似乎昭告着山雨欲来，但这并不能阻挡打工人的上班脚步，也不能阻挡社畜们仅有的八卦猎奇心理。
小道消息灵敏的员工已通过各种渠道私下里交换着消息，基本上确认了他们眼中遥不可及的业界名人总裁提出了辞职。
按照公司现行的派系斗争和愈发明显的官本位思路，应该还有一系列不带硝烟的厮杀，还会有一系列地震般的变动。
接下来应该每天都有瓜吃了，想想就好激动。
不少员工搓着小手脸带兴奋，尤其是基层员工，高层八卦什么的，最刺激了，终于有八卦能够给他们平静如死水的工作注入灵魂了！
向天盏刚一踏进办公楼就敏锐地感知到这种不同寻常的诡异氛围，他也隐约能猜到大概自己就是这诡异中心，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他一直就不是个很在意人际关系和自己声望的人，从来只在乎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接下来要打的仗，丝毫不亚于从前的出海征战，得全力以赴。他依然没多少时间精力浪费在可有可无的事情上。
刚在办公室坐定，才开了电脑，还没来得及泡茶，就迎来了第一位访客。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李卓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有些诧异他的到访。
还挺有意思的，居然都是些他意想不到的人。周五下班时的梁先繁，现在的李卓秋。
和他们这些毕业就进入闻讯、有一定资历、无论被动主动都算一方诸侯的老油条不同，李卓秋算是真正的“纯臣”，他是闻迅前两年亲自从国外招来的高端技术专家，此前在斯坦福做教授时和贝尔实验室有长久的合作，后来离开学术界投身工业界又在爱立信呆了十多年，有着极其丰富的通信技术从业经历，现在掌管着闻讯总部的香农研究院和各大实验室，负责前沿技术的研究和底层通用技术的开发，也是董事会候补成员。
虽然他的直接汇报对象是邱志杰，但是连闻迅本人都以礼相待的人，没人会把他归为邱志杰派系。
此次他离职，按照资历和贡献来说，填补的董事会成员极有可能就是这位空降的职业经理人，虽然大概率会被狙击。
不过就算被狙不能正式入主董事会，起码也会继续占个候补名额。
李卓秋从入职以来，一直保持着国外职业经理人的良好素养，和任何人都只是维持着业务关系的点头之交，并无多少私下往来。
这会儿踩着这个敏感点来找他，确实让向天盏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李卓秋不知转瞬间向天盏闪过无数的想法，也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问道，“有空吗？短暂聊几句？”
两人在办公室一角的会客沙发坐定，李卓秋就开门见山直接点名来意，“我听说了你可能有变动，真的决定了吗？有需要帮忙的吗？”
向天盏一愣，旋即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在公司树敌颇多，业务之外的名声并不是太好，他都知道。他以为除了管姨梁叔和那些明确拥护自己的，大家对他的离职不说喜闻乐见，但大多都是抱着八卦看戏的态度。
倒是没想到这位没卷进任何派系的中立派，居然是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的人。
“谢谢。我周五提交的离职信，还没正式走流程。”向天盏心平气和地说道，“大概到正式离职那一天还需要点时间。”
顿了顿，还是用了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书面语言语气真诚地说着，“我从毕业就呆在这儿，一切认知和成长都是同一个角度，现在啊，想换个角度出去见识下世界吧。”
李卓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行……这样也挺好的。自己想好了就好。我虽然对国内也不是太熟悉，但在这个行业呆了二十多年，还是有一些熟悉的人和公司，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别客气，请尽管开口。能够帮到你，也是我的荣幸。”
李卓秋气质儒雅风度翩翩，是那种典型的学者型高管，看起来依然像大学教授。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让人如沐春风。
事实上，大家也一直喊他“李教授”以示尊重，是闻迅目前唯一被称呼为教授的高管。
嗯，是的，从前其实也有过的——闻讯科技刚成立之初，其实所有人还都是习惯性地喊闻迅本人“闻教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的称呼已经从“闻教授”替换为“闻老板”了。
向天盏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求学时的导师，语气也不自觉多了几分尊敬，“谢谢教授，确实有需要帮忙的。从前我太忙，也没多向您请教啥。在我离开之前估计还有段时间，还希望有机会能和您多请教。”
“客气。正好，实验室的工作也想和你交流下。”李卓秋笑了笑，“另外，走之前一起吃个饭。我先预约了哦。”
“一定一定，”向天盏也舒心地笑着，“和您一起吃饭我求之不得。”
做到了这个位置，在公司的午餐或者晚餐基本上都是businessmeeting.一个交际或者讨论工作的时段。
“那行，先不打扰了。周一都忙。”李卓秋起身道别，再次叮嘱道，“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记得告诉我一声。”
送走李教授后，向天盏和往常一样，先打开邮件迅速浏览了一遍，挑拣重要的回复掉，再瞄了眼秘书记录好的行程，开始列一天的工作checklist.
才写了几笔，电话响起，他看也不看地接起，依然没有停下。
面不改色地接完电话，继续把checklist写完才慢悠悠地准备前往闻迅的办公室。
如果说周五傍晚的冲突是序曲，那么今天即将到来的交锋才是主战场的首个阶段。他太了解闻迅了。
他决定放飞自我，摆烂到底。
闻迅冷冷地盯着眼前像个没事人似的混小子，空气中的低气压和尴尬他仿佛完全没感知到，自顾自地喝着秘书送过来的茶。看那副德性，恨不得喝完再来个即兴点评才能对得起此刻的投入。
就这样过了半晌，闻迅终于忍不住先开口，板着脸说道，“还是坚持要辞职？”
“您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玩笑。都是成年人了。”向天盏平静地回答。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如果你不想去拉美，可以，你跟我说，我不会不听你意见的。”闻迅压制着自己的不快，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
“我以为我周五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向天盏依然语气淡淡神色淡淡。
“向天盏！你扪心自问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闻迅低声咆哮着，这小子，总能点燃他的怒气，他冷笑着说，“是，小陶那件事是我的不对，但是他外出创业还继续做能源产品，我一句话都没说。你自己应该明白，我要是想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摁死他。”
向天盏默了默，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要闻迅抓住“职务发明”这一点，对陶成蹊来说就是必死局。
2002年的通信行业，大家摸着石头过河已经模糊知道了知识产权的重要性，尤其是国际巨头对国内稍露锋芒的高科技企业都纷纷利用专利进行绞杀，国内企业几乎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陶成蹊作为国内能源领域的顶尖技术专家，理应有竞业协议，几年内应该有行业禁入。但是他辞职时，闻迅最终只是让他签署了信息保密协议，包括技术上和商业上的，但却并没有让他签署竞业协议。
除了此时的大环境里能源行业几乎成不了什么气候，另外也算是他对导致陶成蹊出走潜在的一点补偿。
不过陶成蹊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不但主动补了竞业协议，且迄今为止发布的几个产品虽然都与能源强相关，但都尽量避开运营商市场，和闻讯目前的产品与市场都不冲突，恪守着为人本分的原则，让人挑不出毛病。
当然，陶成蹊的丰年科技还只是个成立大半年的小公司，根本不成气候，完全无法与闻讯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匹敌，这也是闻迅能放他一马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在当时给了向天盏很大的打击。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比起锐意进取的少壮派，在闻迅心里始终是一同创业一起守成的中坚派更重要。哪怕后者狼子野心搅动风云也丝毫不能动摇。
“你放心，我出去了不会去别的地方的，对闻讯造不成任何威胁和伤害。”向天盏没接关于陶成蹊的话题，垂着眼眸看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淡淡地说道，“我自己做，闻讯涉及到的领域3到5年内我都不会碰。竞业协议里可以写明。”
闻迅冷冷盯着他，正想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向天盏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我会和法务部还有HR先草拟一个竞业协议，再给董事会还有您过目。”
“向天盏你放肆！”闻迅终于吼了出来，“我找你来不是讨论这个的！”
“那要讨论什么？”向天盏笑了起来，眼神里有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流转，不似以往的锐利，“讨论怎么拓展拉美业务？也行，我走之前会给一份计划，供后来者参考下。”
“就当……分别礼物吧。”他不自觉笑得更盛，眼神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恶劣。
他只是不自觉地皮了一下。从前他也经常这么皮一下，那时候氛围和谐，但此刻在闻迅的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向天盏你给我滚！”闻迅终于咆哮出声，他知道自己该理智，但是他真的恨不得上手去揍这个混小子，怎么能够这样！他不想谈下去了，深深呼了口气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电子流我是不会批的，滚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