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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谨是在自家晚饭餐桌上听到向天盏离职消息的。
她正心无旁骛地大快朵颐着，她的高知教授爹兴致勃勃跟她八卦：“哎，听说你们那个著名的少年天才总裁要离职了，他要去哪儿？自己创业吗？”
严谨一愣，这说的……向天盏吗？他要离职了？没听说啊！周五还见到他呢，正常汇报工作呢。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瞬间觉得眼前油光锃亮的红烧猪蹄不香了。
“爸，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没听说啊，昨儿个我还给他汇报工作呢。挺正常的呀。”
“哦，今天碰到你管爷爷了，他们家闺女也回来了，随便聊了几句，”严父漫不经心地应着，一点儿也不耽搁吃饭的速度，“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多问了几句呗。”
嗯，管爷爷他们家闺女，就是现任闻讯董事长，管明臻，也就是她的大大大boss。那这个消息百分百真的了。
严谨内心一紧，忽然有点儿意兴阑珊。
严谨从小就认识管明臻一家，她的父亲严志成和管明臻父亲管文涛同是浙大经管院教授，两家几十年的老交情。她从小在浙大家属院长大，和管家再熟悉不过。
她博士毕业后拒绝了父亲进入大学教书的建议，执意进入工业界磨炼，不声不响自己通过校招，进了闻讯集团做算法工程师。2000年正值互联网寒冬，大泡沫在破碎，波及所有IT行业，包括ICT.严谨凭着自身实力杀入决赛，成为当年闻讯录取的几人之一。
严谨兢兢业业，但职场之路依然磕磕绊绊。
在以男性为主力军的ICT行业，女孩子总是被社会刻板印象所左右，先入为主地被认为不太擅长研发，容易势弱，总是被有意无意忽视，哪怕她也是名校工科博士。
她是研发部门少有的女孩子，大家对她其实极为照顾，苦累的活儿组里其他男工程师都争相主动包圆，从不会留给她。她知道大家的初衷是好意，是想她在轻松有爱的环境中快乐工作着，女孩子家不要太辛苦。甚至老大都开玩笑说你做氛围担当就行。
但是她想要的其实不是这样，她希望的是和他们一起同风雨共进退，和他们一样战斗，而不是心安理得做一朵温室里的娇花。
她其实是个不善表达的人，面对别人的好意不知该如何拒绝，只是在心头闷闷不乐。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和董事长极为熟稔，都只当她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博士。但即便这样，她也从未想过要借管明臻的势，来让自己的职场之路顺畅些。
好在，入职培训她拿到了全场最佳，公司年度抓bug大赛、某个模拟项目解决方案设计大赛她又夺魁，短短时间内她在一个个赛事和项目中绽放才华，全组都真心实意为她开心着。后续工作中她设计的算法成功优化所在项目的性能，又如愿开始尝试做架构。每一步，稳稳当当，踏踏实实。
在她破格拿到年度新人奖时，颁发的奖励大礼包里有张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和向天盏苍劲有力的签名。
“不需口号，也无需口红，你用实力来证明你自己。”
那句简单的鼓励，成为初入职场的她最珍贵的礼物。她一直小心翼翼收藏着。
不仅仅是字面上的鼓励，还有工作中的指导，和他聊业务，总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严谨是真心拿向天盏当榜样对齐的。
现在，那个当初对她影响甚大的人要走了。
看出了小棉袄的情绪变化，严教授开玩笑地说，“怎么？不开心了？你舍不得？”
严谨看了自家老头儿一眼，没说话。但是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甚至有些无精打采。怎么说呢？没多大感觉，但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呦？还真舍不得？”严教授发现新大陆似的，凑近仔细看着闺女的表情，继续逗着，“咋？我家闺女儿是不是喜欢人家？那赶紧的，带家里来看看啊？”
“爸，你这想哪儿去了！”严谨非常无语，翻了个白眼，老头子真是见缝插针提醒她，“大大大领导，哪里是我能够肖想的。”
虽然她喜欢的人其实也不遑多让。
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看似玩世不恭却极其精致漂亮的脸。她悠悠叹了口气，大半年了，不知道他可还好？
她有暗恋的人，但不是众人瞩目的向天盏，而是那个曾经的全公司未婚女员工的白月光。她也没有免俗。
但直到他离职，严谨也没能把那份藏在心底的爱恋诉诸于口。
在这个周末就得到消息的除了总部的高层和亲信们，还有虽算地区部但地位举足轻重的中国区。
中国区二把手汪海滨接到消息时已是周六凌晨，但这不妨碍他的兴致。当机立断给自己安排了周一去杭州出差的行程。
能呆在总部谁又愿意蹲地区部呢？他又不是BJ本地人。
只有人在权力中心才更有晋升的机会嘛。汪海滨从来就不满足区区一个中国区的天地。哪怕很快他就可以接棒一把手，但仍旧意兴阑珊，心里不得劲儿，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他的心更野，更大，他需要更广阔的世界。但是多年的职场生涯让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他只能把心底这份渴望和期盼还有丝丝的不甘掩藏起来，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看看，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大概是大脑皮层过于兴奋，哪怕已经深夜，汪海滨还是了无睡意，索性点了根烟，去到阳台抽了起来。烟雾缭绕间，明明灭灭，远处的万家灯火看得不太真切，一如不太真切的前程。
BJ什么都好，除了交通和天气。他在中国区的这几年里，其实已经适应了BJ的生活。但到底远离总部，再重要的区域，到底还是有种内心惶惑的感觉，毕竟地方诸侯的最终命运本质上是掌握在他人手里，换一个大领导，不同的战略就决定了地区部好几年甚至从此以后的命运。
辞职另谋高就吧，要说机会肯定是大把的，但是权衡再三，还是舍不得已有一定根基的现在。去了别的地儿还得重头再来，而闻讯多年，除了员工股份，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已经经营起来，沉没成本太高，动起来不划算。
那能咋办，老实呆着呗。人呐，就是这么容易被困住，稍微一点变动就要思前想后，裹足不前。
汪海滨抽着烟，漫天发散地思考着各种问题，有过去，有现在，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透露消息给他的是总部主管地区部行政的副总裁江涛，但他知道，背后是邱志杰授意。邱志杰曾经明里暗里几次提过，希望他跟他一起去搞智慧医疗。
是个新兴行业啊，国内暂时还无对手，率先吃到了蛋糕，那以后这块市场基本上就是你的。是个好饼，机会也多，可是他兴趣不大。他还是更想在他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深耕细作。
是的，他出身无线，哪怕在地区部，现在可以算作市场一块，但他最擅长的就是无线领域这一块，而且热爱。他没有向天盏那样的天资，他只是无数个在工作中摸爬滚打挣扎向上的普通人之一，但也是自己走出来的路。他还想一直走下去。
夜已深，客厅和阳台都没开灯，手里的烟头快燃尽时，汪海滨摁灭了，同时心里也下定了决心，还是直接去找向天盏，不绕弯了。
他虽然和向天盏不是太熟，但是多年以前也是有过交集的。中国区这边一个大T，首个项目就是他和向天盏合作拿下的。彼时，向天盏已是总部高管，在业界已小有名气，当年所有市场的打开都是他一马当先，而他，虽然比向天盏还大个几岁，但那时只是中国区的小小市场经理，不值得一提。
但他对着向天盏连嫉妒的想法都没有。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有什么好比的，他只有羡慕的份。萤火之光不与皓月争辉，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更何况，靠自己实力爬上来的人，哪怕不在同一个阵营，对这样的人，也总是多了几分尊敬。
总有些人是拿来仰望的，而不是比较的，在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情，汪海滨的人生哲学是一步一个脚印。
合作还算愉快，有了这个项目在前面投石问路，后面的路就顺畅得多，再往后，就是一飞冲天，一举奠定闻讯在该大T中绝对领先的市场优势。
自那以后，虽然再无直接的交集，但是他作为地区部主管层向总部汇报时，尤其是上升到董事会汇报时，也总会遇到。
就看，这不多的刷脸情分够不够去谈了。实在不行再退一步，敲门砖也行。他所求不多，只要能好好坐下来谈就行。虽然了解不多，但他其实大概知道向天盏的软肋在哪里。人在江湖，不可能没有弱点，就算抽身而去，很多东西其实依然身不由己。
汪海滨看着灯火渐渐熄灭的夜景，心潮已慢慢平复下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期待下周一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