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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考结束就去旅游,似乎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接下来的两天里,贺胜都没怎么跟爸妈说话,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贺旗开和林清梅心里焦急而不安,想着如何才能让儿子理解爸妈的苦心,苦于没有好的办法——除了软磨硬泡和卖惨博得同情。
这天晚上,贺旗开敲开了儿子的房门,准备发挥教育局办公室副主任、材料“一支笔”的优势,坐在床边儿缓缓地说:
“儿子,爸知道你心里委屈,理解万岁嘛,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长大的。你想想,我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培养你,就是希望你能走正道,有出息。秦奇他们那种生活方式——我不是批判人家啊,这一点可以事先声明——关键是,他们的生活方式确实不是咱们能比的,更不是咱们该追求的。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为将来打好基础,才能攀登到人生的顶峰。通俗地讲,这就像爬山一样,你应该知道,你上小学时,爸妈领你爬过咱们的大美黄山……”
贺胜始终低着头,不吭声儿。贺旗开感觉有门儿,便抖擞精神接着说:儿子,爸爸答应你,等你高中毕业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想去哪儿都行。只要——当然——最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你随便点,指哪儿去哪儿。
贺胜抬起头,看着老爸,眼睛里竟然像是闪烁着泪花。
“爸,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错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贺旗开竟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欣慰地笑了,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便拍拍贺胜的肩膀有些激动地说,“儿子,懂事了,知道错就好。长大了。有错则改不二过……”
那次父子谈话之后,贺胜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提和秦奇等人出去旅游的事儿,而是找同学帮忙借来课本,开始预习高中的课程,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贺旗开与林清梅别提多高兴了,就差在睡梦中笑醒了。
“看来,我这教育局的干部不是白当的。”
“屁股后面挂暖壶——有一定(腚)的水平(瓶)!老贺出马,一个顶俩!”
贺旗开:我不是老贺,是中贺,不对,应该算小贺……
…………
儿子果然“洗心革面”了。林清梅那叫一个高兴,照顾好小卖部的生意之余,天天变着法儿地给做好吃的,用来增加营养,更希望抓住他的胃、收拢他的心。
“儿子,多吃鱼,补脑!”
“来,儿子,排骨可香啦,多吃几块儿!”
贺旗开:这排骨是农村猪的,你妈特意托人买的。这鱼——
贺胜:鱼也是农村的?
林清梅笑着说:差不多,准确地说是野生的,是你爸专门为你钓的。
贺胜:猪没有野生的吧?
贺旗开:有啊,野猪。只是现在是保护动物,不然,就凭你优秀的表现,你爸我都敢逮回一只给你补一补。
“算了吧,我可不希望你冒那么大的风险,更不希望把自己补成猪脑子……”
三人都笑了。
林清梅:还是我儿子懂事儿。九月份开学,咱就是高中生了,三年过去就是大学生了,想想都美。
贺胜:先别想得美,是我在受煎熬呢好不好?想想都可怕。唉——学习学习,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
贺旗开为了和儿子套近乎,有空儿就坐在他旁边,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可每次贺胜都以打扰到自己为理由,不让老爸靠近。
“要在江湖混,必须能隐忍。忍又无可忍,那就重新忍。”贺胜在内心中为自己打气鼓劲。
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贺胜装出来的!麻痹爸妈,伺机而动。他心里还惦记着和秦奇几人出去潇洒呢。
固执的贺胜,不会轻言放弃。如同孤独而倔强的猎手一样,在等待一个机会。
这天,贺胜早早地起了床,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囊,然后藏在床底下,才又坐在学习桌前苦读。爸妈叫他吃饭,他以“正在状态中,不要打断思路”为由,让两人先吃,他一会儿就来。
贺旗开和林清梅小心谨慎地吃着早餐,生怕弄出声响影响勤奋好学的儿子。两人都很美——宝贝儿子学习达到废寝忘食的境界啦!
然而,等爸妈一出门,贺胜立即偷偷摸摸地跑出去,直奔火车站。这是杜梓豪偷偷给出的主意:只要上了火车,谁都拦不住他。那就是冲出牢笼,天南地北任我行,奔向自由!
…………
说来也巧,贺旗开这天公出任务突然临时取消了,他提前回家,发现贺胜不在客厅,给他留的早餐一口没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很清楚,贺胜几乎从不去小卖部,可能是这种小本生意不入他的大法眼吧。抬头看到儿子房间的门关着,便拍拍自己的心脏部位,松了一口气。
贺胜房间的门紧紧关闭,仿佛要坚守着里面天大的秘密。门的正中央贴着一张醒目的纸条,上面用端正的字体写着“正在学习中,请勿打扰,谢谢!”这行字的下方,还精心画了一个可爱的抱拳致谢的小表情。表情栩栩如生,仿佛在诚恳地请求理解。
看到这儿,贺旗开不禁乐了。好奇地凑到近前,心里想着“这小家伙还搞这么一出,难不成在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应该真的是浪子回头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了。”便将耳朵轻轻地贴在门上,试图捕捉屋内的一丝声响。然而,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刚要抬手敲门,动作却在半空中僵住了,心想“万一确实在认真学习,我这一敲,不就打扰他了?”
接着,贺旗开再次把耳朵附上去,屏气凝神,仔细倾听,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儿子——儿子——你在屋里吗?累得睡着了吧?注意劳逸结合啊。儿子,贺胜——”贺旗开的声音由低变高,并连喊带敲,里面依然静悄悄。
感觉不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贺旗开咬了咬牙,决定暴力打开这扇紧闭的门。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冲去,肩膀狠狠地撞在门上。“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可屋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书桌上凌乱摆放着的物品、衣柜敞开,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离开时的匆忙。
潜逃了?贺旗开赶紧到窗户前往楼下看,没有发现床单等东西接起的绳子。
找同学讨教问题去了?刚要给儿子打电话,发现了桌子上的高一课本,随手一翻开,发现里面是本小说《大侠修仙传》——包着的书皮是假的!
“他么么的,跟老子玩儿套路!”贺旗开脑袋当时就嗡嗡的了,又发现儿子的书包和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都不见了,瞬间便明白了。再打贺胜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
“飞机场?不能,他没那么多钱。火车站?”贺旗开的大脑快速运转,二话不说,跑下楼骑上电动车就风驰电掣地往黄山市火车站赶。为了怕林清梅担心,同时怕自己的猜测有误,加之时间紧迫,他没有去小卖部也没有给妻子打电话,选择单枪匹马去围追堵截。
…………
此时,林清梅正在自家的小卖部里忙碌呢,可能还在琢磨做啥好吃的给儿子换换口味,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已经离家而去了……
“实惠小卖部”蜷缩在小区拐角,一个租来的房子里,以前可能是车库吧,后来是两个打通了,面积不足四十平方米。名字是林清梅自己起的,很东北,很接地气。
踏入小小的空间,仿佛进入了一个拥挤的杂货世界。架上摆满了各种日常用品,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紧挨在一起。林清梅总是忙碌地穿梭其中,一会儿整理被顾客弄乱的货品,一会儿又擦拭着货架上的灰尘。她的脸上常常带着疲惫,眼神中却透着坚定。每当有顾客光临,总是立刻露出亲切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您来啦,看看需要点儿啥”,一边手脚不停地从货架上取货。
柴米油盐酱醋茶,过日子谁能保障不缺啥?林清梅心里时常犯愁,想着小卖部微薄的收入有时满足不了家里日常的支出,如何能让生活更好一些呢?为此,她都舍不得雇人帮忙,因为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有时候,家里突然有事或者到了做饭的时间,林清梅只能无奈地把小卖部的门一锁,门上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只要电话一响有顾客着急买货,她便会匆匆一路小跑儿着赶过去,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
有一次,林清梅正在家里做菜,有顾客到小卖部了,她连忙对着贺胜说:“儿子,先等会儿,妈妈去去就来。你帮妈看着点儿锅,一会儿开了冒气了,你就关火……”然后抓起钥匙就往小卖部奔去。等林清梅气喘吁吁地进家门,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更让她难过的是——锅里炖的菜已经糊了,再晚回来一会儿,可能就要闹一场火灾。
就这样,林清梅日复一日地操持着小小的小卖部,用自己的辛勤努力维持着家庭生活的开销,以及——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