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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格外的早,也格外的怪,怪到耕地为生的梵星村村民都没收谷子。
谁能想到还没霜降,雪就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冒着雪忙碌了起来,要抢在雪化前打谷烘干,不然这一年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没有人家承受得起这种损失,哪怕是最爱玩耍的孩子也加入了大人的行列中。
方圆家一向是不种谷子的,因为方家没有田,往年都是帮忙打谷,再砍柴烧炭去邻居家换来,好在村里人淳朴,近些年没有天灾,倒也不愁粮食不够,附近的几家人年年都会匀出一些来换给方圆,积少成多也就够了。
方圆念他们的好。
因此从家里挑了几捆柴出去,指挥着孩子们在田里聚起打下米的稻杆盖在柴堆上面,用来烘谷子,要是各自带回家里用柴烘,只怕大多数人家都负担不起。
其实他大可不用这么做的。
因为家人都走了,只他自己吃不了多少粮食,而且家里余下的米已经够他一个人吃上半年了。而且说到底,他也是用一捆捆柴换来的,没占人家的便宜。
但母亲说过,要是自己刚好有余力,那就不要怕吃亏,伸伸手也是可以的嘛。
方圆深以为然。
附近的几家大人看到黝黑的少年一言不发只管做事的身影,都有些感慨。
正冠山上,儒家君子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张茶案,自斟自饮极为惬意,案上有枚青石小圆章,看上去像个坑坑洼洼的橘子,该是师姐自己的手笔。
小侄女儿不正是叫小橘子嘛,很是贴切。
周身雕刻嘛,很是丑陋。
章底有印文,龙飞凤舞。
斯焉取斯。
儒家君子看着山下田里忙碌的黝黑少年,欣然饮下热茶。
师姐这次终于没白拿东西了,看来老家伙还是说得对,这女人有了孩子,是要心软些的嘛!
不过这个徒弟,只怕不好收。
儒家君子眉毛一挑。
抢!
姜不器虽然没有斩楼的本事,但抢个徒弟应该马马虎虎吧?要是闹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收拾不了的就让师姐顶着呗,再不行不是还有个老家伙嘛!
欺负了自己老些年,出来顶顶缸再合适不过了!
他两根手指捻起小圆章,朝着三宝渊轻轻丢了过去。
圆章于空中不断旋转,霎然变得巨大无比。那等力道,几乎要将三宝渊整个翻转了过来,意外的是,末了还是安静的停在三宝渊前。
无人知道三宝渊此刻激起了滔天大浪,小虺变得很大,足有十几丈长,它盘在渊前,用身体护住了小院,这里可是它接下来住的地方。
它愤愤的朝山上大喊道:“你个混球,别瞎搞,底下的大货一会醒了吗,我俩谁都没好果子吃!”
于是乎风平浪静。
儒家君子出现在它的眼前,躬身行了个礼。
“前辈,有礼了。”
小虺气得大尾巴抽了过去,空气竟被划出道道凄厉之声。
“你们心行城的混球讲不讲道理?”
儒家君子右手轻抬,指尖的小圆章抵住了小虺的巨尾,赔笑道:“讲的,讲的,不然晚辈怎么一来就行礼呢。”
小虺的身子重新变小,最后与方圆昨日所见一般无二。
“我看不像,你们心行城何曾出过明理的人?”
它趴上藤椅,睥睨着眼前这个大尾巴狼。
“直说,老混球想怎么着?”
儒家君子毫不见外的进屋搬来小竹椅,坐在小虺面前,笑容满面。
“好说好说,晚辈想收他为徒。”
小虺尾巴轻轻地点着儒家君子头上的浩然正气冠,过了半晌,才收回来,然后道:“小爷有点冷。”
儒家君子左手一招,一个火堆在院子里燃了起来,这里顿时温暖如春,只是围着院子的栅栏就少了一半。
“前辈,怎么说?”
“不怎么说,滚蛋!”
儒家君子笑容不减,指尖的小圆章弹出,砸在小虺的头上,转瞬间就长出了一个高高的大包。
“前辈,晚辈观你即将化蛟,未曾问过便擅自做主帮你长了角,莫怪莫怪!”
小虺痛的从藤椅上蹦了起来,好半晌才停下来,它恨恨的瞪着这个笑面虎,要不是如今着实打不过,吞了他的心都有。
儒家君子手指轻弹着小圆章,语气诚恳。
“前辈,打个商量。”
“商量个屁!老混球没告诉你他的来历?收他当徒弟,你把老混球从匡山喊来,小爷倒想问问他敢不敢说要做他的师傅,你才屁大点年纪,嫌自己活太久了?”
小虺的口水喷了儒家君子满身满脸。
儒家君子一把抹过脸,不以为忤。
“我跟老家伙还是不太一样的嘛,就算不收他为徒,他也得管我叫一声舅舅不是,没差辈儿,不碍事的。”
小虺抬起身子,冷笑道:“他娘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敢叫你舅舅,你敢应?”
儒家君子脸黑了下来,然后手里的小圆章变成人头大小,他抓着变大的穿线小孔,照着面前的小虺一顿狂砸。
他娘死了,这是什么混账话!
“前辈母亲健在乎?你叫来,晚辈给她请安。”
小虺终于被揍急眼了,一条尾巴幻化得比先前还要更大些,伸进三宝渊中剧烈搅动,三宝渊波澜滔天,隐有龙吟。
儒家君子收起印章,抱住小虺的身体,一只手按在它的尾巴上,小虺的尾巴顿时不能动弹,只能听见他好言相劝。
“前辈,误会了!底下有大货,轻些!”
小虺颓然收起了尾巴。
要放在五百年前,自己收拾这小子不就是如同老爹搓儿子?
唉!
真是龙游浅水,被小虾米欺负了。
“他娘真死了,现在这个不是生母,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还想收他做弟子,小爷就不管了,反正现在你拳头大,你说了算,刚好我也偷偷懒。”
儒家君子将信将疑的松开它,然后原地消失不见,片刻后又出现在正冠山上的茶案前,他手指划过眉心,凝目望去。
原来真不是。
小虺悠悠然看着回来的儒家君子,嘲笑道:“心行城的混球,这个徒弟还收不收?我先告诉你,他爹娘死的时候我可是睡着的,不知情。”
儒家君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以师姐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还有那个姐夫,虽然自己看着不太顺眼,但感觉也是多少有点不俗在身上,怎么会察觉不到?
这事儿难搞啊。
不过这个少年,他是真的喜欢……
他心下一横,斩楼这种事都有人敢做,收个徒弟咋了!反正是师姐给自己叫过来的,还有听这大蛇的意思他应该认识老家伙,就算他以后捅出天大的篓子来也不能是自己扛吧?
干了!
“前辈,我收!”
小虺抬了抬眼皮,道:“那你就去呗,就说是我让你教他念书的,他会听的。”
有了底气的儒家君子很是开心。
总算搞定这条大蛇了。
以自己徒弟的资质,莫说斩楼,将来给楼外那面的畜生开开光也不是不行的嘛,自己是他的授业师傅,跟斩楼前辈的风流比起来该是差不离了吧。
先生不行弟子却行,说不得还要赚一个桃李芬芳的美誉。
儒家君子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小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行了,你赶紧走,那小子给你了,让他每个月来一次我这里就成。”
儒家君子横眉冷眼,如若防贼。
“前辈让我弟子来做什么?”
小虺几乎要被他的小人姿态气得背过头去。
“你要是能给他找蛟珠也成,我自己要的更多。”
儒家君子面上如江河解冻,亲切地道:“前辈太见外了,我让那小子每个月都来,来两回!”
小虺白眼一翻,倒在藤椅上沉沉睡去。
儒家君子快活的离开了三宝渊。
他特意跑到村里去摘了几颗大葱和芹菜,至于赠予弟子的方印,他早已预备妥帖,儒家白衣更是简单,自己以前的衣服多得是。
然后他便悠闲地坐在茶案前,慢斟慢饮,观看着这个弟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天渐渐暗了下来。
谷子已经尽数收了下来,村里人各自归家。方圆今天着实累得够呛,那一帮半大孩子虽然有心,但事情其实不怎么做得好,自己一个人做反而不这么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笑眯眯的接受了孩子们的帮助。
有心就是好事嘛。
自己五六岁的时候不也是这般,可母亲从来都是不厌其烦,手把手的把自己教会。
儒家君子眼中更亮。
师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方圆婉拒了左邻右舍留下吃饭的邀请回到家的时候,家中已经点起了灯。
莫非是母亲他们回来了?
少年大喜过望,顾不得身上的污泥便冲进了院门。
院中有白衣,负手望天,一派出尘之态。
方圆其实很失望,不过想来也是,父亲那么一个人,决定了的事情怎么会轻易改变?
只是这个人又是?
方圆不会念书,但礼数是懂的,这人穿着跟父亲与妹妹一样的白衣,想必是位读书人了,父亲每日传授妹妹课业时都要求她行儒家之礼,方圆见得多了,自然也不会生疏。
他拱起双手,道:“先生是?”
白衣转了过来,笑望着眼前礼数不伦不类,看上去甚至有些俗气的少年,道:“三宝渊那条蛇让我收你当弟子,教你念书,以后每个月去它那里见它一次便可,你愿意吗?”
方圆看着眼前气度卓然的中年人,甚至比父亲看上去还要高明些,眼中涌起热泪。
原本他是打算晚上再去找小虺的,今天乃是约定的第一日,只是让他看着乡亲们的谷子烂在地里无动于衷,他做不到。
没想到,小虺已经给自己找来了先生。
自己终于能念书了吗?
少年刚想要跪下,却被儒家君子扶住了。
方圆眼睛已经被泪水糊住,但却能听见眼前人蔼然的声音。
“现在可不是你拜师的时候,先去洗澡,然后给我准备些莲子桂圆茶叶木炭来。”
儒家君子用大袖拂去少年脸上的涕泪,左手托着一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衣递了过去。
方圆望着眼前的儒家君子,如见方持节。
儒家君子望着穿着破布衣的少年离去的削瘦背影,更是眼眸可比星辰。
这么些年,今日最欢喜。
这就不必喝茶了,该喝酒!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枚方方正正的小银壶,仰头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