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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子宜束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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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茶叶和木炭不少。
  茶叶是正冠山上的野山茶,都是方圆自己采回来的嫩芽炒成,他自觉炒得不算好,但父亲还算满意。炭就不必说了,收炭的老许头都赞不绝口。
  但桂圆和莲子这两样东西还真没有。
  梵星村真不产这两样东西,山外十几里路远的小镇有没有都是两说,方圆去镇上卖炭时听行商说起过,莲子这东西巴陵那边多,不胜其数,毕竟那里湖泽遍布,但没奈何,武陵虽然与巴陵相距不过几百里,但却是太穷了些,很少有人会拉到这里来卖,都送到东边去供给达官贵人了,莲子最好煮粥,也只有那里的人买得起。
  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现在山路已经被彻底封了起来,即便是最有经验的掮客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冒险。
  方圆坐在水房前,眉眼几乎愁得皱到了一块去。
  先生既然说了,万一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呢?
  他可不想因此而失去这得来不易的拜师机会,父亲为此甚至离家远行,虽然他并没有怪自己,这一点从留下来的书籍就可以看出来,那分明是父亲最为珍视的东西。或许他有他的苦衷才离开,但就事实而言方圆此时已成孤家寡人。
  这便是代价。
  小路上走下来一个提着灯盏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以至于一头白发看上去都极为稀疏,借着微黄的灯影还能分明的看见他脸上为数不少的老人斑。
  这样一个老人腿脚自然利索不了,即便是拄着拐杖,但在雪天还是显得蹒跚。
  老人身上披着一件浆洗得破旧不堪的皮裘,皮子是正冠山中猎来的兽皮,方圆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这皮子正是他几年前和母亲设陷阱捕到的大猫身上剥下来的,老村长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同辈人都已经埋入黄土,只有他还活着,孤苦伶仃,老村长来求春联时母亲送给了他。
  这些年来老人一直穿着这裘子,应该是老寒腿的缘故,受不得寒,这东西正好保暖。也正因如此,裘子洗的次数多了,才会卖相惨淡。
  方圆与老人很熟。
  他的家就在方家后面,平日里方圆都会送些菜或是瓜果过去。
  这是母亲一直以来的习惯,方圆在她的影响下也一直做着这件事。
  老人很和善,是看着方圆长大的,他挺喜欢这个孩子。
  灯光打在方圆脸上,将他从愁绪中拉了出来,一看是老村长一个人走出来,将他吓了一跳,这要摔一跤可就不是什么小事,连忙放下白衣迎了上去,接过老人手里的油灯,而后稳稳的扶住他矮小干瘦的身体。
  “老头头儿,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有事在家喊一声就要得的嘛!”
  老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才朗声道:“还动得!还动得!今天有货郎挑东西来卖,都是些稀罕物事,往日都见不到,上回货郎的幺儿起热,要我烧蛋治治,今天拿了些好东西,我给你带些来。”
  方圆这才注意到老人背后有个布包。
  这更让他不由得抱怨起来。
  “那你也喊一声就行了嘛,万一跌一跟头怎么办?再说了,家里又不缺东西,人家送给你就留着多好!”
  老人胡子一吹,手里笔直的枣木拐杖敲在方圆背后,瞪眼道:“巴陵来的龙眼和莲子都不要啊!再说我又不是送你,给小橘子的,女娃娃越吃越标致,黑不溜秋给你有啥子用?”
  龙眼?莲子?
  方圆眼中冒出了光,这不正是雪中送炭嘛!
  他“哎呀”一声,捂着后背,龇牙咧嘴。
  但其实老人敲的一点也不疼。
  “老头头儿,我爹妈带橘子走了,要出去不少时间,你这点好东西只有给我了哈哈哈!”
  老人沉默了片刻,才粗声粗气的道:“走就走了,给你也要得,没得事情多来给我泡茶,就算你还我人情了。”
  方圆点着头道:“晓得晓得,进屋烤火。”
  老人却推开了他的手,道:“老头头睡得早,你家有客,我回去了,你记着多来就成。”
  方圆翻了个白眼,道:“睡嘛!我背你回去,看你老胳膊老腿的,咋个走?”
  说着走到老人身前蹲了下去。
  老人一拐棍敲在他头上。
  “哪个要你背,刚才也走过来了噻。”
  说着接过油灯自己又蹒跚着回头走去,方圆起身回头,看见他佝偻的脚步看上去还算稳,才无奈的笑了笑。
  简直是个水牛脾气!
  地上扔了个布包,正是老人先前背着的那个。
  方圆捡起布包,里面果然装着不少的龙眼和莲子,这下可好,先生交代的东西可算是备齐了。
  少年欣喜地抱起衣服进了水房。
  院子里。
  篱笆后两人都不曾看见的地方,儒家君子久久伫立。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儒家君子骨子里是个不羁的人,万事悠然于心,即便是且兰文城的兴衰尚且不在眼内。
  但唯有在一件事情上,他斤斤计较。
  束脩。
  倒也不是整个心行城的读书人都如此,但对于儒家君子而言,这件事本就该极尽庄重。
  方圆平日洗澡都很快,因为今天洗了,明天总还是要上山下地,但唯有今日最是认真,仔细到连一个指甲缝也不容错过。
  平时常常取笑小橘子沐浴拖沓的他这次却比妹妹花的时间还多。
  当在水房内穿上整洁的儒家白衣时,少年用布满了老茧的双手掩面痛哭。
  自记事以来,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则是半个时辰前。
  方圆到自己的房间取了一个编好之后还未及使用的小竹筐,将龙眼和莲子倒了进去,然后用母亲离开前新缝的布袋分别装好茶叶与木炭,茶叶选的是碎叶里为数不多的大叶,枣木炭也是挑的上好品相。
  儒家君子在厅中的一条板凳上正襟危坐,平和的目光注视着焕然一新的少年。
  “方圆,正衣冠。”
  方圆放下竹筐,茫然而又局促,对于常年穿布衣的他而言,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白袍该怎样去正。
  儒家君子含笑站起身,走到弟子面前,用一条月白布带将他略显凌乱的长发扎了起来,然后大手一点点将儒家白衣的褶皱抚平。
  他心中不无感慨。
  他当年也是穿着这件衣服向先生行束脩之礼,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少年竟也收弟子了。
  与当年一样,他亲自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少年面前,随即拉着他的手蹲下身,抓着少年的手一遍遍清洗。
  盥洗。
  掌心,手背,指缝,指甲。
  盆里溅起了点点波澜。
  儒家君子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将两双手上的水渍擦得涓滴不剩,然后再次为弟子拭去泪水。
  “君子可一,可再,不可三也。方圆,你今生在先生面前流泪的次数已经用完了。”
  方圆嘴唇紧闭,忙不迭的点头。
  眼中已无泪光。
  儒家君子满意的笑了起来,坐回长凳上,欣然道:“叩师。”
  方圆双膝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连叩三个响头,抬起头时,额间已经沾染上不少尘土。
  “贽见礼。”
  少年端起竹筐,举过头顶,儒家君子接过竹筐,将他扶了起来。
  他左手中托着一个锦囊,锦囊内是今天摘下的葱头与芹菜。
  右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白玉印,无雕无刻,亦无印文。
  少年伸手接过两样物事,再度跪下拜了三拜。
  这次儒家君子没有去扶,而是让他自己站起来。
  “方圆,先生姓姜,字不器,待你及冠之时,先生也会送你一个表字,届时旁人就该唤你的表字了。这枚白玉印是我在山川之间拾得,没有印文,便是不想限制你,若你日后自觉讲出了可以服人的道理,又恰好去做了,做得还不算差的话,便可以刻上字,然后写一幅书,用印后赠与先生,可好?”
  方圆其实不大听得懂先生这一番话的意思,但他还是点头应下,以后自然会懂的嘛!
  他相信不论先生的要求是什么,自己都能做得到。
  “方圆,今日是你拜师的第一天,先生送你一句话,先生的先生也在这一天说过,你愿学吗?”
  “先生,弟子愿学。”
  儒家君子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便跟先生念:‘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方圆一字一句的念了下去。
  可惜不明其意。
  “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儒家君子笑了笑,但却没有解释,而是说道:“一句话有很多含义,世人觉得是这样,或许其实不是这样,先生觉得是这样,或许也不是,这是先生给你的第一门课业,将来要是问你,你来为先生讲这句话的意思,可好?”
  方圆还是点头。
  但他心里却觉得,先生这样风流的读书人说的哪里会错?
  儒家君子心中明白得很,但他却没有多说,这种事,让徒弟自己去领悟,再要是能把他这个当先生的也说服气了,那才叫先生的本事嘛!
  “好了,去休息吧,明日先生开始教你念书!”
  方圆点头,其实不困,但也确实到了该休息的点,明日乃是念书的第一天,非得要有个大好的精神才是。
  正欲收起锦囊时,才感觉有些不对,凑到鼻下闻了闻。
  这是葱头,还有芹菜的味道?
  新鲜的?
  “先生,这大葱和芹菜是?”
  儒家君子眼观鼻鼻观心,道:“先生带来的。”
  “哦哦哦。”
  方圆回房睡觉了。
  其实方圆闻出来了,就是自家宝坎下的菜,因为母亲种的菜味道很特别,至于与别家的有什么不同,方圆说不上来,但却分辨得出。
  反正是自家的嘛,先生说的“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或者就是这个意思,自己总是明白他一番心意的。
  那就是带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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