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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阳楼崩塌后,枳子洲乱了,长淮以南的橘子洲同样乱了,南北天下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原本不理俗事坐镇五城十二楼的各教开始走进各国之中。
且兰虽是小国,但也有儒家心行城的文城设立,这里还有一位心行城君子坐镇。
心行城君子姓姜,名不器。
姜不器在心行城,在整个儒家都是个不受待见的货色,虽然位在儒家君子之列,但却自请发配到了橘子洲西南的偏蛮小国。
按理来说,这样的小国文城只需一位掌院坐镇便可。
且兰国的文城说是文城,实则不过书院的规模,只是为了匹配姜不器这位儒家君子,才不得已更名为文城。
且兰文城坐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山名文笔峰,山下有水,唤作碧江。传说中有渔民在碧江中打鱼,但却捞起来天成三教祖师铜人像,以为吉兆,三教从此在文笔峰上留下了分支。不过文城看上去颇为寒酸,城主姜不器显然也不在乎这些,就连门楼上挂着的“院内铜人”匾也未曾换下,其实按照规制应该改成“城内铜人”才是。
门匾已经度过了许多春秋,有几只蜘蛛于其上结网,但却不见人洒扫。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国之文城!
儒家君子看上去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眉眼依稀可见锐气,他头戴浩然正气冠,手中立着一只传书的鸿雁。
他便是姜不器。
儒家君子轻轻送飞了鸿雁,眼中一派快意之色。
手中小纸卷上分明写着:首阳楼为人所斩,天关已破,各文城书院需大开山门,广收弟子,以备妖患。
姜不器眉飞色舞。
真不知道是哪位功参造化的前辈干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年轻时未尝不想做这事,不过却做不到,还因此被视作异类,最终不得不在一位贤人前辈的指点下来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是文城,实际上除了他自己以外拢共也没有几个人,一番气象比起山那边的大雄宝殿和三清台可差远了。
主要还是因为且兰国民风剽悍,不算开化,百姓信佛信道者皆不在少数,但这文风嘛,着实就很一般了。
再加上城主姜不器本身也不管事,因此这些年文城可谓是江河日下,原本还有几十个学子,近些年也转到隔壁去了。
可不嘛,连个像样的夫子都没有!
不过现在,姜不器胸中沉寂多年的意气重新燃起。
信中的广收弟子被他完全忽略了,不成器的弟子收上一箩筐又管什么用?
姜不器朝着城中的元圣祖师铜人弯身一拜,纵身直入云霄,倘若有人看见,怕是要惊呼这位不管事的儒家君子为仙人了。
可惜是夜晚,还下起了早雪,白衣与白雪混做一片茫茫。
东边不远隐有剑气,恰好一游。
……
翌日。
天光大亮时方圆才从板凳上悠悠醒转。
怀里已不见方橘。
方圆心中微沉,果然,走进屋子里后一个人也没有。
他沉默着走进了妹妹方橘的房间,那许许多多的竹鸟已经无影无踪,桌面上留着一张纸,写了不少的话,可惜方圆不识得几个字,只知道最前面四个字写着的内容。
方圆方圆。
纸片上还有干涸的水渍,晕开了娟秀的墨迹。
父母房中常穿的衣物都不见了,尤其是方持节平素放在书桌上的的笔墨纸砚也尽都无影无踪,唯有满墙的书籍仍然排放得一丝不苟。
方圆将纸片揣进了怀中,将书籍小心的一一抬了出去,极为爱惜的装进竹筐中,放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锁上了父母与妹妹的房门。
他走到院子里,对着去小镇的山道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今天格外的冷。
天上已经飘起了绵绵密密的雪。
古道上,两大一小三个人,淋着雪,拄着杖,缓缓前行。
母女两人背着小小的行囊,穿着长袍的男人就累得多了,他背上是一个大大的竹箱,里面装着许多读书人才用的到的东西,还有无数只小巧精致的竹鸟儿。
少女走在最前面,跟父亲一样也穿着白衣,在白雪皑皑里乍一望过去倒还真有几份女夫子的味道,不过嘴里的抱怨却将这份风度破坏得干干净净。
“爹,你说的那个枳子洲是什么地方啊,是不是要到小镇外边去了,要不我回去叫方圆来背我吧,下雪了很难走诶!”
“爹你也是的,他要念书就让他念嘛,就算不让他念,也不用带我和娘离他远远的嘛,你看这走了大半天了才走出去几里路,要我说就干脆把方圆赶到那什么枳子洲去,他是铁脚板,比我们能走多了,这会儿说不准都到小镇外边去了,你说是不是?”
“还有娘啊,你也不说劝爹几句,你可还生着病诶!要是给方圆知道了,他肯定就要说:‘橘子,你看看你自己吧,都不体贴娘’。你看嘛,到头来我还要给他说,给他说就算了,还说不过他,你说气不气人?”
“……”
女人走得很轻快,笑眯眯的看着一如既往喜欢碎碎念的女儿,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有些驳杂的方糖,递给了女儿。
“小橘子,是谁昨晚死去活来的求你爹让方圆念书的?”
少女撇了撇嘴,接过方糖,偷偷抿嘴一笑,紧接着置若罔闻一般,继续碎碎念。
“还有那个方圆,也不知道来找他妹妹,真不知道他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书有什么好念的嘛,我一天都快烦死了,他竟然当个宝一样,那些圣人说的话哪里有他妹妹可爱嘛,娘你说是不是?”
女人笑意更甚。
男人额头微微见汗,没好气的道:“闭嘴!要不然你就给我背书,一直背到枳子洲去。”
少女脖子一缩,刚想回头冲自己的父亲翻个白眼,却见到了天上有个人。
对!
他果然是个人!
“爹,你看,天上有个白衣人在飞诶!”
男人更加愠怒,道:“我怎么教你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大活人怎么能飞到天上去?”
好嘛。
天上的人落下来了。
男人尬在原地。
来人穿着与父女俩一样的儒家白衣,不同的是头上束着一顶古拙的雁翅冠,冠上有字。
浩然正气。
男人细细的打量着天上落下来的人,最后目光落到“浩然正气”四个字上。
他心头大震。
少女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镇上,但从小就听父亲说过,外边的大国里有儒家文城,里面坐镇的就是戴着浩然正气冠的儒家君子,这种人随便一个都是道理能讲到万里外的人物,自己的太爷爷就是一位君子。
她瞪大了双眼,然后好奇的上前伸出手拨弄了几下儒家君子的发冠,然后才失望的道:“什么嘛!爹,这个浩然正气冠也没你说的这么厉害嘛,我看着没有什么特别诶!”
儒家君子含笑看着眼前仙露明珠一样的小姑娘,没说话也没动作。
男人喝止住女儿,然后向面前的儒家君子行了一个礼。
“小女礼数粗俗,请不要见怪。”
说着将女儿拉了回来,声色俱厉的瞪了她一眼。
少女委委屈屈的低下头,小手搓着衣角。
儒家君子没有回应男人,而是走到少女面前,将自己腰间的青鱼佩解了下来,挂到少女的腰带上,还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
而后他走到女人面前,仔仔细细的正冠,服衣,纳履,如此好几遍之后才弯腰躬身拜了下去。
“师姐,好久不见了。”
少女惊讶得檀口微张,这个人居然是叫娘师姐,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他可是会飞的儒家君子,娘从来不念书的诶!
怎么会是他的师姐?
女人竟像这君子先前对少女一般,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将他刚刚正好的发冠揉得歪歪斜斜,看上去极其怪异。
“小生姜,不错嘛,这些年都混成君子了。”
儒家君子抬起头,道:“师姐要是不走,心行城早就出了震古烁今的女君子了,谁知道跑到这里来嫁人,您还是别打趣师弟我。”
女人柔和的眼目忽然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道:“怎么着,长本事了?叫姐夫!”
儒家君子瞟了一眼旁边有些尴尬的白袍男人,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姐夫。”
男人这才含笑拱手。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是来找我的?”
儒家君子摇摇头,道:“我来收徒弟,你连女儿都有了,找你干嘛?”
女人一脚踹在儒家君子的小肚子上,道:“成了君子就飘了?”
儒家君子滚出去一丈远,然后才狼狈的站起来,谄媚的笑道:“师姐教诲得是!师姐功力大增,可喜可贺!”
少女有些凌乱,这个人真的是儒家君子?不是冒牌的?
女人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既然是要收徒,那就赶紧走吧,没看我们一家三口赶路吗?我这次要回北边去,我的院子有人收拾着的吧?”
儒家君子忙不迭的点头,道:“有的有的,我一直传信小球儿收拾,你回去就能住,不过姐夫和侄女儿嘛……”
“嗯?”
“合适!特别合适!”
女人素手伸到他面前,道:“把你的青竹舟借我,我给你一枚印章来换。”
手里的印章分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青石雕就。
儒家君子笑容僵在了脸上。
……
青竹舟上,云海间。
少女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娘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女人揽住女儿,靠着丈夫,道:“娘这一路上跟你说。”
少女兴奋的点点头,不过片刻后又愁眉苦脸起来。
“娘,土包子方圆肯定没坐过这个,我们回去让他也坐一次吧?”
女人捏了捏女儿的鼻尖。
“他以后会来的嘞!”
少女大喜过望。
“真的?”
“哄你是小狗。”
“小橘子,跟娘学做饭吗?”
“嗯…不了吧,方圆比我有天赋。”
女人笑而不语。
……
地上,被洗劫了一番的儒家君子欲哭无泪,但过了一会儿又快意的笑了起来。
大魔头回心行城了,赏心悦目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