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次传单事件

　　正月十一上午，沉湖农场总场机关里热闹起来，放假半个月的办公楼里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
　　农村人过年过到麦子黄，机关干部也一样，正月十五不过完，总觉得还在春假里混日子，这些天迎来送往人跑烦了，零钱输光了，身体也玩累了，就是没心思干活了。
　　往年开年头一天上班人们来得也迟，相互见面打个招呼，说些新春大吉的话儿，打扫一下办公室，喝杯热茶，相互交流一下春假里的见闻和打牌的输赢，便可以早点离去，亲戚没走完的继续走亲戚，亲戚走完了的，同事之间三五相约打牌去喝酒去，相互请吃吃请，反正就是不上班办事，上班也没有什么事做儿。
　　但今年的正月十一有点不寻常，办公室门一开，人们从地上拾到了一张后来称之为传单的纸条，传单的内容不恐怖，但也叫人心惊，是因为沉湖多少年没见到这种东西了！捡到传单的办事员立刻交给了科室头头，思想觉悟高的科室头头们很快将传单交给了农场办公室和党委成员那里，有些觉悟不高的科头们伙同大家一块传阅议论时，很快被赶来的农场办公室主任代志远给制止住了，自己弄了个大红脸。
　　新年上班第一天就碰这样的事，把人们的好心情给搅乱了，一个个绷紧了松弛的神经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查找，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也有人打开自己办公桌抽屉，看有没有多出什么或少了什么。虽然再没发现别的异常，但大伙总觉得还会有进一步的事情发生，谁也不想私自出去给落下什么把柄，于是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室里，各想各的心事。十一时左右，代志远在办公楼各科室走了一遭，对各科头打招呼，要求大家只当没这回事，不要传谣信谣。
　　人们带着疑惑下了班，虽说要求不传谣不信谣，很快机关办公楼出现传单的消息悄悄传遍了沉湖口镇。
　　下午两点多钟，沉湖农场党委副书记副场长何自我刚从省城回到农场，便被书记场长向抗生召到了家里。何自我进去后，发现向书记戴着老花镜在仔细地研读茶几上的几张纸条，表情很凝重，他女儿向红心没事似地在一旁看着电视。
　　“你看看。”向抗生把示意他坐下，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何自我拿起了这张纸条，上面的内容他已经见过了：
　　“可爱的沉湖人啊，可怜的乡亲们啊：向抗生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十多年了！他生活作风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欺凌职工，他工作上独断专行，排除异己，大搞一言堂，沉湖人敢怒不敢言十多年了！现在他又公开收受礼品封官许愿，要在下台之前突击提拔干部。全场广大干部群众、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要团结起来和他斗争，坚决制止他最后的疯狂！”
　　何自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两相对比，一模一样。
　　“这是包局长给我的，局里也收到了。要我们尽快调查清楚。”何自我将复印件递给向抗生。
　　向抗生没接，脸却憋红了，脸上的麻点和老年斑都快红透了，这是特别他生气的样子，他放下老花镜直盯着何自我：“你是什么意见？你说该怎么做？”
　　“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想这件事。首先这事与李思水没关系，他一直在精神病院住院，可能是其他人干的。我们不能太重视它，这传单并没有反映什么具体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能乱，一张造谣惑众的传单出现了，我们就不工作了，该进行的干部调整就不动了，那就坐实了谣言，更不利我们的工作！但是不能放手不管，要小郑组织派出所暗中调查，对前几天机关人员进出情况进行摸排，到镇上的打字文印店了解情况，可能查不出结果，但对发传单的人是个震慑，他们不会再胆大妄为了。”何自我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给局里他们回话呢？”向抗生又问。
　　“过几天就说没什么结果，可能是一些人听说您要休息了，借机发泄不满吧。”何自我说。
　　向抗生沉吟了一会，也觉得没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便对何自我说：“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我给明珠和郑顺锋打招呼，要他们照你说的做。”
　　何自我给他汇报了这次到省局给几位正副局长和几位主要处长拜年的情况，说：“他们都很满意，很关心您，希望您健康。包局长要我问您好，他还要我介绍了五九的一些工作情况，我觉得五九这次进班子的可能性很大的。”
　　何自我又传达包局长的意见，说农业银行省分行对省局还旧借新的事不办了，局里上次借农场的500万元一时无法偿还，但局里会想办法以项目资金的方式逐步多安排给农场，以此来偿还借款。何自我还说给书记买房子的事已经交驻省城的农场办事处去几个比较好的小区看去了，到底买在哪个小区、那套房，还要听向书记的意见。
　　向抗生吩咐何自我：“这两件事都不能松懈，要加紧向省局催讨欠款，房子装修的事也要抓紧办好。”
　　何自我沉默了会说到他在省局听说赵明珠、郑顺锋单独给省局领导拜年的事儿。以前都是在党委会上决定农场要给上级及相关部门拜年的对象和大致费用后，由何自我、赵明珠年前年后跑动的，今年也是这样安排的，到临行前赵明珠推辞说身体不适不去省城，没想到赵明珠、郑顺锋却是分别提前单独行动，楼上楼下一间间推门而入搞得很招摇。
　　向抗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其实向抗生很满意何自我这趟省局一行的表现，特别是满意他对传单一事的态度和应对办法，觉得何自我还是比较成熟的，可能是自己平时对他们要求较高，对他们总是不放心吧。想到赵明珠、郑顺锋单独给省局领导去拜年，他们有个人目的和诉求是可以理解的，赵明珠要更进一步，郑顺锋想调走，但向抗生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甚至想到何自我也许巴不得赵明珠不和他同行，何自我正好可对上级领导顺便表示自己单独的心意，提出自己单独的想法和请求，赵明珠单独行动这不正遂了何自我的心愿吗。
　　几天过去了，沉湖农场很太平，上班头一天发生在总场机关里的事儿就象没发生一样地过去了，农场没追究事态也没继续发展，让一些等着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正月十五放假一天，家家户户庆元宵，机关大院里放起了焰火，响起了礼花。办公室的同志用简易铁管做成炮筒将礼花弹射向夜空，炮声响过，天空中绽放奇花异彩，照亮人们惊异的脸庞。整个机关大院的大小房屋在五光十色中变幻形态。
　　正月十六上午，新年后的第一次党委会召开了。会议由何自我主持，主要议题是对当前的维护社会稳定工作作出安排，另一个中心议题是对农场的中层干部进行调整。何自我一宣布议题，在座的龚正、龙德水、郑顺峰和列席会议的办公室主任、党委宣传科长、组织科长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几天的传单事件，看来传单上预言的话要变成现实了。
　　第一项议题很快形成决议，农场成立维护社会稳定工作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简称维稳办。由向抗生任领导小组组长，何自我、郑顺锋任副组长，郑顺锋兼任办公室主任。场内各单位要成立相应的维稳专班。维稳小组和各级专班要对农场内各种不稳定因素进行认真梳理排查，对各种非法组织、宗教迷信活动、偷盗赌博活动、违规信访事件、非法印发传单散布谣言鼓惑群众的，见苗头就打击，决不手软。党员干部牵涉其中的要严肃处理，决不姑息。
　　第二项议题由分管党务和组织人事的副书记赵明珠对人事调整方案作解释性说明。一是要加强对分场的党组织管理，改场长负责制为党委书记负责制，要对五个分场的党政正职进行相应调整。二是农场要成立接待办，副科级单位和沉湖宾馆两个牌子一套班子，原宾馆经理到内退年龄了，要讨论新的人选。三是为加强总场机关的管理，成立机关党总支和机关工会，正科级单位也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讨论人选问题。四是对少数年龄较大平时表现突出的干部提高待遇级别，名额三个。
　　也许是受传单上要求广大干部提高觉悟抵制向抗生独断专行呼吁的影响，在第二项议题上，讨论的时间比较长，每个党委成员都充分地发表了意见，特别在接待办主任和机关党总支书记人选问题上，刚开始反对的意见占大多数，一度陷入僵局，最终还是和以前一样，充分民主高度集中后，大家的意见又统一到向抗生的意见上来了。
　　沉湖农场党委开会的次数多得很，但让人笑谈的却只有这一次。有关这次党委会的传闻很多，甚至有人编了个段子，是说向抗生对其他党委成员求情，请大家同意他对接待办主任和机关总支书记的提名：“我都要退了，这十多年，占人家便宜坐人家车子，不给点回报，我于心不安啊！”
　　人们这样调侃党委书记调侃这一严肃的会议，实在是不应该的，这说明沉湖的风气确实应该好好地整顿了。但同时也说明沉湖政界的一些基本的规矩和制度没能很好地执行，做出一些违反基本常态的事情，遭到百姓诟病，也是自讨的。
　　当天下午，涉及到职位调整变动的干部全都被通知到沉湖宾馆，由何自我赵明珠向他们谈话，宣布党委对他们的任命。下班之前，农场党委组织科的任命文件下发到了各单位，人们争相传阅，有从分场场长转为分场党委书记的，有从副科级干部提拔到正科级岗位的，有带括号“享受正科级待遇”的，最引人关注的是工会女工干事杨怜香任农场接待办主任、沉湖宾馆经理，向抗生的专职司机金平安一下子从工人身份当上了正科级的机关党总支书记、机关工会主任！
　　在何自我赵明珠和金平安谈话时，这位老资格的专车司机表现得很是随意，根本没把他们当领导，当然金平安和许多沉湖干部一样没把何自我赵明珠当领导，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向书记的办事员。赵明珠提醒金平安身份变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要象个干部。金平安呵呵笑笑没应声，看向何自我，何自我没说话，只是在想向书记执意这样安排金平安只怕在打自己的脸吧，因为是自己执意要将向五九的棉纺公司经理职位换掉的。
　　在何自我赵明珠和杨怜香谈话时，杨怜香打扮得特别正式，一身女式西服，婷婷娉娉推门走进来，也不忙坐下，先主动给何自我和赵明珠倒茶水，何自我闻到了一种很清晰的花露水脂粉味，他不禁连打两个喷嚏，陡然间想起那天凌晨在向抗生房间里闻到的气味，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刺鼻，这难道是巧合吗？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