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月十三日沸腾的黄埔校区

　　黄埔校区是在1927年4月13日凌晨三点十五分开始沸腾的，作为一名军校生，在夜半被叫起是件很平常的事儿，但这一天显得很不正常。熊主任每个宿舍每个宿舍的在找人，找到后却只说一两句话，然后马上向下一个目标宿舍。而接到他通知的人，回到宿舍后，什么也不说，马上拿起一个小布包，装上几件还是入学时穿的普通衣服就匆匆往外走，有人问什么事儿，也不说，最多说一句：熊主任找我！因为被通知的人大多是与熊主任联系密切的，甚至很多都是军校内公开的中共党员或者积极分子，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多问，该睡觉的继续睡觉。
　　熊主任走到四中队的宿舍区时，杜遇春早已经跟其他同学一样被惊醒，穿着件衬衫，忙追出屋来，赶上熊主任，想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儿，是否需要他做什么？
　　一向给人稳重的熊主任今天却显得很慌乱，手里拿着很少用的手电筒，照了一眼杜遇春，犹豫一下，说了一句：“今天没你什么事儿，回去睡吧！”继续往前走，又回了个头。“你赶快去李副总教官那里一趟，别跟他说是我让你去的！”
　　杜遇春没有任何疑虑，马上回转宿舍，用紧急集合的速度穿好了军装，然后就向李副总教官的办公室而去。其实这个时间李副总教官应该是在自己的住处的，但既然连熊主任都这么着急，杜遇春就毫无犹豫地向他的办公室跑去。
　　杜遇春在路上就发现，有好多他熟悉的学生甚至教官都在匆匆地赶往或者离开政治部办公室然后向校门口而去，甚至他还看到有一个经常跟熊主任在一起的那个上任四中队轮值中队长李树琼在政治部办公室前向每一个离开的人递上一张纸几块银元，他觉得这真是很诡异，难道有突然间的军事行动了吗？
　　杜遇春跑到了李副总教官办公室前，发现李副总教官已经在那里了，还有林教官以及其他几个平时跟李副总教官走得非常近的教官，他们都手里拿着手枪，有的很正大检查枪里的子弹，似乎在等李副总教官的命令。但李副总教官却争着眉头，似乎在下一个决心，但又始终下不了。
　　“报告长官，四中队学员杜遇春向您报道！”杜遇春连忙向李副总教官方向敬礼，并且手一直保持着敬礼姿式。
　　李副总教官看到杜遇春有点惊诧，但转眼就变成了欣赏：“你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了?”
　　“报告长官，我看到熊主任他……”杜遇春没在往下说，在一个长官面前说一个在地位上跟他同级的长官的确很不合适。“所以我来这里，看长官有什么吩咐！”
　　“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黄埔学生，我很高兴！”李副总教官转身对林教官说，“给他一把枪，有事儿你带着他！”
　　“是！”林教官显然也对杜遇春的行为很满意，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把稍有点旧的德制驳壳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方递给杜遇春。还小声叮嘱他：“一会儿跟着我，别乱跑，更别乱开枪！”
　　天渐渐亮了，李副教官这里似乎就来了这几个人，而他似乎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的意思。一直到天完全亮了，但今天的起床号却没有吹起来，在军校的规矩如果没有起床命令，那怕是到了中午日上三杆也不许出宿舍，所以学生们乃至教官们都没有如往常一样到操场上集合。这时李副总教官方才吩咐杜遇春：“遇春，你去熊主任办公室看一下还有人没有？！”
　　杜遇春道了一个“是”，没有任何耽搁，急急地往不远处的政治部跑去，两间办公室虽然不在一排房子中，但也离得不远，他很快就又再次回来了。“报告长官，政治部已经没人了，大门敞开着，地上我还捡到了这个……”
　　杜遇春拿起的是几张盖了章但里面没写姓名的空白肄业证、还有两块被遗落在地上的银元。
　　李副总教官拿过去看了一眼，反而松了口气，似乎他早就知道那里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转身对林天侠教官说道：“吹起床号吧！让所有人到操场集合，我一会儿有话跟教员、学生们讲！”
　　“还有遇春，今天你做得很好。一会儿你带着手枪，跟着林教官一起在台下巡逻！”李副总教官又夸奖了杜遇春一次，而林教官则对他投来了赞赏与鼓励的眼光。
　　集合很快就集合完了，现在已经是上午七点多了，这个时间往常不仅已经出完了早操甚至都准备上课了，至于早餐，从第一期开始黄埔一直都是每天只吃两顿饭。但今天却方才集合，所以学生们都早就穿好了军装呆在宿舍里只是不敢出来，只等集结号一吹响，就迅速地跑到了操场上，他们心里都感觉到了不正常。甚至有几个学生还发现今天杜遇春居然跟着林教官拿着枪站在操场后面，本想询问个究竟的人也放弃了这种想法，当然杜遇春似乎也从这千余人的队伍中感觉到了几个鄙视的目光，但他既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也没有去想会是谁。他的内心还在忐忑之中，他感觉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儿，而且是那种连李副总教官都不敢作主的大事。
　　“教师们、同学们：大家好！今天向大家通报一下。民国16年4月12日，就是昨天，在上海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在蒋总司令的英明指挥下，社会秩序正在恢复正常。这里面主要是中共分子在苏俄外国势力的挑唆下进行的，所以现在军校要将部分中共党籍学生教员区分出去……”
　　李成一说话似乎很费劲，一边说话一边在组织词语。
　　“当然，作为黄埔军校的学生，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如果真有误入歧途的，我希望你们写一个声明，只要脱离中共组织，你们仍然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学校仍然对你们一视同仁。
　　还有，我要告诉你们，就是几个小时前，熊主任已经带着他们同党逃出了这里，还卷走了部分军校经费。所以还有留下来的，你们不要报指望了，你们已经被他给抛弃了！
　　今天我还要表扬一个学生，他就是四中队的杜遇春，今天当其他人或者跟着熊某逃跑，而大多数人视而不见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来到校办公室报告的人！我希望大家能够向他学习，我宣布为了保护学校的稳定与正常学习秩序，暂时成立黄埔军校军纪纠察队，我正式任命林天侠教官为黄埔军校军纪纠察队队长，杜遇春同学为学生副队长，其他人员待定！”
　　每一个学生包括杜遇春沉浸在李副总教官的话中，他们不知道那几句话是真的，熊主任那么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不可能如他所说，而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几乎没说。此前的报纸中，绝大多同学都已经知道，上海早就被周主任领导的工人武装给解放了，黄埔军校甚至还为此举行了一个大型的庆祝，庆祝这个远东最大的城市终于也掌所致了中国人手中，而且还是黄埔军人亲自解放的。现在突然说上海发生了暴动，而且还被蒋校长镇压了，那周主任如何，他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共真的分裂了吗？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的许多迹向都表明了这一倾向，但真到了这一天，大多数人反而不敢相信了。
　　虽然人人心存疑虑，但也没人敢问个究竟。从中山舰事件开始，国共关系在黄埔军校就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每一个师生都怕触这个雷，更何况，昨天那些军校中挂了号的中共党员与积极分子突然撤离，这本身就意味着是件非常严重的事儿，不是性命攸关，没有人会做到这么绝决。
　　杜遇春突然觉得自己早上今天跑到李副总教官办公室可能是个错误，虽然暂时可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收益，但一下子又将自己突然对立在整个军校师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