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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长安古道马驰驰 / 第四章:锁金断玉

第四章:锁金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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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船工自从秦偀落水,便抄了船舷上系船的绳子,往腰间拴了个活扣。此时听到陈功催促,再不敢耽误,紧跟在喜哥儿身后,也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酷暑时节,太阳再烈,也仅仅晒热了潭水表层,往下半丈便变得冰凉。二人从水面一头扎下,水温抖降,猝不及防的,都打了个激灵。船工常年做水中营生,倒还受的住,喜哥儿却只觉得小腿一阵痉挛,脚腕反弓,已经被凉水激的抽筋了。
  老船工刚扎下头去,便见喜哥儿痛苦的扳着脚掌,也来不及再深潜去寻秦偀的下落,将腰间束绳解开,从喜哥儿肩背处捆了,便拼命踩水上浮。不多时,将湿漉漉的喜哥儿从水中捞了上来。
  喜哥儿一露头,便抓住了船舷,止不住的咳嗽吐水。他水性本就一般,情急之下也呛了好几口水,要不是老船工救的及时,只要晚上两三个呼吸,只怕就要溺死在这深潭之中了。
  陈功见只捞上来了一个喜哥儿,全然没找到秦偀的踪迹,更是惶急,嚷道:“秦公子呢!秦公子呢!”
  老船工没有答话,只是深吸了口气,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然而就在此时,船上的陈功只觉得自脚底船板处,传来了一下巨振,仿佛是有股巨大地暗流潜过,从潭水堤坝到小船,都掀的晃了两晃。
  陈功抓稳了船舱,生怕再来这样一下,小船撞得散架了。而刚刚潜入水底的老船工,此时也从潭中冒出头来,脸色一片苍白,手脚酸软般的浮在水上,一时间没说出话。
  世界仿佛陷入了诡异的空白,陈功坐在船舱里瑟瑟发抖,喜哥儿死死的抓着船舷,正在剧烈咳嗽,而老船工的脸色由白转黄,浮在水面上宛如浮漂。
  过了约莫四五个呼吸,却只听见小船后舱那边发出来吧嗒一声响。陈功连忙转头看去,却只见一只湿漉漉又骨节分明的手,正搭在船帮上,手的后面,跟着一张湿漉漉的少年的脸。
  正是秦偀。
  只见他用力的摇了摇头,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又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水珠,呲着大牙哈哈笑道:“这好好的,我怎么喝酒喝到潭里去了。刚刚那一下水浪好大,是你们拿船撞我了吗?”
  陈功直愣愣的看着秦偀,过了足足十几个呼吸的工夫,这才脚下一软,缓缓坐倒在船舱中,苦笑道:“小公爷……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说着,他便手脚并用的爬到船尾,死死抓住了秦偀的臂膀,连拖带拽的把秦偀拖上船来。
  船头那边的喜哥儿也不咳嗽了,听到秦偀的声音与上船的动静后,他先是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嘴里也开始絮絮叨叨,但抽抽涕涕间,一时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老船工在水中使劲的晃着头,努力让自己缓过神来,脱离眩晕的状态。然后才踩水来到喜哥儿身旁,托着喜哥儿的两肋,将他推到船上去。
  刚才还说说笑笑的三个人,现在有两个已经成了落汤鸡。陈功虽没跳进潭中,但拉秦偀上来的时候,衣服上也浸湿了好大一片。
  陡生变故,众人都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眼看着老船工晃晃悠悠的爬上船,还在冲着秦偀不住告罪的陈功,连忙招呼了一声,让船工将小船划回岸边。
  直到这时,喜哥儿才止住了嚎哭,他也顾不上擦拭脸上的眼泪鼻涕,只是不停的摸索秦偀的身体四肢,生怕他缺了什么零部件。
  秦偀没好气的笑骂道:“我只是不小心掉到水里,又不是进了狼窝……”
  喜哥儿抽抽鼻涕,嘟囔道:“还好只是掉了只靴子。公子你要是掉了块肉,我回去怕不是要被老爷打个半死。”
  秦偀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家公子一向福大命大。这顿打,你也挨不到身上,把心放肚子里便是。”
  喜哥儿道:“公子还是听我劝,咱们不要再外面乱跑了,快些回许州才是要紧事。”
  陈功忙接话道:“回许州也不急在这一时。二公子刚刚湿透了,总要换身干爽衣服,沐浴一番,去去湿气再说。今日暂且就在园中住下,只要明日里,二公子身子无碍,我亲自送二公子回许州。”
  秦偀连忙摆手道:“陈兄这边太客气了,我没事的。”
  陈功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幸二公子没事,否则全都是愚兄的罪过!二公子不是丢了靴子吗,这潭水又深,等闲捞不出来,家里养了好几个裁缝绣娘,都是远近闻名的好手,等咱们上了岸,我就让他们过来,给二公子连夜做双上好的牛皮靴子。”
  船工撑船的动作慢了许多,陈功只当他是怕再出险情,丢了饭碗,并未太过在意,任由船慢悠悠的往岸上靠。秦偀却是一直看着船工的背影,眉头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上岸后,陈功便安排了秦偀主仆二人去客房住了。期间还叫下人送了浴桶热汤,让他们两个落水之人,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等到把头发慢慢晾干,太阳也渐渐隐入具茨山的背后去了。
  当天夜里,陈功特地在秦偀所住的客房中,摆了一小桌宴席,鸡鱼肉蛋一应俱全,炙羊肉,乳鸽汤,煎牛柳……小菜精致,无可挑剔。
  秦偀虽在禅寺长大,但禅宗师父却从不用出家的规矩束缚他,所以没有持斋戒。见了肉食,也不客气,便与喜哥儿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喜哥儿盛赞这陈园的厨子手艺过人,秦偀却是略带喟叹,夹着牛柳,对喜哥儿说道:“这牛柳若是切成大块,用番茄或者土豆炖煮,才是滋味最好的吃法,只是可惜,此间却没这两味菜……”
  喜哥儿听得一头雾水,自诩是高门大户里上等的差役,他见过吃过的瓜果蔬菜,已不知有多少,可那番茄或者土豆,却是连听都没听过。
  听那词句,番茄应该是番邦异国种植的茄子?茄子他是吃过的,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昆仑紫瓜”,但是外皮又韧又涩,薄薄的一层肉,里面就全是种子了。难不成番邦异国的茄子会好吃一些?
  至于土豆又是什么,生长在地里的豆子?又或者是长的像豆子的薯蓣?喜哥儿想了半天,把这些归结于,是秦偀又在说那些糊里糊涂的话。于是便放宽了心,将酒菜吃了大半后,安心歇息去了。
  秦偀却是坐在榻前默默无语,拇指依旧在食指中指间反复摩挲,目光深沉而平静。
  到了次日,喜哥儿起来个大早,但那时的秦偀,已经在房中打坐调息了。喜哥儿不敢打扰,便轻手轻脚的走到衣架旁,准备收拾他们昨日晾晒的衣服,正在此时,便听得门外有敲门声轻响。
  秦偀闻声,便收摄心神结束了功课,喜哥儿早去将门打开,将门外的陈功迎了进来。
  陈功笑呵呵的走进来,和煦的神色与昨日一般无二,朝着秦偀拱了拱手,道:“贤弟昨夜休息的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秦偀站起身来,笑道:“冒昧打搅,哪里有脸再挑三拣四了。还要多谢陈兄款待。前些年在山寺中,过惯了清苦日子,昨晚这一觉睡得,真如同神仙一般自在。”
  陈功道:“贤弟住的舒心,就多住几日。昨日家中还有别的客人,却是家父的好友,依礼数,我要好生侍奉,所以没能过来亲自安排……”
  他盯着秦偀,双眼一眨不眨,似乎要从秦偀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秦偀神色坦然,一言不发。良久之后,陈功才接着说道:“更何况昨日在潭中,是我要请贤弟喝酒的,却让贤弟不慎落水,生怕昨夜里,贤弟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却照顾不到,心里也是惴惴良久……”
  秦偀笑道:“昨天晚上,吃的也好,睡得也好。现在听说让陈兄白白忧心了半夜,我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陈功犹豫了半晌,又复盯着秦偀问道:“昨日,贤弟曾说水中浪大,仿佛是被船撞了一般。我生怕你有什么不妥……看来的确是安然无恙的。”
  秦偀道:“昨天水里确实有股大浪,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被从船头掀到船尾去。可能是我筋骨向来结实吧,所以没伤到我。”
  陈功点头称是,随即便悠悠叹道:“贤弟福泽深厚。只是昨日给咱们划船的老姚,上岸后就病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病扮惨,好躲过昨天的过失。”
  秦偀有些诧异的问道:“那老船工今天好些了嘛?”
  “谁去管他?”陈功冷哼一声,“无用的蠢才,这老姚平日便是水里讨生活的,船撑不稳不说,事到临头,连水中救人都做不到。这等蠢才留着何用?昨天傍晚我便差人打了他十杖,给了半吊钱,撵出庄去了。”
  说着,还向秦偀满脸堆笑道:“也算是给贤弟出口恶气了。”
  秦偀哑然无语,看陈功的眼神也渐渐冷了几分。
  陈功似乎没看出来秦偀的神色变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说来也怪,今早下人来报,说这断玉潭不知道生了什么缘故,锁金堤裂了一条缝,水都从缝里流下山去了。今早看到的时候,水面已下沉了丈许,连同潭里的鱼虾,也死了一片,飘在潭面上。”
  秦偀面带惊奇地问道:“昨日我在断玉潭上,眼见那堤坝固若金汤一般。怎么好生生的便裂了?”
  陈功见他神色变化自然,不像装腔做样,心思便多了几分烦闷,随即带了几分恨意道:“多半是当初修堤坝时,匠户们昧了银钱,以次充好,敷衍了事。等我父亲回来,判定了实情,定要他们好看!只是可惜了这一潭碧水!”
  喜哥儿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开口道:“既然水蓄不住了,不妨直接把水放出去浇田,一则赚个救急救命的好名声,二来排干了潭水,也好看看这堤坝究竟如何裂的。”
  陈功狐疑的在他身上不住的打量,却没说话。秦偀却侧脸冲着喜哥儿道:“这些都是陈兄的家事,如何决断,陈兄自有分寸。咱们作为外人,一句话也不该多说,尤其是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话。”
  陈功看向喜哥儿的眼神越发奇怪,但却也摆手道:“贤弟这样说,便言重了。想来他也只是口无遮拦而已。”
  二人又说了会话,这时便见园中的丫鬟送了早饭过来。陈功借口说外面事还要处理,便抽身走人了。
  秦偀吃罢早餐,喜哥儿又去收拾秦偀的衣物,却见秦偀昨日洗干净了的衣物,在后背与腰间又洇了不少水渍,下摆也沾了几点脏泥。不禁有些疑惑,翻来覆去的打量着。
  待到近午,二人去辞别了陈功,重新踏上了回许州的路。这期间自然又是一番客套,暂且不表。
  上路之后,喜哥儿明显变得闷了许多,骑在马上有些闷闷不乐,直到二人走出了具茨山的山路,秦偀这才冲着他说道:“有话就问吧,现在已经出了陈园十里地,说话方便。”
  他说着,还兀自哈哈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喜哥儿,如今也知道分场合问话了。”
  喜哥儿紧皱着眉头问道:“公子,你昨夜又去那断玉潭里了?”
  秦偀笑道:“不但去了,今天陈功提到的锁金堤出现裂缝一事,也是我搞的。就像这样……”
  他说着话,随手一拳,便劈在了山道旁的一块大石上,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那块大石顶上石屑纷飞,然后就是咔咔之声传来,居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喜哥儿看的目瞪口呆,半晌后突然抱紧了秦偀的胳膊,嚷道:“二公子,我就知道禅宗大师教了你天底下第一等一的本事!这一招你一定要教我!”
  秦偀哈哈笑道:“那就要看你还是不是童子身了。”
  喜哥儿脸上一阵尴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公子大半夜不睡觉,去折腾这堤坝做什么?”
  秦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你所言。把这潭水泄了,给下游多少补点水。”
  他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喟叹:“这断玉潭长四十余丈,宽十丈有余,坝下水深足有六丈,说是个小湖都不为过。这一汪水散出去,少说能让千亩粮田度过这次旱情,那也就是能多活数千人……”
  喜哥儿张了张嘴,有话想说,却又没说出来。秦偀看着他,淡淡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你今天也对那陈功说过放水救灾的话,我为何却训斥了你?”
  喜哥儿点头道:“我知道公子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却为何……为何要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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