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早晨，方宇轩都已经查完病房了，那个叫柳若雪的服务员仍然没有来。他以为她不会来了，坐在办公室里为她担忧起来。他想，那个女孩太年轻，不知道“再障”的厉害，如果拖下去不治疗，一旦转化成急性的，那可太危险了。要是她今天不来，哪天再去那个饭店劝劝她，让她及早检查，及早治疗。就在方宇轩认为那个女孩子可能不来了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打电话的人是柳若雪，他急忙按下接听键。
　　柳若雪说：“方医生，我来了，可我找不到你，我在医院门口。”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方宇轩关上手机，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说：“谢天谢地，总算来了。”
　　因为柳若雪长得像杨婉华，所以他远远就看到了她。他向柳若雪招招手，女孩子朝她走来。
　　柳若雪走到近前时，方宇轩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本来想不来了，可是别人都说我的脸色很不好，劝我来检查一下。”柳若雪说。“检查要花很多钱吗？”
　　“估计得三、四百块钱吧。”方宇轩说。
　　“那么多钱！”柳若雪说。“方医生，我不想检查了。”
　　“为什么？”方宇轩问。“你以为你的病是一般的病吗？如果不及时治疗会要了你的命的。”
　　柳若雪迟疑了一会儿说：“我没带那么多钱。”
　　“你要是钱不够，我先给你垫上，你什么时候有钱再还我，还不上就算了。”方宇轩说。“你赶紧跟我走。”方宇轩先回到办公室，找出自己的医保卡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他带着柳若雪来到门诊部。进了内科诊室，方宇轩对医生说了柳若雪的情况，医生开了查验的单子。方宇轩问：“像她这种情况必须要做骨髓穿刺吗？”
　　“怀疑是再障，骨髓象是必检项目，不做骨髓象检查就不能确诊。”医生说。
　　方宇轩用自己的医保卡为柳若雪交了款，然后带她去检验科做检查。他对柳若雪说：“我带你来，只做有与你的病有关的检查，如果你自己来，可能会让你做很多项检查，四、五百块钱也不一定够。一会儿要做骨髓穿刺，你不要害怕。”
　　“什么是骨髓穿刺？”柳若雪问。
　　“就是抽少量的骨髓在显示镜下观察。”方宇轩说。“抽骨髓之前会给你做局部麻醉，不会感到很疼。刚才医生说了，这个是必须做的检查。”
　　在检查过程中，方宇轩一直陪着柳若雪。报告单出来以后，他拿给门诊内科的医生看，医生对方宇轩说：“现在可以确定，她患了慢性再障，不过，病情并不太严重。现在治疗还不晚。如果再拖延下去就不好说了，可能变成急性的，或转变成其他疾病。”
　　“需要住院吗？”柳若雪问。
　　“当然要住院。”医生说。
　　“要住多长时间？”柳若雪问。
　　“最少也得三、四个月。”医生说。“也可能要住半年以上，要看恢复情况。”
　　“住那么长时间院得花多少钱？”柳若雪皱着眉问。
　　“最少也得四、五万，也可能要十来万。”医生说。“你这病可不是一般的病。”
　　“钱太多了，我治不起！”柳若雪呆呆地看着方宇轩，眼圈红了。
　　方宇轩拉着柳若雪出了内科诊室，来到医院外面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对柳若雪说：“你别哭，有话慢慢说。”
　　“我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弄不到那么多钱给我治病！”柳若雪抽泣起来。
　　“没钱，借钱你也得治。”方宇轩说。
　　“我家穷，根本没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都怕我们还不上。”
　　柳若雪说的没错，现在穷人根本借不到钱，这一点方宇轩也很清楚。没有钱，方宇轩也没辙了。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光有同情心，没有钱是治不了病的。如果数目小，他可以先替她垫上，要是花上十万八万的，他家也没有那么多钱。另外，和她非亲非故，为她花钱太多，父母也未必会同意。家里的那点儿积蓄是父母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给他娶媳妇用的。
　　柳若雪仍然在抽泣，方宇轩说：“别哭了，哭也不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是想办法治病吧。”
　　柳若雪一边抽泣一边问：“方医生，你们说的‘再障’到底是什么病？”
　　“‘再障’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简称。就是人的骨髓出了问题，不能造血，不管哪种治贫血的药都不管用。”
　　“这种病不治会死吗？”柳若雪问。
　　“这种病死亡率相当高。”方宇轩说。“就是治，还有治不好的；不治，只有一条路，就是等死。如果情况不严重，我也不会劝你来检查。”
　　柳若雪一听放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方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我才二十岁，我不想死……”说着她要给方宇轩跪下。
　　柳若雪的话使方宇轩心里一颤，他一把扶住她说：“你可别这样，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听方宇轩说要帮她想办法，柳若雪停止了哭泣，说：“方医生，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病，花多少钱将来我都会还你，哪怕是打一辈子工，我也要还上这笔钱。”
　　“我不敢保证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不过我会尽力而为。”方宇轩说。“你现在病这么重，就别打工了，赶紧辞了工作，回家休养。”
　　“我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柳若雪说。“我家在农村，初中毕业后，我爸不让我考高中，让我和他一起干农活。从去年起，我一干重活儿就觉得浑身没劲儿，有时还头晕。我爸见我干不动农活了，就让我进城打工。我回去对我爸说我得了很重的病，他不一定会相信。我爸妈和我一样，根本就不懂‘再障’是怎么回事。”
　　“实在不行，我向你父母解释清楚你这个病是怎么回事。”方宇轩说。可是他考虑到自己的话未必会起作用。于是又说道，“咱们非亲非故，我向你父母说明你的病情，他们也不一定相信，没准儿还以为我是个骗子。”
　　“那可怎么办呢？”柳若雪着急了。
　　“这样吧，”方宇轩说，“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把你检查的结果告诉他们，让他们来一趟。他们来了，你带他们到医院来找我。看到我在医院工作，他们也许会相信我说的话。”
　　“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柳若雪说。
　　“你家在什么地方？”
　　“万宝乡烧锅村。”柳若雪说。“坐汽车用不上一个小时就到了。”
　　“等你父母来了，我要让他们先把你接回家养病。”方宇轩说。
　　“回家也不能让我闲着。”柳若雪说。“就是不干农活，也得干家务，比在饭店当服务员还累。”
　　“你父母怎么会这样对你？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方宇轩气愤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浑身没劲、心慌、干活上不来气的？”
　　“大概有一年多了，”柳若雪说。
　　“你以前服过氯霉素吗？”方宇轩问。
　　“我也不记得我吃过什么药。”柳若雪说。“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吃过几回药。”
　　“你接触过放射性物质吗？”方宇轩问。
　　“农村哪来的放射性物质？”柳若雪说。
　　方宇轩也觉得自己问得可笑。他问这些问题，就是想弄清楚柳若雪为什么会得上这个病。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又问道：“你经常接触农药吗？”
　　“现在种地根本就离不开农药。”柳若雪。“我经常给庄稼打农药。”
　　方宇轩怀疑柳若雪的病很可能是农药中毒引起的，于是说道：“我得告诉你父母不能再让你接触农药了，你的病很可能是经常接触农药引起的。”
　　“你说的话我爸妈也许会相信。”柳若雪说。“方医生，你真是个好人，以前咱们也不认识，就这么关心我。”
　　“虽然咱们以前不认识，可是见到你我就像见到老熟人一样。”方宇轩笑了笑说。“所以看出你身体有问题，我就不由自主地为你担心。”
　　“就是因为我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吗？”柳若雪问。
　　“是。”方宇轩点点头。“你们长得太像了，连我的同学都错把你当成了她。不过，我的前女友脸色总是红扑扑的，不像你这样脸色苍白，因此我才怀疑你贫血。”
　　“你很爱你以前的女朋友吗？”柳若雪问。
　　“总是忘不了她。”方宇轩若有所思地说。
　　“如果我长得不像她，你是不是不会管我？”柳若雪问。
　　“如果你长得不像她，肯定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不可能发现你身体有问题。”方宇轩说。
　　“看来我真应该好好谢谢她了。”柳若雪说。“你们为什么分手了？”
　　“她家和你家一样，不富裕，她为了让她哥哥能娶上媳妇，嫁到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方宇轩说。
　　“她甩了你，你不恨她吗？”
　　“恨什么，她也是出于无奈。”方宇轩说。“她虽然嫁到了那样的人家，可是并不幸福。现在一想起她来，我都是牵肠挂肚的。”
　　“方医生，像你这样体谅人的不多了。”柳若雪说。
　　方宇轩说：“我们在大学里相处了四、五年，她又不是因为变心才和我分手的，而是因为她家穷。虽然我们人分开了，可是感情还在。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她。”
　　“你们现在还来往吗？”柳若雪问。
　　“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早就和我断了联系，连她现在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方宇轩说。“不说这个了，你赶紧给你父母打电话，把你的检查结果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对你这个病一无所知，你赶紧带他们来找我。我得回去工作了。”
　　“那也我回去了。”柳若雪说。“今天检查时你给我垫的钱，我有钱时一定还你。”
　　“不用你还了。”方宇轩目送柳若雪走出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