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柳若雪带着一个中年妇女来找方宇轩。那个女人满脸皱纹，看上去有五十多岁。
　　“方医生，这是我妈。”柳若雪介绍说。
　　方宇轩见同事们都在忙工作，他带着柳若雪母女出了医护办公室，走到走廊的尽头，问柳若雪的母亲：“你女儿的病你知道了吧？”
　　“小雪打电话对我说了。”小雪妈妈说。“方大夫，她的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方宇轩说：“我跟你实说了吧，她这个病，严重的和癌症差不多，趁她现在病比较轻，还有治好的希望，你们赶紧让她入院治疗。如果耽误了，病情加重或是发展成别的病，那时，要想治也不一定能治好了。”
　　“小雪说她这个病要是治的话，最少也要四、五万，也可能要十来万。她爸有哮喘病，一到冬天就犯，都没有钱治，哪有那么多钱给她治病？”小雪妈妈带着哭腔说。“老天爷真是不睁眼，咋让她得了这个病！这可咋办呢？”说着她哭了起来。
　　方宇轩劝道：“阿姨，你别哭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你还是想想怎么能弄到钱给你女儿治病吧。”
　　“方大夫，俺家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就有三间破房子，也不值几个钱，就是卖了也不一定够给小雪治病的。要是把房子卖了，全家人只能住露天地了。他爸自己都强活，也不能出去打工，她弟弟才十五岁正在念书。再说了，她爸也不可能卖房子给她治病。”
　　“不管怎么说，柳若雪也是你们的亲生骨肉，你们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年轻就等死。家里没钱，找亲戚朋友借一借，先送她住院，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方宇轩说。
　　“俺家的亲戚都是些穷亲戚，谁能借钱给俺们那么多钱？”小雪妈妈又开始流泪。
　　“真的连一个有钱的亲戚都没有？”方宇轩不相信。
　　“有钱的倒是有一个，小雪的大爷家有钱。”小雪妈妈说，“可是给小雪治病人家肯定不会借给俺们那么多钱，要是小雪的弟弟有病，小雪的爸爸去借钱也许还能借来。”
　　“侄女和侄儿不都一样吗？”方宇轩说。
　　“这里面有个原因……”说到这里，小雪妈妈看看柳若雪，欲言又止。
　　方宇轩看出来柳若雪妈妈有难言之隐，于是说道：“你女儿得了这种病，说不上哪天就会要她的命，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雪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反正小雪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就不瞒着她了，我也不怕你笑话。”
　　“阿姨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不会笑话你。”方宇轩说。
　　小雪妈妈说出一个对柳若雪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
　　“二十多年前，我在深圳一个玩具厂打工，那个厂的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也是东北人，姓刘，叫刘家旺。他总是和我套近乎，各方面对我也很关照，给我的工资也别的女工多。那时我太年轻，又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世道险恶，慢慢地就上了他的套，和他到宾馆开了几次房。后来发现怀孕了，我想把孩子做掉，可是那个老板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不可。他说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和他老婆离婚，和我结婚。我相信了他的鬼话，就把孩子留了下来。四、五个月的时候他带我到医院去做B超，做完了B超，他问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个医生说看不太清楚，可能是男孩。他听了比我还高兴，不让我再住厂子的宿舍，在厂子外面给我租了房子，还雇个保姆伺候我。那时我还傻乎乎地做将来当老板娘的美梦。没想到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听说是个女孩儿以后，老板再也没有在医院露过面，派人把我接出医院，又送回他租的房子。我在那个房子里待了一个月，他一次也没去。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满月以后，我抱着孩子到厂里去找他，保安拦住我，不让我进去。我说我找刘家旺，他说厂里根本就没有姓刘的老板。我一听当时就傻了，这才知道受了骗，抱着小雪就在公司的门口大哭起来。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女的，告诉我刘家旺——也就是小雪的爸爸不是公司的老板，是销售部经理，现在到外地出差去了。她给了我一万块钱，让我带着小雪回老家。后来我又到公司找了他几次，有一次他们让我进了老板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说他就是老板，可是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抱着小雪回了老家。回来后，因为没有准生证，小雪落不下户口。有人给我介绍了小雪现在的爸爸，他说他哥哥是乡里公安派出所的所长，如果我嫁给他，他能给小雪落下户口。那个人比我大十来岁，又有严重的哮喘病，一到冬天什么也干不了，为了小雪，我只好嫁给他。如果只有小雪自己，她继父也许对她还能好一点，后来小雪有了弟弟，他对小雪就越来越不好。他的意思是家里穷，两个都上学供不起，只能让小雪的弟弟上学。小雪初中毕业以后就不让她再念书了。从去年开始，小雪总说她浑身没劲，一累着就会晕倒，他见小雪干不动农活了，就让她进城打工。”
　　听了妈妈的话，柳若雪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说：“妈，这事儿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小雪妈妈说。“你现在的爸爸是你的继父，不是你亲爹，你大爷肯定不会为了给你治病借给咱家那么多钱。人家怕你爸还不上。你弟弟是他们柳家的人，要是得了病，你爸去借钱，人家兴许能借给他。”
　　“原来是这样！”方宇轩插嘴说。“我估计小雪的亲生父亲肯定是公司的老板，他事先安排好了，全厂上下都骗你，说他不是老板。”
　　“现在想想，可能是那么回事。”小雪妈妈说。“那时我太年轻，没有主见，就相信了那些人的话。”
　　“后来你没有再找过小雪的亲生父亲吗？”方宇轩问。
　　“我都恨死他了，怎么可能再去找他！”小雪妈妈说。“这事我也从来没有对小雪说过。她一直以为现在的爹就是她亲爹。”
　　“你后来再去找她亲生父亲就好了。”方宇轩惋惜地说。“要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以找他出钱给小雪看病。”
　　“唉——”小雪妈妈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小雪会遇到这种事。”
　　“现在小雪的亲生父亲是小雪的唯一希望，”方宇轩说，“我建议你带小雪去深圳找找他。”
　　“当年我都没找到他，现在都过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那个厂子还有没有了，我到哪儿去找他？”
　　方宇轩想，她说得有道理，这么长时间，她当年打工的那家工厂是不是还存在很难说。“你把那个工厂的名称和地址告诉我，晚上我上网查一查。”说完他掏出个小记事本和笔。
　　小雪妈妈说：“那个厂子叫益智玩具厂，在深圳福田区，什么路我不记得了，老板叫刘家旺。”
　　方宇轩本来想问问厂子的邮箱或网址，可是一想二十年前很多工厂都没有这个东西，就是有，小雪妈妈也不一定知道。“你知道老板的电话号码吗？”
　　“不知道，当年他也没有告诉我。”柳若雪妈妈说。
　　“晚上我上网查一查，如果查到了，给你打电话。”方宇轩说。“要是那家工厂还存在，老板还姓刘，你最好带小雪去找她。”
　　小雪妈妈说：“就算是那个厂子还在，家里也脱离不开。我走了，家里没有人给他们爷俩做饭，那个老东西肯定不能让我去。”
　　“现在给小雪治病是最重要的事。”方宇轩说。“你们总不能看着小雪这么年轻就……。”
　　小雪妈妈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就算我能找到他，那个丧天良的东西也未必肯承认小雪是他的闺女。”
　　“我想，他不至于那么铁石心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见死不救。”方宇轩说。“你要是不能带小雪去，你和小雪的继父或其他亲戚朋友商量一下，派个人和小雪一起去找她的亲生父亲。小雪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我回去和她爸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小雪妈妈说。
　　方宇轩对柳若雪说：“你今天就把工作辞了吧，回家准备准备，尽快去深圳找你的亲生父亲。”然后他对小雪妈妈说：“我觉得，不管怎么难，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带小雪去找她的亲生父亲。你和小雪亲生父亲过去的恩恩怨怨就不要再提了，什么都没有给小雪治病要紧。”
　　“唉——”小雪妈妈又叹口气。“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还有，”方宇轩说，“小雪回家后，你们不能再让她干活儿了。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小雪妈妈说。“那我们就回去了。”
　　“你和小雪去她打工的饭店，和老板说一声，小雪病太重，不能继续在他们那里打工了。”方宇轩说。
　　下班后回到家，方宇轩马上打开电脑，上网后，输入了柳若雪妈妈打过工的玩具厂的名称，让他喜出望外的是那家玩具厂仍然存在，并有网站。方宇轩进入了那家玩具厂的网站，浏览了网站所有的网页也没有找到老板的信息。只有联系人的姓名、电话号码和QQ号。方宇轩把联系人加为好友，碰巧那个人正好在线。方宇轩想，直接问老板的姓名人家未必能告诉我。于是他对那个联系人说，他经营一家玩具商店，想从他们厂进货。他装模作样地问了几种玩具的报价之后，说道：“我是经人介绍才知道你们厂的，那个人说你们厂的老板叫刘家旺，原来是我市一家玩具厂的技术员，八十年代初下海，到深圳自己创业去了。你们的老板是不是叫刘家旺？”
　　“原来你是我们老板的老乡！我们老板确实叫刘家旺。”对方回复说。
　　方宇轩一看心里非常高兴，看来小雪有一线希望了。他问：“到深圳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们厂？”
　　“到深圳后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去接你。”对方把方宇轩当成一个潜在的大客户，对他非常热情。
　　方宇轩记下了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和姓名，以及从火车站和客运站去玩具厂的的路线。
　　关上电脑后，他马上给柳若雪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他问柳若雪：“你继父在家没有？”
　　“没在家。”柳若雪说。
　　“你把手机给你妈妈，我和她说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传来小雪妈妈的声音：“我是小雪妈妈。”
　　方宇轩对小雪妈妈说：“我已经查到了你说的那家玩具厂，还在原来的地方，老板还是刘家旺。我查到了那个厂的一个业务员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你记下来。”
　　“好！我让小雪记下来。”
　　说完玩具厂业务员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之后，方宇轩接着说道：“你们到深圳以后，如果找不到路，给这个业务员打电话，就说你们是到他们厂订货的。他会去车站接你们。”
　　打完了电话，方宇轩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找到柳若雪的亲生父亲以后，怎么才能证明柳若雪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没有证据，人家怎么能相信柳若雪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婴儿吗？他想了一会儿，又拨通了柳若雪的电话号码，仍然让她妈妈接电话。方宇轩问：“小雪的出生证明还有没有？”
　　小雪妈妈说：“你等一下，我找找看。”过了一会儿小雪妈妈说，“小雪的出生证明找到了。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小雪去找她亲生父亲，必须要有个证明，没有证据人家能认她吗？”方宇轩说。“你把小雪的出生证明复印一份，如果有你年轻时的照片和小雪刚出生时的照片，也各准备一张，你们去深圳时把这些东西都带上。”
　　放下电话后，方宇轩长出了一口气。为了一个长得像杨婉华的女孩子，这几天他忙里忙外。就算她就是杨婉华，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