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虽然无法对方宇轩说出“分手”两个字，可是杨婉华为了哥哥的幸福准备牺牲自己的幸福的决心已定。第二天她对王院长说：“昨晚我已经告诉我的男朋友让他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说到这里她眼圈红了，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王院长并没有注意到杨婉华没有说她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他看见杨婉华非常伤心，以为她真的和男朋友彻底分手了。
　　“既然这样，今天下班以后，我带你去老书记家，见见他家的二公子。”王院长说。
　　“二公子？”杨婉华愣了一下。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对那个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一无所知。“你说的是要给我介绍的那个人吗？”
　　“是。”王院长说。“是老书记的二儿子，现在二十七岁。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所以他家人都管他叫‘四儿’。现在是县里最大的土特产公司的经理，其实这个公司是他家的。”
　　听说吴家二公子是公司的老板，杨婉华心想：他是公司的老板能看上我吗？他二十七、八岁没结婚，找对象的标准一定非常高。如果看不中我，岂不是白折腾了吗？幸亏自己没有对方宇轩说出“分手”两个字。
　　王院长似乎看穿了杨婉华的心思，说：“你放心，吴家二公子会听从他父母意见的。”
　　杨婉华想，事已至此，不管他能不能看中，也得去见见那个人。下班后，她跟着王院长去了吴家。
　　一进门，吴家老两口对杨婉华非常热情。杨婉华看到一个身穿休闲服、留着平头，方脸、小眼睛的男青年坐在沙发上。他见到王院长，站了起来，说：“表舅来了。”然后扫了一眼杨婉华。
　　王院长马上给他们做介绍，他对吴老四说：“这位就是我们医院的小杨，杨婉华。”然后杨婉华说，“这位就是吴家的二公子吴天。”
　　吴老四看了一眼杨婉华说：“请坐吧。”
　　杨婉华伸出手想和吴老四握握手，可是吴老四已经坐到沙发上，再也没有看她。杨婉华马上把手缩了回来。她见吴老四对她这么冷淡，心想，看来没戏了。但她不能马上就走，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这时吴耀庭坐在了杨婉华的对面，他老伴又是拿饮料，又是拿水果，似乎没有注意到儿子对杨婉华的态度。
　　吴耀庭问了杨婉华家里的情况，又问她在哪里上的大学。杨婉华一一回答。在他们谈话时吴老四始终一言不发。
　　吴耀庭又问杨婉华，她哥哥多大年纪，残疾到什么程度。杨婉华说：“我哥哥三十岁，初中毕业，小时候摔伤过，因为治疗不及时，一条腿落下残疾。不过不用拄拐，会柳编。”
　　吴耀庭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都能编些什么？”
　　“主要编一些工艺品。”杨婉华说。她得看出来，虽然吴耀庭和吴老太对她很热情，可是他们的儿子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也不搭话，这说明他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杨婉华心想，关键人物不表态，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扯，这事看来没有什么希望，还是知趣点，尽快离开。想到这里她说，“伯父，伯母，我得回去了。”
　　吴耀庭和吴老太让她吃了饭再走，杨婉华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离开了吴家。王院长把杨婉华送到门外，对她说：“你明天听我的消息。”
　　“好。”杨婉华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王院长回到屋里，问吴老四：“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吴老四看了父母一眼，说：“只要他们同意，我没意见。”
　　吴老四的表态让王院长很意外，他没料到吴老四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我还以为你会嫌她丑呢！”王院长说。
　　“丑俊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我爸我妈喜欢就行。”吴老四说。
　　吴耀庭对王院长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四儿变得这么通情达理！既然他同意了，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你这个大媒人劳苦功高，今晚一定要喝了酒再走。”说完他拿出一瓶茅台酒，让儿子陪他表舅喝酒，他有冠心病，不能作陪。吴老四和王院长把一瓶茅吧台喝个精光。
　　杨婉华回到自己的住处，并没有马上做饭，而是躺在床上猜测这次相亲的结果。她心里非常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这次相亲能够成功，让哥哥有个铁饭碗，不用送十五万元彩礼就能把嫂子娶回家；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这次相亲不成功，因为她实在不想和方宇轩分手。几年的朝夕相处，她觉得这辈子只有和方宇轩在一起她才会有真正的幸福。如果不是为了哥哥，即使吴家势力再大，再有钱，她也不会舍弃方宇轩。吴家的儿子要是没有看上她，只能怪哥哥运气不好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到的一切，包括牺牲自己的爱情。她想，如果这次相亲不成，不能继续在县医院做临时工了。就是方宇轩暂时不能帮她找到工作，她也要去北丰，在那里随便找个什么活儿都可以。
　　然而情况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糟。第二天她一到单位王院长就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对她说：“小杨啊，老书记老两口和他家的二公子都同意了。晚上我再带你去一次他家，老书记和他老伴要和你好好谈谈。以后就没我的事了，你再去老书记家就自己去吧，我不陪你去了。”
　　杨婉华为哥哥感到庆幸，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晚上下班以后，王院长又带着杨婉华来到吴家。不过今天吴老四没在家。王院长和杨婉华坐下之后，吴老太对杨婉华说：“本来我家老四要回来的，可是公司有事，他回不来了，让我给你捎几句话。老四说，公司里的事太多，他实在太忙了，以后没有时间经常陪你。另外，他还说了，他太忙，没有时间尽孝，所以结婚以后他不想搬出去，让你替他尽孝，照顾老人。如果你们搬出去，总让你一个人在家，他又不放心。还有一件事和公司有关，我家老四让我向你讲清楚，土特产公司是我们老两口和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共有的，老四没有工作，就让他出面做经理。现在公司的一切都由你伯伯做主，别人不能插手。”
　　杨婉华一听，一共有三条，可能是他们事先确定的约法三章，看样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吴耀庭事先并不知道儿子与老伴的谈话内容，但他很赞成老伴的这番话，特别欣赏儿子让未来的儿媳留在他们身边替他尽孝的说法。他对杨婉华说：“你哥哥的工作，我觉得去县残联比较合适。听说县残联正准备办一个残疾人实用技能培训基地，我把你哥哥的情况对残联的领导说了，他们同意让你哥哥去培训基地当教师。你哥哥去了之后，属于残联的工作人员，事业编制，铁饭碗。”
　　王院长说：“老书记不仅给你哥哥的安排了工作，还找了卫生局的领导，要把你转为县医院的正式职工。”
　　“谢谢伯伯！”杨婉华说。心想：这场交易就算成功了，搂草打兔子，捎带着自己的工作也解决了，这是意外的收获。对方答应她的事已经办到了，我也得表个态。她接着说道：“刚才伯母说的那几条，我没有意见，保证能做到。”
　　吴老太说：“你同意就好，咱们这也是有话说在明处，免得以后闹矛盾。”
　　这时吴耀庭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对杨婉华说：“是残联的领导打来的，可能是你哥哥工作的事定下来了。”然后他按了一下接听键。
　　电话的声音很大，杨婉华听得清清楚楚。对方说：“老书记，你要安排亲戚来我们这里工作的事，我们研究过了，同意他来当培训教师，下个月就让他来上班吧。”
　　“张主席，太谢谢你了。”吴耀庭说。“你说的事，我肯定能给你办到。”
　　“那我也谢谢你了。”对方说。“我就不打扰你了，老书记。”
　　关上手机后，吴老爷子感慨地对王院长说：“在位和不在位就是不一样。我在位的时候，让他安排个人，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找他安排个人，他马上就提出让我替他办件事。”
　　“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王院长说。
　　吴耀庭对杨婉华说：“婚姻是大事，你找时间回趟家，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回去让你哥哥带着这个条子马上到残联办个入职手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杨婉华来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和方宇轩彻底分手。吴耀庭和他老伴一再留她吃晚饭，她也只好和王院长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她按照吴耀庭的意思，回到家里把她已经到吴家相亲的事说了。想告诉哥哥明天去县残联报到，可是哥哥没在家。她对父母说：“我哥回来后你们告诉他，明天让他到县医院找我，我带他去县残联办手续。以后他在残联培训基地当培训教师，是实实在在的铁饭碗。”
　　婉华爸爸听了非常高兴，说：“你这样做就对了。这不比嫁给那个姓方的穷小子强多了，不光你哥能娶上媳妇，你也转正了。你找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婆家，以后亲戚朋友、屯子里的人都会高看咱家一眼。”
　　她被迫与方宇轩分手，爸爸一点也不考虑她的感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使得杨婉华非常伤心。想到与方宇轩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白头偕老的美梦彻底破灭了，她不由得又流下眼泪。
　　婉华爸爸劝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做老书记家的儿媳妇有什么不好？姓方的那个小子他有这个本事吗？”
　　杨婉华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势利，她难过得连午饭都没在家里吃就回县城去了。现在她还有一件事需要马上处理，就是与方宇轩的关系。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拿出手机，找出了方宇轩的电话后码，却呆呆地看着手机的屏幕，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事到如今，她仍然没有勇气对方宇轩说出“分手”两个字，结果把手机又关上了。
　　下午她自己去了吴家，对吴耀庭和吴老太说：“我父母对这门亲事很赞同。”
　　吴耀庭说：“既然你父母也同意了，哪天让他们来一趟，大家在一起商量一下你和我家老四的婚事。”
　　“我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一下时间。”杨婉华说。本来应该是吴家老两口和吴老四主动找杨婉华父母商谈婚礼方面的事。可是他们却让杨婉华的父母来他们家。
　　吴老太说：“现在你和我家老四的事基本上板上钉钉了，从明天起你就搬到我家来住吧，这样还能省点钱。我家请了钟点工，你到我们家，不用你帮着做家务，也不用你交伙食费，你只要每天给你伯伯量量血压、听听心脏就可以了。”
　　直到现在杨婉华才恍然大悟，吴家为什么要娶她做儿媳妇，原来是为了老头子。她想，事以至此，那就早点搬过去吧。
　　既然已经和吴家定了亲，杨婉华本应该把消息这个告诉方宇轩，可是她好几次坐在电脑前都没有勇气打开QQ。她更没有勇气打电话直接告诉方宇轩。
　　一天晚上值夜班，她的手机突然响了，除了方宇轩很少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方宇轩。最近几天方宇轩给她打电话她一直都没有接，因为接了电话不知对方宇轩说什么好，她又不忍心欺骗方宇轩。虽然没有接电话，她却打开了QQ。自从决定与方宇轩分手以后她把QQ设置为隐身方式，她上线方宇轩也不知道。正在她考虑要不要通过QQ问问方宇轩，打电话给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突然发现方宇轩在QQ上给她留了言。在留言中方宇轩告诉她，他大舅给她找到了用人单位。
　　看到留言杨婉华心里像刀扎的一样难受。方宇轩的大舅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为她找到这个工作，可是她却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要给方宇轩一个交待，于是简单地回复了方宇轩。她觉得几句话说不清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只好告诉方宇轩等她的邮件，之后便匆忙地关上QQ。下线之后，她找出纸笔，开始起草给方宇轩的电子邮件。这个电子邮件她写了差不多一个晚上，一边写一边哭。第二天正巧她值夜班，她把电子邮件的草稿录入电脑里。在邮件中杨婉华详细地把她的无奈说了一遍。她写道：
　　“……宇轩，我哥哥这些年赚的钱都供我上大学了，可他自己却因为拿不出彩礼而结不了婚。我现在大学毕业了，也应该帮哥哥做点事。可我既没钱，也没有权，只有牺牲自己的幸福，嫁到一个能给他找个铁饭碗的人家。表面上是做他家的儿媳妇，实际上是做他家的私人医生。为了哥哥，我别无选择。
　　“宇轩，今生我背叛了我们的海誓山盟，只有来生补偿你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你的妻子，给你洗衣做饭，为你生儿育女，再也不分开。
　　“宇轩，对方已经兑现了他们的承诺，给我哥哥安排了工作，现在木已成舟，我不可以再反悔。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再上网和我联络，就当我死了，世上已经没有我这个人。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姑娘，重新开始。
　　“宇轩，多保重，我们来生再见！”敲完这行字，杨婉华含泪关上QQ，一咬牙，把方宇轩从自己的QQ好友中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