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眼

　　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这两个选择会很难抉择，或者直接选择前者。毕竟只要活着，便有无限可能，哪怕只有一年时间。
　　但君莫生没有觉得很难抉择，听完老僧第二个选择，他心里便有了决断。
　　“我选后者。”少年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连问后者身死的几率有多大，他都没有问。
　　他能活着到人间，有多不易他很清楚。但他来人间不是为了苟活，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是为了变强，是为了不再当一只蝼蚁。
　　哪怕他是天界之人，可他依然无丝毫自保之力，和一只可怜蝼蚁何其相似。绾绾娘亲只是对他释放了杀意，便逼得他差点命丧当场。
　　如果不抓住这一刻的机会，他拿什么变强？
　　他只是这天地间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哪怕他来自天界，又有何用。
　　变强不是心底想想就可以实现，是靠自己与自己争、与他人争、与天地争来的。
　　少年很清楚。
　　所以少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老僧并不奇怪少年的选择，似笑非笑道：“选择后者，其中痛苦，可不比君家锁龙台上那根锁龙鞭来的差。”
　　少年下意识的感觉到身上皮肉有些疼痛难耐，又有些惊讶面前这个老僧竟然连自己受过锁龙鞭之刑都知道。
　　“锁龙鞭给你带来的是抽皮拔筋的痛，我这里之物，可是会让你尝试一下脱胎换骨之痛。”
　　老僧说着这些令人有些发寒的话语，似是毫无所觉继续说道：“并且不同于君家锁龙台的是，此物并不会触及你的神魂，这意味着，如果你没有熬住这份痛苦，你就会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你便会身死。”
　　少年听完脸上不仅没有流露出丝毫郑重之色，反而破天荒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小子正好想将这一身血肉与骨还于君家，若能脱胎换骨，再好不过。”
　　少年语气决绝，眼中的戾气想藏都藏不住，话语之间更是要将自己这具肉身的血与骨还于天界君家。
　　少年与君家之过往，究竟何等残酷。
　　老僧知道，所以他哈哈大笑。
　　“好，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把衣物脱了，到我身边来。”老僧没有忘记和蛇姬的三日之约，所以该开始了。
　　少年闻言照做，衣物悉数褪下，露出皮肉之上满是盘根错节凸起的鞭痕，布满全身，看起来甚是可怖。
　　老僧看了一眼双目瞳孔微缩，他看到的不止这些，他可以看到少年的全身骨头之上亦鞭痕遍布。
　　少年那张脸，恐怕也是有人为其修复，不然指不定何其狰狞。
　　想到少年受刑之时不过绾绾这般年纪，除去有些不忍，对少年性格中那份乖戾此时心底不由有些释然。
　　这是遭了大罪。
　　一直处于老僧隔绝光罩之外的绾绾和少玄，虽听不到君莫生和老僧再说些什么，但可以看到。
　　先前看着两人不时说上几句，虽一般都是老僧在言语，少年在听，但少年有时也会说上一两句。而刚才，那个一直有些冷漠的少年不仅笑了，连带着老僧都形似极为高兴，竟然哈哈大笑。
　　绾绾和少玄还没见从来都心境祥和的老僧如此高兴过。
　　两人都有些好奇，这两人在里面讲些什么？
　　又突然看到少年站起身子，褪下衣物。
　　绾绾来不及生出害羞之类的情绪，便看到了少年身上宛如一条条长虫般的鞭痕。
　　绾绾惊呼一声，捂着嘴，俏脸苍白。
　　少玄小和尚眉头也是紧紧的拧在一起，双手合什嘴唇微动不停的念着佛经。
　　从未下过山的两人，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谁会对一个看起来和他们不过一般大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见少年已经褪完了衣物朝着自己走过来，老僧继续开口道：“我身后的佛像背后，有一个暗格。”
　　少年闻言，转而走向老僧身后的佛像。
　　甚至都不用找，君莫生一眼便看到那个暗格所在。
　　因为那个暗格所在之处，寥寥数笔镂刻着一张脸，和他躺的那副黑棺棺盖之上的脸，一模一样，很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那张脸似笑非笑，带着些令人不舒服的嘲讽意味。
　　不过君莫生没有丝毫不适，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为何此处也有棺盖之上的那张脸。
　　伸手，轻轻一拉，少年沉默地将整个暗格抽了出来。
　　这个暗格，本就是一个有些古朴的箱子，材质不明，入手微沉，那张脸就镂刻在箱子正面。
　　“过来坐下吧。”
　　少年闻言，端着箱子默默地坐回原处。其间与此时站在大殿门槛处的绾绾对视了一眼，少年笑了笑。
　　落在少女眼里，仿佛少年在说，其实我会笑的。
　　绾绾看着那个满身鞭痕的白发少年，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里也有些朦胧。
　　“可以打开了。”老僧再次开口说了一声。
　　君莫生没有丝毫犹豫，异常决绝地打开这个古箱。
　　少年往里面看了一眼，瞳孔微缩。箱子里摆着的，赫然是一枚被完整剜出的人眼。
　　君莫生还没来得及询问老僧什么，那枚人眼蓦然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覆在了少年的左眼之上！
　　一个呼吸不到，整枚人眼似是放入水中的重物，顿时沉入少年的左眼之中。
　　那枚人眼完整沉入少年的左眼的那一刻，少年猛然吸了口气，昂着头，嘴巴大张着，双目同样大睁，只是左眼漆黑一片，猩红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右眼！
　　他的四肢死死的往外伸张，两条手臂与十根手指同时颤抖不停！
　　痛！
　　很痛！
　　“会越来越痛。”
　　老僧有些冰冷的话语传入少年耳中。
　　话音刚落，少年体表竟开始冒出一滴一滴血珠，瞬息之间，少年便成了一个血人，样子血腥可怖至极。
　　隔绝光罩外的少玄和绾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少年从老僧身后佛像背面取了一个古箱，然后坐回原处打开箱子，便发生此种异变！
　　少玄看着自己师父神情冷漠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少年，看着里面被拖得满地都是血迹的场景，这难道就是佛经里的阿鼻地狱？
　　小和尚不忍再看，闭上双目，默念佛经，只是双手合什的手臂微微颤抖，可见他此时心内有多少惊涛骇浪。
　　少女咬着朱唇看着光罩里变成血人的少年，难道这就是父亲偶尔提起那些佛经里的劫数？
　　可未免太不公了一些。
　　她和少玄从小便在父亲和母亲的庇护下，从未想过这命数，竟可以不公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