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杀意

　　“君莫生？莫生？”
　　绾绾心里暗暗嘀咕，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莫生的意思那不就是不该生？
　　不过当着眼前少年的面她是不会说出口的，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谈不上熟悉，冒昧的这样问会让人不喜，少女还不至于莽撞到这个程度。
　　不料白发少年似是看穿了少女心中所想，沉默地走至屋内的黑棺旁。
　　慢慢蹲下身子，君莫生双手微微用力，便轻轻将黑棺棺盖翻转过来。
　　棺盖背面，阴刻着“莫生”二字。
　　“名字是家母所起，就是莫生。”轻声解释了一声，少年伸手摸了摸那两个阴刻着自己名字的铭文，不再言语。
　　绾绾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少年，竟然会开口解释自己的名字。
　　只是看着少年的背影，绾绾莫名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孤独。
　　绾绾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瓶上画着一株株笔挺的绿竹。
　　“这个给你。”
　　君莫生站起身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玉瓶，摇摇头。
　　“拿着，里面的东西可以帮你续命的。”绾绾见少年拒绝，赶忙轻启朱唇解释道。
　　少年依然摇头，脸上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漠和疏离。
　　“哎呀，给你救命用的，你就拿着吧。”
　　见少年如此倔强，绾绾只好直接一把拉过少年的手，将玉瓶放在少年掌间。
　　其间不免两手相触。
　　玉瓶入手温润，可终究还是少女的手，绵柔温暖一些。
　　少年默默握了握手中玉瓶，不再推辞。
　　少玄在一旁看着少女的所作所为并未言语，虽然少女有时会有些调皮，但人却是极好的。
　　见君莫生终于收下玉瓶，少女的心情仿佛也变得轻快了些，冲着少年笑了笑道：“怎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呢，应该多笑笑，会显得年轻一些。”
　　说完还指了指少年的白发。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发，眼神有些复杂。
　　“可能是在棺里待得久了些，忘了怎么笑了。”
　　听完，少女眨了眨眼睛，又好奇的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被关在那副黑棺里？”
　　“绾绾，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君施主休息了。”少玄冲着绿衣少女使了个眼色，跟君莫生告罪一声便急忙拉着绿衣少女离开。
　　以少女的性格天知道会不会问个没停，这个少年的来历既然师父没有言明，小和尚便认为他和少女还是不知道为好。
　　绾绾神色间虽有些不情愿，可还是被小和尚拉着走了。
　　君莫生看着两人离开，没有出言挽留。
　　自己怎么会到这副黑棺里去，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少玄和绾绾两人，倒是令君莫生感觉有些亲切。除去他们跟自己毫无瓜葛还能对自己施与善意这点原因外，最重要的还是他在棺中待得时间太久。
　　在棺中的岁月他并非没有一点知觉，尽管肉身一直处于沉睡，但他的意识时常会清醒。这就好比将一个常人关在一个漆黑的井里，时日久了，自然倍感孤独。
　　所以君莫生对少玄和绾绾这两个在人间初次接触之人有些莫名的亲切之感。
　　君莫生将玉瓶默默地收好，随即将小和尚送来的那三枚果子一一吞入腹中。这三枚果子卖相不佳，味道也不怎么好，不过功效显著。
　　刚刚吃进这三枚果子的君莫生体内已微微生出些许暖意，连带着气力也恢复了几分。
　　只是许久未曾进食，这三枚味道不佳的果子一被吃下，君莫生腹中便开始绞痛。
　　不过这点痛对于少年来说不算什么，和锁龙台上的鞭笞之刑比起来，这点痛楚就如挠痒。
　　吃过东西后，少年便沉默地走出这间屋子。
　　屋外已然日头高升，君莫生站在屋门外静静地扫视了一眼，发现这座镇魔寺并不大，所站之地便可以看到四处院墙，那间老僧所处的大殿也在不远处。
　　微微感受了一番日头照在身上的温暖之感，少年便沉默的朝着镇魔寺大门之处走去。
　　他想出去看一眼这人间。
　　少年静默地走出镇魔寺的大门，一出大门便迎面扑来一阵山风。
　　眼前的景象和少年料想的并不太一样。
　　他以为就算这座寺的门口不是那种人声鼎沸的景象，也应该有一条幽静的青石小道，上面走着三三两两来此处烧香拜佛的行人。
　　但都不是，少年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一座山峰的峰顶。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天上偶尔飞过的几只飞禽。
　　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少年便继续迈步，朝着峰顶边缘走去。
　　峰顶的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从上往下看去，山腰处茫茫一片白云，根本无法看清山下。
　　少年站在峰顶边缘，身下便是万丈深渊，但他的神色平静，眼睛看着远处初升的旭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少年转过身，心有所感的看向镇魔寺旁的一间竹阁。
　　竹阁二层，蛇姬正站在窗台处，面无表情的看着君莫生。
　　二者对视一眼。
　　君莫生不知那容貌极美的宫装少妇是谁，但他感受到了那女人对自己的敌意，甚至是，杀意。
　　蛇姬狭长的双目微眯，一股极具压迫性的气势顿时朝着少年疯涌而出！
　　君莫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再白一分。
　　蛇姬是只大妖，哪怕掉了一境哪怕受了伤，依然是只道行高深的大妖。而君莫生，就算他来自天界，也不过是一个还不曾修行的普通人，甚至普通人都比不上，他的肉身虚弱至极，已是一个将死之人。
　　但他面对蛇姬那样的大妖释放的滔天气势依然没有后退半步。
　　他身后便是陡峭的悬崖。
　　他退半步，他就会死。
　　少年受过天界君家锁龙台上鞭笞神魂的剧痛，也忍受住了置身棺内漫长岁月的枯寂，经历了这些，少年骨子里的坚毅早已远远超出常人。
　　此刻少年凭借着自己这份坚毅，竟硬生生扛住了蛇姬这只大妖的气势压迫。
　　只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许久，那种压迫之感便如潮水般退去。
　　少年脸色苍白如纸，背后已湿透一片。
　　他沉默的低下头，不再看向竹阁里的蛇姬，步履有些沉重的朝着古寺走去，未发一言。
　　如果刚才不是自己站在那里，而是一个普通人，那人必然会被那个女人的气势所迫，摔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那个女人对他的杀意显而易见，少年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女人如果现在动手杀他，他必然会死，甚至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只能低头。
　　强者要杀弱者，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除非弱者有什么依仗。
　　可君莫生没有。
　　他不过是一个被天界君家遗弃之人，在天界尚且无人可以依靠，何况此时在人间。
　　少年面无表情的微微低着头，眼神平静。
　　平静之下，蕴涵着如永夜般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