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离

　　“我怎么又昏过去了？”
　　莱万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头疼欲裂，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环顾四周，黑色瞳孔猛的收缩。
　　魔法阵中央的黑袍法师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而外围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似乎都失去了意识的模样，可最让他感到心寒的是那原本应该是七十一个小孩子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团焦黑的痕迹，莱万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这些孩子必然已经不在人世。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死去，可是他死死握着拳头，他的心在颤抖。
　　整整七十一个小孩子，整整七十一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就灰飞烟灭，只有地上这团焦黑表明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此刻莱万也明白法师们吟唱的咒语是以他们所有人的生命为代价的，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行径，莱万心中的愤怒如火焰般燃烧着，整个人因为恐惧和愤怒颤抖着。
　　他下意识地朝法阵中央的黑袍男子跨出一步，但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
　　莱万悚然而惊，他刚才竟然生出想要杀了黑袍法师的冲动，回复理智的他立刻后怕不已，且不论他有没有能力杀掉这样一个黑袍法师，就算他真的杀掉了对方，恐怕也要面对暗无天日的逃亡生活，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趁所有人都昏迷时悄悄溜掉，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去冒这样的风险。
　　打定了主意的莱万一刻都不想待下去，转身就走，可刚转过身，一团灰色的东西就扑入他怀里，莱万吓了一跳，差点没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扔出去。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只小巧的红色松鼠，不过手掌大小，而眼睛却是奇异的紫色，蓬松的大尾巴扫来扫去，蹭得他脖子发痒。
　　“倒是挺可爱的。”
　　莱万脑中不知怎的冒出这么一个评价，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他居然并没有扔掉这只松鼠，而是将它轻轻抱在怀里，小心翼翼但是奇快无比地朝不远处虚掩着的一扇铁门跑去。
　　莱万不知道黑袍法师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如果他活着那么醒来后会不会发现有个小孩子还活着，他只知道自己要尽可能的远离这幢古堡。他跌跌撞撞地在漆黑的夜色中跑着，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对不对，通过那扇虚掩的铁门后莱万发现自己闯入一片草丛中，杂草的长度足有半人高，根本看不清前方事物，他慌不择路地抱着小松鼠在草丛中穿梭，脸上也不知道被草叶割出多少道伤口。
　　好不容易穿过漆黑茂密的草丛，莱万却发现一道围墙拦住了去路。围墙以灰黑色的砖石砌成，足有三米多高，长满了深青色的藤蔓和爬山虎，好在莱万小时候窘迫之际没少干过偷鸡摸狗之类需要爬墙上树的阴暗勾当，三米多高的围墙虽然高了点，他还是顺利的沿着藤蔓爬了上去，反倒是那只奇怪的小松鼠像是明白他的心思般从他怀里跳出来，“嗖”地爬上了围墙顶端，一对闪耀着妖异紫色光芒的眼睛在上头盯着他看。
　　坐在围墙上，莱万借着有些暗淡的月光朝远处看，却只能瞧见狰狞起伏着的黑色的山脉轮廓和一条泛着银光的蜿蜒河流，一时间有些发愁。自己被抓来时是昏迷的，他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原来的目的地——大城“密西斯”。
　　“算了，只能先沿着河走了。”
　　莱万又找了根藤蔓爬下去，那只颇有灵性的小松鼠安静地蜷缩在他肩膀上，毛茸茸的尾巴时不时扫着莱万的脸颊，痒痒的，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把，没想到对方“噌”地缩回了尾巴，立起一对耳朵朝自己龇牙咧嘴，一副生气的可爱模样。
　　莱万笑了笑，忽然觉得原本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小松鼠打了个哈欠，熟门熟路地钻入他怀里，拿蓬松的大尾巴盖住身体就开始自顾自地打起了瞌睡，莱万捡了根木棍探路用，朝河流下游慢慢走去。
　　寂静的夜晚略显清冷，莱万身上穿得不多，唯有胸口处传来的丝丝暖意让他倍感舒适，刚才一路狂奔之后，两条腿都有些酸痛，莱万走得并不快，河岸边有一条狭窄的以碎石铺就的小路，左边是河流，右边是稀疏排列的水杉以及无处不在的杂草。四周阒无人声，唯有不知名的小虫鸣叫和远处传来的隐约的野兽嚎叫声。
　　莱万并没能走多远，被囚禁在地下室的这几天他几乎就没吃饱过肚子，再加上亡命奔逃和担惊受怕，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小男孩早已精疲力尽，若不是在半路上找到一间破败的石屋，他很可能今晚只能在草丛里渡过。
　　莱万又冷又饿又困，他不敢生火，只能尽量蜷缩起身子取暖，怀里的小松鼠似是察觉到了小男孩的疲倦，安静地将自己身体缩成一团。四处漏风的石屋中，一人一鼠相互依偎着，抵御来自夜晚的寒意。尽管明白现下并不完全安全，可浓重的睡意和不断蔓延的疲倦如势不可挡的海啸，将莱万拖入深沉的梦之海洋。
　　然而即使陷入睡眠，莱外依旧无法得到充分的休息，梦境里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与无数摇摇欲坠的瘦小身影，莱万不断惊醒又睡着，纷繁复杂的梦境让他愈加疲惫，最后一次在噩梦中醒来时，他几乎都辨别不出自己所处的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当疲惫不堪的小男孩终于清醒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时分。
　　一天一夜不曾进食，莱万一醒来就感觉头晕目眩，可是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去哪里找吃的？
　　“不会就这样被饿死吧……”莱万苦笑着从地上坐起来，有些自嘲地想——费劲千辛万苦从那个魔窟逃脱却因为没有食物而被饿死，这未免太可笑了，但莱万很快就驱散了这种念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只可爱的小松鼠不见了。
　　“难道它也离开了？”虽然和小松鼠只相处了一天一夜，可对于莱万来说，对方很有可能会是他接下来旅途的唯一伙伴，小男孩心里也是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吱吱”的声音从身后一个角落响起来，莱万一愣，惊喜地转过头，可是那个场景却让他呆若木鸡——小松鼠抱着一个红红的苹果正啃得不亦乐乎，而在它小小身子四周，还散落着数十个色泽鲜艳的各式水果。
　　“这都是你找来的？”莱万一边大口咀嚼吞咽着鲜美的果肉，一边难以置信地忍不住问出了口。
　　小松鼠当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大尾巴摇来晃去，似是极为得意的模样。
　　吃饭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莱万对这只小松鼠的看法也大为改观，要不是看它和平常动物没什么两样，莱万几乎要以为小松鼠是一只魔兽了。
　　“嗯，以后我就叫你红儿吧，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明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莱万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他又忍不住去抚摸松鼠柔软的小身子和蓬松的尾巴，红儿这次倒没有缩回它的尾巴，只是依旧龇着牙，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名字不满还是对莱万的动作不满。红儿极其人性化的举动把莱万逗乐了，他也越发肯定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松鼠。
　　吃完丰富的水果大餐，莱万将余下的两个水果放入衣服口袋准备继续出发，红儿抱着不知从哪找来的几个坚果“蹭蹭蹭”爬上了他肩膀。
　　小路上依旧没有人烟，后方也不见任何有追兵的迹象，莱万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原本急促的脚步也缓和了下来。
　　走了大概有几千米，道路慢慢变得宽敞，视野也开阔起来，最重要的是，莱万终于又看到了人。面前是一条极为宽阔的大路，喧闹的声响里，有赶着马车拉货的商人和农夫，有步履匆匆的行人，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也有三三两两出行的小团体。对于莱万这个衣衫褴褛又抱着一只小松鼠的小男孩，大多数人撇过一抹怪异的神色之后就不再理会，如莱万这样的流浪小孩，他们确实见得多了。
　　找了几个看起来比较温和的路人问路之后，莱万总算是稍微明白了点自己眼下的状况——顺着这条国王大道一直走就能到达大城“密西斯”，可步行的话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对于从小流浪惯了的莱万来说这自然不算什么，但问题是他原来的包裹还在那个该死的城堡里某个角落，他如今浑身上下除了那一张贴身放置的纸条外就只剩下松鼠红儿了，就算到了大城内，他十有八九还得为自己的生存发愁，更别说去什么伊兰蒂斯学院了。但他更不可能折回黑袍法师的聚集地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莱万抱着怀里打瞌睡的红儿，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路上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