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回大城

　　当夜幕再一次降临时，莱万终于来到了密西斯城，走在城内熟悉的石板路上，看着路上不断涌现的行人和橘黄色的街灯，一切依然都是熟悉的场景，过去在这里生存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只是如今身边却不再有那个小女孩的身影，眼前的景象丝毫未变，可再也无法带给莱万任何的慰藉——尽管这是他的出生地。
　　八岁之前，莱万的生活一直都是暗淡无光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即便被收养后依然要面对养父母的打骂和虐待，独自一人逃离那个令人绝望的家庭后就是漫长的流浪之旅，直到遇见艾弥薇，莱万才觉得自己生命中第一次有了温暖的阳光，然而这样的温暖最终还是被剥夺了。
　　莱万沿着街角小心翼翼地前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人打听那个所谓的伊兰蒂斯学院在哪，以他如今衣衫破烂一看就是流浪汉的样子自然不可能在大街上随便找人询问，但莱万毕竟在大城生活了好几年，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带给他想要的答案。
　　在任何城市繁华亮丽的背后，必然有着其阴暗不可见人的背面，密西斯也不例外。在老城区那些弯弯曲曲狭窄纵深宛如密集蜘蛛网的小巷子深处，是这个城市黑暗地带的中心，也是各种诸如小偷、窃贼、强盗、流浪汉等上不得台面的人群汇集的地区。莱万在阴暗的通道内穿梭着，不断有裹着长袍看不清脸的人出现在四周，但当他们瞧见莱万一副流浪汉的模样后就毫无兴趣地离去了。
　　当那些羊肠小道般的巷子全数消失，出现在莱万面前的是一片类似于乱葬岗的空旷泥地，在一侧石墙微弱的油灯下显得格外诡异，一片死寂的环境足以让任何初来此地的人胆战心惊，而面对这样的场景，莱万更多感到的，却是一种久违心情，就像是一个对自己深恶痛绝的酗酒者在戒酒成功之后再一次来到那间将自己推向深渊的酒吧的感觉。莱万环视四周，尽管与两年前相比这里并无太大变动，他还是观察得极为仔细，因为这片泥地和碎石中其实布满了致命的陷阱。
　　小心翼翼沿着记忆中那条路线前进，莱万来到了一片枯黄的草丛前，他轻轻拨开那片枯草，露出了一丝笑容，在那草丛之下，是一道极为隐秘的木板滑门，他拉开那道木门，一个黝黑的镶嵌着铁质梯子的洞穴出现了，莱万将小松鼠放入胸前口袋内，爬入了那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通道。
　　几分钟后，莱万的脚终于探到了土地，眼前是一个类似于巨大下水管道的封闭空间，只是并没有水，通道壁上每隔十米都挂悬挂着不知名的魔法晶体，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管状通道极长，一眼望去只有淡蓝色的魔法晶体和那深邃的黑暗，但是在无尽的黑暗前方，却似乎隐隐有一道模糊的光亮。莱万伸手探入胸口，松鼠红儿正在沉睡，他摸了摸那条毛茸茸的小尾巴，朝着那道细小的光芒走去。
　　当那道原本细小的光亮缝隙演变为足以容纳一头食人魔的石门，莱万知道自己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个极为空旷的大厅，类似于圆顶教堂和斗兽场的结合体，而和这两者不同的是，大厅内摆满了一个个的帐篷或是简陋的木屋，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着。密集的人群让这里像是在进行热闹的市集购物活动，而事实上，这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购物活动，因为这里就是密西斯的黑市。
　　莱万在拥挤的人群缝隙中穿梭前进，在黑市中，奉行的是最基本的交易原则，虽然他想知道是只是一个地点，但也绝不会轻易去询问这里的陌生人，这很有可能就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莱万以前在大城生活时认识一个黑市商人，现在他到这边的目的就是去找他，唯一的麻烦是莱万并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还在不在黑市，可他如今几乎一无所有，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然而莱万的好运气似乎是用完了，他几乎将所有帐篷和木屋都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大厅外围的石阶上，莱万也并不是非常失望，黑市商人的流动性非常强，在这里很少能看见固定的长期商家，莱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莱万有些头疼，找不到熟人，也找不到伊兰蒂斯学院的位置，他身上更是身无分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这个小男孩皱着眉头沉思时，大厅内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只听见有人极度愤怒的大
　　喊起来：“抓住他，那个人抢了我的东西！”在一阵鬼哭狼嚎中，密集的人群被粗暴而又诡异地分开，一个浑身裹着黑衣的人影冲出人群，往最近的出口飞速掠去，离得近的人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被弹开的人群中骨头破裂和折断的声音。
　　莱万有些惊愕，黑市虽然汇聚了整个城市最阴暗邪恶的存在，但也是有其规则和秩序的，通常都会有专门雇佣的强者一确保黑市交易的流畅和相对公正，很少有人傻到在这里乱来。毕竟，触犯城市的法律只是坐牢或者罚钱，可在黑市这里捣乱十有八九是会掉脑袋的。果然，四个带着面具的身影从角落出现，而眼尖的人则还能瞧见四个人身上都闪动着若隐若现的波纹，这是能量外放的表现，也是战士职位强者迈过六阶之后的一个显著特征，也就说明，这四人至少有着六阶的实力，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四个人呈包围之势朝黑衣人冲去，速度奇快无比，其中两人堵住出口，剩余二人则各自掏出武器从侧面包抄过来。对于黑市中胆敢捣乱的人，他们一向绝不留情，电光火石间，两柄闪耀着华丽光泽的巨剑带着无可匹敌之势对着黑衣人当头劈下，就在莱外以为黑衣人将要殒命时，却见他单拳击出，肉眼可见的环状灰色拳劲与两把巨剑撞到了一起。
　　一声奇异的闷响，却并无其他状况，莱万正自疑惑，下一刻整个人如遭重击，一股沛莫能敌的大力袭来，他整个人都被掀翻到了几米开外，重重撞在墙壁上，痛的龇牙咧嘴。等他捂着脑袋呻吟着起身，却见整个大厅内大半人和帐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所吹倒，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十几米之内的人和事物无不东倒西歪，只有少数本身实力强劲的几个人兀自屹立不倒，莱外这才意识到了这记对冲的可怕，脸上也多了几丝畏惧，然而随即畏惧就变成了狂热，这样的力量，不正是他所需要的么？
　　莱万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艾弥薇，但他知道的是他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
　　如果说黑衣人能够与两个黑市护卫平风秋色的话，那么战局随着另外两个护卫的加入变得明朗起来。黑衣人实力的确强劲，但在四个有着六阶以上实力护卫的围攻下很快落入下风，四名护卫分工清晰、配合默契，如一台精密的仪器般运转着，将黑衣人所有的反击如数抵挡，像一张毫无缝隙的渔网般将网中的猎物越收越紧。
　　莱万紧紧盯着在四人包夹中陷入苦战的黑衣人，一颗心不知为何莫名提了起来，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黑衣人独斗四人，似也有些体力不支，原本稳固的防御出现了破绽，四名护卫具是经验丰富的战斗大师，只是趁着这一个微小的破绽，黑衣人背部已经被巨剑斩出一道口子，嫣红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令人心悸的轨迹，黑衣人低低地闷哼一声，一个翻身躲过余下的攻击，站在地上静立不动，四个护卫并未趁势上前，只是分立四角将他牢牢围在中间。
　　对峙的局势并未持续太久，黑衣人左前方的护卫望了其余三人一眼，试探性地挥出手中巨剑，虽是试探性进攻，但那环绕在护卫周身的淡淡波纹却蓦地大盛，让人几欲无法直视。面对突然暴起的对手，黑衣人却是冷冷一笑，反身一拳重重轰在地上。
　　“轰”的一声，整个大厅都颤抖起来，随即尘土飞扬，灰黑色的烟雾骤然弥漫，将四周一切完完全全掩盖起来，黑衣人显然身上带着类似烟雾弹之类的隐蔽道具，大厅内顿时一片混乱。只是这样的招数对于一般人可能有奇效，可在场的四个护卫具是真正的强者，哪里会怕这种阵仗，冷哼一声冲入了烟雾中，可是他们却惊讶地发现烟雾中已经不见了黑衣人的身影，在他们的感知中也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大厅内仍然笼罩着层层浓重的烟雾，莱万却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那个黑衣人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过两米开外的地方。
　　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莱万觉得有些奇怪，不由自主望过去，瞳孔骤然一缩。不知何时起，黑衣人脚下已经汇成了一滩嫣红的血液，不断有血珠从他身下滴落下来，那个伫立不动的身影也开始摇晃，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莱万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跑开，烟雾开始变得稀薄，相信很快那四个护卫就能发现昏迷的黑衣人，莱万可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被对方误以为是这个黑衣人的同伙。
　　但是他却根本迈不开步子。
　　那强大的力量已经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生向往之情，于是鬼使神差的，莱万竟然悄悄走过去抓住黑衣人的双臂将他往一个角落脱去——他要救他！来时的那个通道自然不能去，但他还知道另外一个秘密通道，这是以前他那个黑市商人朋友和他说的，这个通道就连护卫们都不清楚，是以莱万很有把握能够子啊不惊动护卫的情形下将这个黑衣人带出去。
　　唯一的麻烦是黑衣人实在有点沉，莱万再怎么力气大也依然只是个十岁的小男孩，从大厅到那个秘密通道有将近百米，他还要不时停下来用沙土掩盖黑衣人落下的血迹，速度就更慢了。好在此时大厅内乱作一团，护卫们也突然失去了黑衣人的气息，倒是没人注意莱万的动作，一路有惊无险地将黑衣人拖入密道内，莱万已经累得不想再动弹。来密西斯城的路上他已经整整走了一天，此时又经历这样的事件，对于一个小男孩身体的负荷也到了极限，自认为已经到了一个暂时安全的地点，莱万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就在黑衣人身旁睡了过去。他怀里的小松鼠却悄无声息地跳了出来，趴在莱万胸口，黑暗中闪动着一对小小的淡紫色光芒。
　　莱万是被人捅醒的，醒来发现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意识到这就是那个黑衣人后，莱万残余的睡意刹那间无影无踪。
　　“是你把我弄这边来的？”黑衣人的声音显得极为生硬，黑暗中莱万看不见对方脸色，但也知道对方肯定在盯着自己。
　　“是的，大人。”莱万小心翼翼回答道。
　　“你知道我是谁？”男子声音中带了抹尖锐，莱万心头一跳，多年的流浪生涯告诉他此刻的黑衣人显然对自己动了杀意。
　　“我不知道您是谁，我看……看到您倒在那边，还在流血……”莱万哆嗦着说道，他也不明白为何突然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让他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莱万自然不知道这是来自黑衣人散发的杀意，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
　　“你为什么救我？”那股冰冷的寒意更深了。
　　“我……看了你和他们的战斗，我……我也想要那样的力量！”刺骨的寒意和脑海中尖锐之际的刺痛让莱万几近崩溃，几乎是哭喊着说了出来。
　　莱万缩着身子胆战心惊地等待对方的反应，对于自己冒然出手救人的行为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唯有死一般的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个地方我没来过，你知道怎么出去？”冰冷的寒意渐渐消失，莱万也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他也明白对方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这个理由，见黑衣人提出问题，莱万赶紧回答，“是的，这里是一条密道，是别人和我说的，连那几个护卫都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很好，带我出去。”黑衣人身让开路，莱万也赶紧站起来带路，并未发现一直在他衣服内打瞌睡的那只小松鼠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全的从密道出来后，两人来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不远处竖立着几十个东倒西歪年代及其久远的墓碑，黑色的石头以及腐朽干枯的树枝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片空地，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莱万总是觉得那无限延伸的黑暗之中仿佛有双无形的眼正注视着他。
　　黑衣人出来之后就坐在地上不再动弹，若不是那是不是在她周身出现的灰色光芒，莱万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掉了，莱万不敢也不想一个人走掉，只好坐在地上发呆，然后发现那只总是喜欢睡觉的小松鼠红儿消失了，他当然不知道松鼠是何时不见了的，此时也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自己的小伙伴，莱万心情异常糟糕，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去救那个古怪的黑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