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离开

　　摩根等人是第二天早晨走的，尽管艾弥薇已经答应了莱万，可真到了分别那一刻，小女孩还是在哥哥怀里哭成了泪人，搂着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莱万差点对着摩根脱口而出“能不能也带上我”，但他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在莱万看来，自己能够以这种方式送别艾弥薇，已经是摩根非常宽容大度的表现了，对方完全有能力强行带走艾弥薇，根本不用考虑自己的感受。当然另一方面，他们可能也想以此来缓和艾弥薇的情绪。
　　艾弥薇被带走了。
　　小女孩被一名护卫抱在怀里走入山道，莱万远远地瞧见艾弥薇擦着眼泪用力朝自己挥了几下手，一行人就完全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随着大人物摩根的离开，前来恭送的村民也开始散去，无人去注意呆立在一棵树下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无人注意到他脸上的落寞和挣扎。
　　莱万就这么坐在那边，不动也不说话，瘦小的身影看起来异常的消沉和寂寥。莫里和几个同伴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看他，后来见莱万一直是这个样子也就没了耐心，纷纷离开，偌大的山谷终于只剩下莱万一人。
　　离别还是清晨，醒来已近黄昏。
　　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山谷，这一抹最后的阳光依旧依依不舍地留恋着尘世的美丽，外出的鸟儿结束了一天的忙碌飞回山里的小窝，原本寂静的山林间充斥着清亮嘈杂的鸟兽声，这是喜悦，是回到自己家中的舒心和安宁。有一种幸福叫做回家，简单而纯粹，不需要过多的装点，自然而然给生命带来由衷的喜悦和满足。
　　是的，这就是回家。
　　可是，我的家又在哪里？
　　莱万终于从那种荒芜的心境中清醒过来，只觉得眼眶异常酸涩，好不容易才意识到，这是一种他已经遗忘了许久的叫做“哭泣”的冲动。以前被别人堵在墙角围起来殴打，莱万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而不是现在这般发自内心深处的无力与孤寂，他甚至都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艾弥薇。
　　男孩痛苦的揪住头发，将整张脸埋进了膝盖，即使身边没人，他也不希望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露出来。
　　直到山谷被夜色完全吞没，整整坐了一天的莱万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木屋走去。
　　木屋内空无一人，莱万没点火，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的木板床上回忆那些温暖的画面。外出归来时，艾弥薇总会蹦蹦跳跳跑出来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撒娇；睡觉的时候，小丫头也总是不老实地踢开被子，莱万几乎每个晚上都要帮她掖好被子；因为淘气地溜出去玩被自己批评，艾弥薇伤心地大哭，还赌气地接连几天没有理会自己；小女孩搬东西的时候扭到脚，莱万只好一直背着她，艾弥薇却趴在哥哥背上趾高气扬眉飞色舞……
　　回忆如同冒着七彩光芒的泡沫，你想要伸出指尖触摸，倏忽间它就崩碎瓦解。莱万在黑暗中深深吸气，缓缓躺下去，只觉得这间曾让他感到分外温馨的木屋此刻却冰冷至极，那无处不在的丝丝寒意让他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
　　***
　　“莱万，你也要走了？”
　　榕树下，汤姆老爷子看着肩背包裹的男孩，苍老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叹息和无奈。他也知道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也隐隐意识到这个总是会来跟自己说话的小男孩很可能就此离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艾弥薇被带走的第二天，莱万就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来跟他告别。
　　“嗯，我本来就是为了艾弥薇才来这里的，既然她不在了，那我也没理由继续待下去，”莱万脸上还带着几丝落寞，但跟那天的失魂落魄比起来还是好了很多，他看着这个几乎是村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待他的老人，脸上也露出了几日来难得的笑容，“汤姆爷爷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老人摇摇头，回屋拿了一些面包之类的干粮用布裹好递给莱万，脸色的神情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去吧，我这身子应该还能撑上十年，你要是以后没地方去，老汤姆什么时候都会欢迎你来的。”
　　莱万点点头接过包裹放入背包，转身往村口走去，这个地方留下了太多美丽的回忆和过去，如果只有他一人生活，那实在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竹门村并不大，莱万走了二十分钟就抵达了那块刻有“竹门”二字的石碑旁，想想两年前和艾弥薇初临此地的惶恐和激动，到如今只剩他一人独行，确实让人唏嘘。莱万默默看了会石碑，不在停留，大踏步走上了那条两边种满了柳树的道路。
　　莱万此行的第一个目标是大城，也就是那个叫做“密西斯”的城市，莱万在没有遇见艾弥薇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摩根给了他一张满是自己看不懂符号的纸条让他去伊兰蒂斯学院找卡罗特院长，莱万当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伊兰蒂斯学院位于何方，因此他唯有先去密西斯城才有可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从竹门村走到密西斯城需要两天时间，但是具体的方向莱万却记不清了，他很想在路上找个人问下，可是足足走了一整天路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更不用说去问大城的方位了。眼看暮色四合，莱万也没办法判断自己的方向究竟对不对，在路边的一个小树林找了片相对干净的空地，搭起简陋的布帐篷过夜。
　　正自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莱万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从帐篷里探出头，莱万吃惊地看到一人一马正在夜色中狂奔。借着微弱的月光，莱万依稀看清马上的人穿着一身银色盔甲，头发散乱，左手握着一面圆盾。马的速度极快，莱万刚从帐篷中出来时还在几百米外，不一会那人已经到了小树林外的那条路上，莱万皱了皱眉头，他看不清那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更加没有意识到深蓝色的夜空中，一个如幽魂般的黑色身影正紧紧跟着这一人一马。深夜士兵在路上策马狂奔，这对于某些来说可能意味着很多事情，但对于莱万却毫无意义，就在他准备钻回帐篷时，异变陡生。
　　夜空蓦然亮起一团银芒，莱万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刺眼的银色闪电凭空出现，横跨数十米打在了骑马者背上，只听见那穿着盔甲的人一声惨叫之后跌落马下，男子在地上滚了好几米，扬起大片尘土，伏在那边不动了。
　　从闪电出现到男子跌落在地，不过几秒钟时间，可莱万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直到那个裹着黑袍的人影从空中徐徐落到骑马者身边，莱万近乎凝滞的意识才恢复过来，也就明白他亲眼目睹了一起追杀事件，但让他震惊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那个黑袍人攻击所使用的手段。
　　他是一个法师！而且还是一名高阶法师！
　　在希林大陆的职业序列里，法师是极为高贵的一种，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师，不仅需要出众天赋以及不低的元素亲和力，更需要花费巨额金钱，普通家庭背景的孩子很难在魔法这条道路上走得很远。
　　魔法一共分为七系，分别是土、水、木、火、风、暗、光，其中水系法术可以衍生出冰系，风系法术可以衍生出雷系，所以其实可以算九系，元素系的五类法术土、水、木、火、风是大多数魔法师选择精修的类别，光系则大多为教会中的神职人员所学，至于神秘的暗系法术，则几乎已在大陆上销声匿迹。
　　莱万自然不可能通过一道闪电法术就判断出黑袍人的实力，可他以前听说过，那就是能够浮空的法师，基本上都是高阶的，也就是已经跨过了六阶这道属于真正强者的门槛。莱万对于十二阶的力量体系还没有完整和清楚的概念，但他知道的是，这个黑袍法师，实力绝不会低。
　　黑袍法师弯腰在骑马者身上摸索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两人距离莱万有数十米，他看不清那人到底摸出了什么东西，只能看出来是一个盒子模样的东西，被黑袍法师放入自己怀中，找到东西后的法师并不停留，很快又升入高空消失在夜色里，莱万躲在小树林里忐忑不安地盯着不远处趴在地上那个身影。
　　难道已经死了？
　　莱万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死，他也不敢贸然上前。
　　又过了几分钟，地上的男子动了动，挣扎着爬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身上，随即咒骂几声，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匹在不远处优哉游哉吃草的马儿。男子花了好长时间才成功攀上马背，似乎也没意识到小树林中有人偷窥，就一边诅咒着一边骑马慢慢离开了。
　　这就结束了？
　　夜晚又恢复平静，莱万却显得颇为遗憾，本来还以为能瞧见更精彩的后续发展，没想到会是以这样平淡的方式结尾，心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叹了口气，就准备钻回自己的小帐篷。
　　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
　　除了眼睛，他浑身上下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莱万背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但也知道这绝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身体不能动，莱万只能思索，很快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以那名黑袍法师的实力，难道真的不会察觉小树林里有人？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至于对方为什么去而复返，莱万只能认为是他不想让骑马者知道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可是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别人呢，那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莱万已经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黑色身影，心里一片冰凉。
　　黑色身影如一片阴影般飘过来，莱万只瞧见那黑袍里一对泛着凄冷红光的眼睛，之后就是一阵彻骨的恶寒，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