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起航

　　“畅销书写作指南”第一页除了这七个大字，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内容了，这几个字的出现说明这本书的内容是教人如何写畅销书的？孟浪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急于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写了点什么，或许有新奇的观点，幽默的技巧和风格，当他翻到第二页时，他的目光被一行小字吸引住了“动笔之后才能往下翻”，难怪他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要再往后面看已经是被制止了。这行小字像几只蚂蚁一样躺在最下面跳跃了几下，片刻之后，黑色的笔画动了起来，它们排着队钻到了书里消失了一般。孟浪就眼睁睁的瞧着黑色的小家伙整齐的离开，他虽好奇却没有干扰它们。
　　大厅的一个声音说道：“带上你的指南上城堡二层，快去吧，年轻人，希望在前方，奔跑吧，人生新航向，准备起航”。起航？孟浪听着这几句像某传销公司的励志豪言，孟浪踱步上了楼。“请到B3412房报到”那个声音又在指引说：“哦，我是弗朗茨卡夫卡”。“什么”孟浪惊讶的一声算是对对方自我介绍的一种回应。多少次他都想开始自己独立的写作，他希望能有一天写出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那样的人物，他崇拜卡夫卡先生，就像很多初入文学殿堂的青年一样希望有自己的文学偶像。“您就是奥地利大作家卡夫卡？”孟浪不无疑问的说。
　　卡夫卡的声音又出现了：‘准确的说，我是奥匈帝国时期的卡夫卡，至于作不作家的，那是我去世后的结论吧，我在病榻上遗言说要把全部手稿都烧掉，貌似没人执行我的决定，要不是我来到这古堡，我都不知道我死后的很多事呢。’
　　孟浪印象中的卡夫卡是现代派文学的奠基人，犹太人出色的小说家，最让孟浪崇拜的是卡夫卡曾在1912年花了一个晚上写出了开创自我风格的《判决》，著名的《判决》，“嗯，我也希望2018年的某一个晚上我能写出属于自己的《判决》，那该多好哇”。写就写，谁怕谁，我又不是没写过。孟浪想起前几天车间书记让他交几篇班组优秀人物报道，他不是一熬夜一兴奋的就交了三篇上去，不是还登载过《工人日报》的吗，这也太简单了点吧，想到这儿孟浪有点兴奋，兴奋之余有点失望的孟浪意识到自己的那几个小儿科的篇章简直不值一提。孟浪进入了一个居室，借助着亮起的灯光，里面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简朴的装饰显得很有品味，低调的格局很适合一个人独处，孟浪不由得想起了古代的考场，在古代，考生进了考场后，便不能再出来，一直要到考试结束，饭食由官府安排的“号军”统一负责，B3412房可是十分自由的，进出都有智能装置，在里面的食宿都是随叫随到，一切都是智能化。
　　就在刚才，孟浪喊着给我一瓶水，从房间的某一处就上来一个托盘，盘子上摆放着一瓶冰泉水，在前面还有个声音说道“您的水”这分明是弗朗茨卡夫卡的声音啊。“这，这，怎么回事，尊敬的卡夫卡先生，您就在我前面吗？”孟浪抿了一口冰泉问道。
　　“孟浪，是的，我就在您的面前为您服务，不过您是看不到我的。我的灵魂在22世纪的城堡里过着21世纪的日子，是不是很有意思啊。”卡夫卡的回答并没有让孟浪感到吃惊，因为大厅的摩西奶奶已经跟他讲过了，是孟浪和他的时代还是按照原来的程序运转，没有超出时空的范围像晴川那样的穿越到清朝，又或者像现代的人穿越到以后的世纪，这些都没有，孟浪甚至认为，只要他走出城堡就能听到轰隆的机器声，工厂的生产还是停留在本来的样子，就像他们军光车辆配件有限公司慢悠悠的在21世纪爬着。“尊敬的卡夫卡先生，我能跟你聊聊文学吗，虽然我这样唐突有点儿不太礼貌，可我希望跟您有些愉快的对话的。”
　　“只要是关于写作方面的都可以聊，或者关于我本人的话题也是在我服务范围之内，您有什么疑虑要解答吗?”卡夫卡大方的接受了孟浪的请求，只是他还不知道孟浪会有什么新奇的问题，卡夫卡生前就知道很多人对他本人和他的著作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性格孤独忧郁，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他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的世界，越是这样，人们对他就越感兴趣。他害怕生活，也害怕与人交往，甚至害怕结婚成家，先后三次解除掉婚约，这一点连他的家人也看不明白。
　　孟浪中学时学到了卡夫卡的变形记节选片段，他课后找来了全文阅读了，他觉得变形记格里高尔的命运很悲催，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格里高尔，尽管格里高尔努力挣扎想要改变自己，但是没得办法格里高尔还是以悲剧收场了，他在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他死了之后全家在愉快的旅游，小说就这样结束了。跟多数人认为城堡没有写完一样，孟浪也坚持认为变形记还应该有更长的篇幅去表现格里高尔的，格里高尔不应该就那样无情的死掉，想到这儿孟浪开口说道：“尊敬的卡夫卡先生，您的小说都没有写完，大多数如此，这与您的性格有关吗？”
　　出奇的是，卡夫卡没有任何回应，空气中安静极了，孟浪对于片刻的沉寂适应不来，他想开口再说一遍刚才的问题，不料卡夫卡却说道：‘’我没有想过小说的事情，要知道，我是一个工伤事故保险公司的一个职员，我的公司在布拉格，实际上，我非常热爱着我的这份工作，至于写小说，那只是副业罢了，至于我的成名也是后来被人捧热的，当时的环境下，我是以一位推销员的身份不被理解的。”卡夫卡的这个回答多少让孟浪觉得意外，孟浪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忘记了一件事，现在要把他做好，那就是拿笔记下来卡夫卡的话，艾克曼就是记录与歌德的谈话出名的，孟浪读过《歌德谈话录》，朱光潜老先生的译本为最好。孟浪翻了翻桌子，他没有找到一支笔，他不得不开手机的录音，一切准备就绪了只等卡夫卡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不一会儿，果然那个声音又说道：“说道写作，我是在工作之余的夜晚或者清晨，我擅长表现日常生活里的绝望，我喜欢对生活的各方面有所观察，从生活中提炼把一切情节分割开，于是那些事无巨细全部变成了痛苦的隐喻。你看啊，本身我是一个小职员，整天都干着微不足道的事情，没有什么英雄经历，我的文字充满了悲壮，不喜欢读的人总说我很悲观，生活上的不幸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他们觉得生活已经够不幸了，他们喜欢读到令人喜悦的东西，我可不会刻意迎合读者，我只表现我观察的和我喜欢的东西。”卡夫卡又停了一下。“嗯哼，貌似我还没有回答你的提问，是吧？”
　　“回答了一半，你的性格带有几分孤傲，这我知道了，你怎么看待你的未完成小说”孟浪回应道。
　　卡夫卡顿了一下：“事先没酝酿，写到哪儿算哪。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孟浪，你应该开始你的创作了，距离规定起航时间已过去三小时，也就是说咱们交流了近三个小时。”卡夫卡善意的提醒他。
　　“什么是起航时间?”
　　“准确的说，是一天当中的最佳创作时间，你要把握好。”
　　“哦。”孟浪似懂非懂的答道。这时候，在他的桌子前出现了一个触控显示屏，屏上的IWriter标志显得很清晰。一个新建的Worder文档弹了出来，速度之快令孟浪没有反应过来，“写点什么呢。”孟浪盯着不远处的大屏幕犯愁了。“小人物的奋斗大家都喜欢吧，就写在大城市奋斗的青年，像我一样的有志青年。”孟浪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于是，文档的标题上出现了：'奋斗在天堂”几个字。他的构思是把拥有教育、医疗、交通等优势的大城市比喻成天堂，一个青年打拼在人人都趋之若鹜的大城市的经历。稍微的思索了一下，孟浪提笔迅速写了一段之后，他没有继续往下，他就往回来去读那一段，五百个字读起来一点也不顺口，他不由得想操刀去改动几个字，删掉了一些无谓的连接词，他又按照阅读的习惯读了一遍，在他的心里没有觉得小小的改动让这段文字给他的印象产生好感，他依然觉得几百个字的段落组装的不像样子，没有表现出他所要达到的高度，在他脑海里想到的是金庸的庞大格局，常书欣的接地气。他的脑海在他一开始写就已经有了对比，这种拿菜鸟与大师做对标的思维一下子就让孟浪产生了自卑。他觉得没有别人写得好，他开始从后面删除，起先，他是删除了一句话，那句话看来是可有可无的，他接着又删了第二句，接着第三局也删除了，他点击鼠标的手并没有停下，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直到全部段落的消失殆尽，偌大的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标题，很是显眼。“噢，该死。”直到那个2号字体的标题提醒他再删就空白了，他停下了。“我得上个洗手间，洗一把脸。”
　　房间里的独立卫生间内，孟浪弯着腰站在盥洗池子前，他双手捧脸，然后又伸出双手去冲水，一遍又一遍，他把重复脸冲洗了。旁人也许会觉得，不就是写了一段不满意的文字吗，没有必要这样认真吧。这可不是一段不满意的文字的事，要知道，这是一个付出了精力的思维活动，头脑内部产生了千万个创意，而决定写都市奋斗题材是孟浪许多想法中胜出的一个，刚才的卡文说明了这段思维活动的失败。失败的同时头脑里还显现出其他成功作家的精彩片段，所以无形中放大了自我的卑微。孟浪扬起了头，他才发现独立卫生间里的一切，设备很齐全，该有的都有。孟浪看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他不禁安慰了一句：还好吧，万事开头难。镜子里的人带着他笑了一下，那是孟浪临走时给自己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