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禁地

　　“咚，咚，咚，咚，咚…………。。”
　　阴暗，潮湿，黑色的石壁从顶上一滴一滴的水落地上。一望无际的水面平静的似一张静止的画儿，没有阳光。一只巨大的龙头石雕伫立在水中仰望天际，似在绝望的呐喊。龙头栩栩如生，而让人更为惊叹的是，水中淹没的是一条完整的龙。
　　一人直接从水面上向龙头走过去，在龙口处能清楚的看见一个人被铁链锁住。
　　“你来了。”被锁住的怪人头发蓬乱，散乱搭在额前，满脸的胡须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希望你会遵守你的诺言。”那人已经跃到龙头上。
　　“哈哈……。五年，五年了！哈哈……。”怪人疯了一般大笑，仿佛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夜很静，叶一乘着婢女换班的时间跑到飞花庭阁楼的房顶，找到一个阴暗的地方躺了下来看着月色，看着星空。这里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美到叶一想一辈子都这样躺着。
　　泷兰不知何时在叶一的身边躺了下来，侧过头看着叶一。
　　“你怎么来了。”叶一把手枕在头下，说道：“堂堂的碧落海公主和一个中州人躺在一起，还在这么高的房顶。我告诉你啊，我们中州的公主呀，贵人呀，什么都要学什么规矩礼仪的，还有那些王孙公子的，什么都要学，不然就觉得自己是个下等人了。”
　　泷兰笑道：“我们鲛人不讲这些，我也不需要保持公主形象。”
　　“也对，你这么漂亮，也不愁嫁不出去，是吧。”
　　泷兰的脸色微微一红，喃喃：“可以吗，嫁人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叶一虽然年岁不大，但什么都懂，也不好和她说这些，便说得简单些，道：“就像你的母亲嫁给你父亲那样，然后就有了你，等你以后长大了嫁人就知道了，现在说你也不明白。”
　　“我没有父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泷兰落寞的说。
　　叶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泷兰说道，“叶一你是怎么到碧落海的，以你的身手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叶一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想将来回到中州查明这个真相。我十时身受重伤，被赶出家门，那段痛苦的路我一步一步的爬，没有吃的，我当乞丐，要饭，吃别人剩下的饭，只为了活下去。后来我被拐卖到船上，中途被一伙儿海盗把这艘商船打劫了，就被卖到海盗市。再后来我的身子也能动了，功力修为也恢复了些，就逃出来在海角落脚。饿的时候就去海边抓鱼，然后看见有钱的商人就从他们身上拿点儿，给那些穷人，我这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前几天我遇见一位大航海师傻里傻气的，叫洛琪，他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和他把海盗市奴隶市场的人都救了出来，后来我就带着天玄逃到碧落海内地，被潮水冲散了。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你说你二哥哥那里有一个和天玄很像，听见你说他没事儿，我心就宽了。也不知道洛琪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花螺。”
　　泷兰眼神中充满向往，说道：“我也希望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也想出去看看。”
　　叶一站起身，把手递给泷兰，笑道：“那我们可以出去看看，日月城还是很美丽的。”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很危险的。”泷兰还在犹豫着就被叶一拉了起来。
　　“别可是了，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叶一拉着泷兰的手，几个纵跃便飘向远方，逃离了皇宫。
　　明月夜，漫天的繁星，两人坐在一阁楼顶，俯视着整个日月城，夜明珠的灯光遍布了整座城。叶一已经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看着这满天星斗，多少夜的孤寂。
　　微风拂过两人的发梢，两人牵着的手忘了分开，泷兰微低着头，说道：“叶一，能把我的手松开吗，有些不舒服。”
　　叶一这才意识到手中还拉着泷兰冰凉的手，从皇宫到这里一直没松开过，他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一时忘了。你听，这海潮声，风声，万物的一切，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个，时间在不断的往前，我们也终究会淹没在这潮流中。所以，我们有时候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走。”
　　清冷的街市，已经入了夜，空气凉凉的。叶一见泷兰的身子有些不适，便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不介意吧。”叶一说道。
　　泷兰对他微微一笑，“怎么会，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景色。叶一，谢谢你。”
　　叶一避开她天真的笑容，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今天我也很开心，明天就是龙神祭，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只要我活着，一定会来看你。”
　　“你真的还会在回来吗？”
　　“当然，我叶一从来说一不二的。”
　　这夜，叶一没有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她的美貌，她的矜持，她的豁达。她是未来碧落海的海皇，希望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偶尔想起他这个陪她一起看夜色的朋友。
　　而她却在想，以后陪他看这么美的景色的是谁。
　　碧落海国的龙神祭，是鲛人最隆重的节日。海皇会带着所有的皇室去日月城日月湖祭祀龙神，日月城所有的鲛人都会去。
　　泷兰早早的就走了，给他留了一分地图，和几个香包。里面装的是泷兰的秀发，有她布下的法术，拿着这个香包就能安全的从珊瑚林出去。待到晌午时叶一才从飞花庭出来，宫里的侍卫也少的可怜，叶一没有费到大力气就找到了泷彦的大殿。
　　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怒火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五个光着身子的男童被锁在了椅床边，目光惊愕，只有天玄看着自己笑了笑，尽管他像畜生一样被对待。
　　叶一静静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天玄披上，怒道：“我要杀了他！”
　　天玄摇摇头，“没关系的，没想到你还是来了，看见你没事我很开心。”
　　“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我的朋友，谁都不可以！”叶一带着愤怒，想他们脖子上的项圈扯断，就像当时在地牢的寒铁牢笼一样，纹丝不动。
　　“寒铁所铸。”天玄说道。
　　叶一只好把所有的铁链扯断，那个泷彦着实狠毒，即使这样被救出去，他们会慢慢的长大，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勒死。大殿里开始笼罩着杀气，叶一感觉到背后有四双不动声色眼睛看着自己，其他的四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天玄倒很坦然。
　　“小心。”天玄说道。
　　叶一点点头，“你们先走，不用管我，我若活下来，会去找你们的。”
　　天玄紧紧握着叶一的手，手上带着手铐，道：“你一定要活下来！”
　　那四名侍卫叶一都见过，每次都是跟在了泷公子的身边，虽然都很俊美，也分得清楚。
　　“留在这里，和他们一样，你就可以活下去，或者死。”一位侍卫冷冷的说道。
　　叶一道：“或者你们死。”
　　叶一右手指凝聚着三尺长的剑气，叫道：“你们走！”
　　四名侍卫拔剑，叶一迎剑而上。五人的声影交融在一起，速度快的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四人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修为如此之高，居然可以和他们打平手，若单打独斗他们绝不是对手。眼见五人要离开殿外，一名侍卫离开了战斗，飞身追了上去。叶一见情况不妙，用内劲把其他的三人逼退，跃到那名侍卫的前方把他的剑锋挡了下来。为了救他们五人，叶一漏了几处破绽，只见胳膊上，肚子上，腿上多了三处刀伤，鲜血浸透了伤口周围的衣服。
　　叶一毫不在意，喊道：“走！”
　　叶一一人挡在门口，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逐渐落了下风。一边又担心他们遇见皇宫的其他侍卫，不再恋战，就边打边退。可他们四人的轻功丝毫不在叶一之下，一路紧追不舍向后山靠近。
　　后山禁地，困龙池。
　　怪人被锁在龙口处，他看着眼前的合作伙伴，道：“这些年，我把神心奥妙诀一点一点的传给你们，把我锁起来也不就是为这个吗。”
　　“其实还不够，以你的修为可以做的更多。我倒很想见见你们中州的最强者，看他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怪人似嘲讽的笑着，道：“最好不要。”
　　“不见得，总有一天会见到的。你的朋友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只差你了。”
　　怪人摆了一下捆绑在锁链上的双手，道：“那你还等什么呢。”
　　禁地外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五个衣衫不整小孩跑了进来，接着跟进来一群侍卫。天玄五人逃跑的时候被侍卫发现，追到了这里，没想到了禁地。
　　天玄清楚的见龙口处的那个身影，他下意识的紧紧攥着拳头，手指在掌心掐出了血。他死也不会忘记那个人——泷彦！
　　“哦？看来有不速之客。”怪人笑道。
　　“什么不速之客能挡得住你我。”
　　“只怕还不够热闹，后面还有呢，你打算当着他们的面放了我？”
　　“那又如何。”泷彦淡淡的说，却透着无比的狠毒。他等着这一天，可是太久了。
　　叶一跟着天玄五人来到禁地内，看见远处的泷彦正看着自己大吃一惊，他没去龙神祭！眼下真的是走投无路。四名侍卫也追到身后。
　　叶一身上的刀伤零零落落十几处，衣衫都成了血衣，他觉得胸口的鳞片在灼烧着他的皮肤，越靠近这里，感觉越强烈。叶一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是手指凝聚着剑气，护在五人的身边。
　　怪人深邃的眼睛似乎闪起了光，道：“放我出来，这几个小孩儿交给我，血蛟出世总得喝点儿血。”
　　“也好！”泷彦隔空抓起一名侍卫的刀，几乎一瞬间那一群侍卫在叶一的面前倒下，而刀又回到了侍卫的鞘中。速度当真了得，天玄五人看不明白，叶一看得清楚，这个泷彦太可怕了。即厉害，又狠毒！杀了自己的十几名族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泷彦左手在右手掌轻挥，出现了一道血印，手中红光浮起，他半跪在地上在龙舌上一拍。只见血迹快速的移动，在怪人的身下形成一个阵法，红光越来越亮，困住怪人的铁链也发红。
　　怪人仰天长啸，水面都震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身上都被黑气笼罩，似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他四肢用力挣脱，“噔噔。”几声，困住他的四条铁链应声而断。而漩涡处也缓缓的浮起一把巨大的剑，这就是怪人口中的血蛟，剑宽二尺有余，剑长居然超过了九尺。当他站在叶一面前时，叶一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恐惧。这人像巨人一样，身高九尺，而他的剑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九尺巨剑！剑锋凌厉，杀气逼人，剑身上奇怪的血色图案，带着邪恶。世上居然还存在这样的一把邪剑，当真可怕。
　　叶一站在原地不敢动，他惊愕，他疑惑，没有人能明白他现在复杂的心情。
　　泷彦从他身边经过，都没有看他一眼。只说道：“我先走一步，你快些处理，别误了大事。”他便带着四名侍卫离开了禁地。
　　怪人没有理他，只是背着巨剑立在叶一的身旁，挡在额前的头发天玄五人看不见他的目光。叶一却感觉到他那可怕的目光，就像身在黑暗中无法自拔，沉沦，沉沦……。
　　怪人一言不发，禁地内安静的可怕。在叶一准备好拼死战斗时，他突然间挪开了脚步，向外走去。
　　“等等！”叶一嗓子干干的，说道。
　　“何事。”怪人停下脚步。
　　“前辈，请帮我把他们的寒铁打开。”叶一这是没有办法，那个怪人一不高兴他们都得死在这儿，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们是五条人命，还请前辈成全。”叶一半跪在地上，说道。
　　怪人笑道：“我今天已经放了六条人命，不过好人做到底。”只见他把血蛟抛向空中，巨剑从空中落下，生生的九尺巨剑没入岩石地里，“血蛟我借给你，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救他们。”
　　叶一望着眼前的巨剑，没入岩石地中一半还要比他高出几个头来。先不说叶一受了伤，就算是没受伤之前以他的力量根本无法把这把巨剑拔出来。叶一咬破左手指，缓慢的从右肩划到掌背，黑气剧烈升腾起来，把他整个手臂的衣服都爆开。叶一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血蛟的剑身上。剑身上的血却又立即消失不见，鲜血被血蛟吸走了。
　　“叶一！”天玄急忙扶住他。
　　叶一把天玄轻轻的推开，道：“你没有功力，会伤到你的。”
　　怪人道：“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臂上，你的胳膊是不想要了吧。”
　　叶一只感觉自己的右臂就像要炸开一般，他咬着牙，叫道：“今天就是手臂不要了，我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叶一飞身，以极快的速度跃上血蛟的上空。他长啸一声，升腾着黑气的右臂抓着血蛟，一把从岩石地里拔了出来。叶一落在地上，只见一个九尺巨剑被他举了起来，手起剑落，五人身上的寒铁项圈都被精准的斩断。能用血蛟的这样的巨剑，还能把力度控制的这么准确，的确不简单。
　　叶一把剑向怪人扔过去，道：“谢谢前辈。”
　　怪人没有理他，接过血蛟就冷冷的走了，只有留下一句话回荡在禁地，“多年不见，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叶一对他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肯定是见过他的，从他的内劲和气息，他更加的肯定。叶一的右臂剧烈的疼痛着，刚才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右臂，已经到了负荷的极限，现在连动一下都动不了。只是让叶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泷彦会把这么危险的人放出来，这么多年皇宫禁地为何会关押这么一个人。难道这就是泷兰口中说的第一个人，那他当年为什么要来皇宫。
　　“恐怕今天过后，中州将更加的动荡。”天玄说道。
　　叶一不解，问道：“何意？”
　　“碧落海国的二皇子，今天出现在禁地，而且放了一个可怕的人出来。他们之间肯定进行着什么交易，但我知道他们交易的一部分，就是让海皇和公主消失。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海皇的位置，然后再图谋整个天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碧落海国要大乱了。”
　　“什么！”叶一惊愕道，“让海皇和公主消失，那泷兰岂不是很危险！”
　　“泷兰，公主？”天玄问道。
　　叶一道：“是，这次能救你们，全靠泷兰接应和探查。”一想到泷兰会有危险，心中担忧，“不行，我要去救她。”
　　“叶一你理智些，你救不了他们的。泷彦这个人心狠手辣，道行又高，你去只会白白的送死。为了今天，泷彦预谋已久，不是单单你去就能改变局面的。听我说，今天不走，泷彦会全面封海，直到把所有的反对者杀光。之后十年，或者二十年，或者更长，他在等一个时机，然后反扑中州。那时中州各国国力疲弱，谁还能挡得住这样强的鲛人大军。”
　　天玄的确很聪明，这一点叶一比不了。天玄总是能在最艰难的选择中，找一个最利于自己的一个选择，而叶一做不到无情，在他的心里朋友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是可以用他生命交付的人。泷兰对叶一来说，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他是像亲人一样为自己铺着床被，陪自己看月色，倾听对方的心事。
　　叶一摆着不能用力的右臂，可能再也治不好，他说道：“天玄，你是知道我的，知道朋友有危险而放任不管，我做不到。我们先出皇宫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你们先待在那里，若我三天不回来找你们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天玄，那时都靠你把他们带回中州了。”
　　“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这样去只会送死！”天玄怒道。
　　“送死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