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云山看到同一个公社的姑娘不好搞，便把心思打到了外面，我们那时候札婚瓶，也就是订婚，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男女定亲是不见面的，全凭媒人说合，只要属相相合就可以。张云山，便是打算利用这一点。于是他就找上了自己的妹妹九儿，让九儿在婆家那边给自己侄子张元德寻一门亲事。
　　恰好当时九儿婆家的侄女也到了适婚年龄，九儿便打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于是在他们两口子的操作下，张元德很快就与马秀英定了亲，就是他老婆，是他姑父的侄女。
　　结婚的时候，吴老头、你爷爷和我，因为生肖配套，被定下来做娶亲，随行的还有五人，一起八个人。
　　因为路途比较遥远，我们头天早上在张云山家吃过早饭后，便出发了，牵了队里唯一的一匹马，那是用来繁殖骡子的种马。队里，也只有张元德娶亲时用了一次，其他人用的都是骡子和毛驴。马背上驮了两个大喜盒子，一个装新娘上马时穿的衣服、戴的红盖头，还有梳子、镜子、头绳这些，另一个用来装肉方子、酒、茶叶、红枣、核桃这些，都是按要求，配的双数。马是吴老头一直从男方家牵到女方家的，中途没有换手。
　　我们一直到了下午才走到女方家，那时候，娶亲到女方家时不准直接入家门，要在门前嬉闹一番后，交出“门头礼”才会被放进去。所以，我们到的时候，女方的东家们已经从里面把门顶起来了。
　　跟着我们一同去的几个年纪小的，起哄去推门，却没有推得开。
　　你爷爷就在外面喊：“东家东家，快快开门，我们不远万里，跋山涉水，移花儿来了！”
　　里面起哄的喊道：“娶亲阿爷，你要移啥花儿啊，要移到哪里去啊？”
　　你爷爷就回答呀，“我们要移张家阿哥的牡丹花儿哩，从乐都移到民和去。”
　　里面又问：“张家阿哥的牡丹花在哪里，我们没有见过，不知道长啥样，还请娶亲阿爷你表演一下。”
　　你爷爷喊：“东家东家，你听好，阿爷今儿给你唱。”
　　“白牡丹你就白来着
　　耀呀人哩耶
　　哎阿哥的白牡丹
　　红牡丹你就红呀了着
　　像我的花儿吗破呀哩耶
　　哎阿哥的白牡丹呀
　　阿哥的么就傍个里
　　有呀人哩耶
　　哎阿哥的白牡丹呀
　　没呀人时我陪呀你着
　　像我的花儿吗坐呀哩耶
　　没呀人时我陪呀你着
　　像我的花儿吗坐呀哩耶
　　哎阿哥的白牡丹呀
　　像我的花儿吗坐呀
　　哎哩耶”
　　你爷爷唱完，里面就喊：“娶亲阿爷，你声音太小，听不清，听不清！”
　　于是我们门外的所有人都放下东西，唱着花儿跳起了秧歌，好一番嬉闹后。
　　里面又喊：“不好了，不好了，钥匙不见了！”
　　我们就赶紧往门缝里塞几个用红纸包裹的钱，一边说：“东家东家，行行好，快找找钥匙啊，我们走了一路，是腰酸背痛，肚子饿的呱呱叫。”
　　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后，女方家见时间差不多，也不好一直将我们拒之门外，便也会打开门。
　　之后，就到了你爷爷为啥要叫吴老头是拳王的环节。
　　门打开后，迎接我们的是一张差不多与大门同宽的方桌，上面摆了十几只吃饭用的大碗，还有六瓶绿瓶子的青稞酒。这叫拦门酒，是非喝不可的，要表示我们娶媳妇的诚意，喝的越多，对方家就越高兴。
　　我们那时候都是年轻人，一个个心高气傲，不愿在外地给咱们村人丢了脸，而且那个年代，村里穷，酒是好东西，咱们村不酿酒，所以不常喝到。
　　我们走了一上午，到了门前又卖力戏耍了一阵，早就有点饥渴难耐。于是，没有客气主人家的一片好意，一人端起一只碗，两个来回就把桌上六斤酒干脆利索地喝了下去。女方东家见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我们喝的没有到位，就打算再次安排。
　　你爷爷见状，立马在桌子上放了门头礼，东家也就领着我们进了屋。
　　在屋里，女方长辈早就做足了准备，等我们进来。我们先是给女方东家和长辈挨个儿敬酒，你爷爷能说会道，硬是让每个人喝下去六盅。随后交接了娶亲必备的衣服礼品。
　　这时候，真正的考验才算来临，女家安排我们开始吃“上马席”。席间对方先是派了2人来作陪，我们这边因为晚上还要娶新娘回去，就决定我、吴老头、你爷爷三人喝酒，其余五人暂时不喝酒。
　　喝酒从你爷爷开始坐庄，一拳喝四个，六拳算一人，我们五个人喝酒，坐庄一轮就是要划二十四拳、喝九十六个。我们双方都是非常有经验的拳师，所以互有输赢，直到所有人都坐了一轮庄。
　　东家见状，立马又换了两个更有经验的拳师上来作陪，开始用人海战术打赢这场酒战。先是你爷爷，勉强做完自己的庄后，就倒在炕上不起了，这一庄对方上来的两个人是高手，你爷爷自己就喝了一大半。接着就是我，输的比你爷爷还要惨烈，连庄都没有做完，就倒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反正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因为其间一直有人在叫我，使我睡得不踏实，我估计是你爷爷，因为我醒来的时候，你爷爷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吴老头与对方的拳师在划拳。
　　我恍惚间听吴老头尖锐地喊道：“十一！”
　　“划拳还能划出十一啊，看来你也醉的差不多了！”我迷迷糊糊地说道。
　　这时我又听到对方拳师说道：“妈的，又输了，老吴，你这拳高，真高！”
　　接着就听到大家一起笑了。
　　没过一会儿，吴老头又喊了一声：“十一！”
　　我赶紧凑过脑袋一看，瞬间就乐了，心里大喊：老吴，你真是个人才，怪不得人家划拳搞不过你，正常人两把手只能到十，也只有你这里能冒出十一，谁能防得住。
　　对方拳师硬撑着喝完一个后，就倒了下去，我才发现旁边还倒着三个，吴老头用六指神功以一敌四。
　　从那儿以后，你爷爷就给他起了个名字：拳王！
　　“对了，“酒爷又拿起格桑花上的酒壶抿了一口，“隔天女方家送亲的人，都不愿意跟老吴头坐一桌了，哈哈哈！”
　　听完酒爷的故事，我也不禁笑了，我爷爷还真是个人才，好朋友中将酒鬼叫李太白，六指叫拳王。
　　除此之外，我也第一次了解到那个年代的结婚习俗，同时惊讶于他们的酒文化和酒量。
　　“酒爷，你每天喝那么多酒，你还能记得喝的第一口酒吗？”
　　他看了看我，问道：“你每天在家吃三碗饭，还能记得吃的第一碗饭吗？”
　　我摇了摇头，“人生下来就要吃饭，小时候的事情谁还能记得。”
　　“饭我是记不得，不过，”他貌似有些得意地说道：“这第一口酒，我还真是有印象。”
　　“真的假的？”我质疑道，“我看你这水壶，估计有水分。”
　　“你不信？”
　　“不信！”
　　“那我再给你讲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