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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黄昏里的牧人 / 第二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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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爷坐在山坡上,一直重复着结尾的“耶~咿~呀~咿”,苍老的音调在耳膜梁下方的山谷中,悠悠回荡,别有一番风味,使我听得入了迷。
  等我从山腰再次回到山顶时,他依旧在哼着简短的调子,似乎迷失在了“耶~咿~呀~咿”中,就像羊群走进了茂密的深林,找不到出路。
  “你哼的这是什么歌?”我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他似乎终于在深林中看到了通往外界的出路,对我说:“黄河谣!”
  “黄河谣?”我接着问道,“你家是兰州的吗?”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是官亭的吗?”我又说:“我在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都是那里的,他们经常对我说黄河就是他们家门口的一条小河。”
  “那里在古代被称为临津古渡,史料记载当年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弘化公主都从官亭经过。”我补充道。
  “也不是官亭的,”他说,“不过,我知道咱们村铁成全的婆娘,就是那地方的。”
  “你知道的这么多,可以去找她聊一聊嘛!”他咧着嘴坏笑道。
  “那地方,主要是土族,”他又说道,“而且听说还出了不少大官,就咱们民和县的好几个主要领导,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对了,听说就连省里,也有那里的人在当官,”他貌似找到了话题,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不像咱们这里,要出人才啊,还是得有水,有了水,地才能灵,地灵了,人就自然出杰。”
  我笑道:“酒爷,你这又是哪门子歪道理,按你的意思,世界这么大,没水的地方多了,人就全是笨蛋?”
  “尕娃,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学问,别看你上了几天学,”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其实你啥都不知道,这叫风水。”
  我也假装正经地问道:“酒爷,那你快问问风水,你到底是哪里人!”
  “滚球!”他呵骂道,“还真跟你那爷爷一个球样。”
  我笑道:“你说的啊,老祖宗留下来的嘛,要是不像祖上,我爷爷不得从卫岗湾那土堆里爬出来啊!”
  他听我讲完,瞬间也乐了,露出了那几颗仅有的大黄牙,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怪不得那老家伙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伶牙俐齿地滑头!”
  太阳又往西边飞过去了一些,我看到酒爷的影子躺在山坡上,嘴里却多了一根木棍,接着一丝波浪线从木棍中游出,缓缓游进了花丛中。不多时,那根木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变成了波浪线。
  酒爷将已经烧焦了的烟屁股揉进土里,拿起了他的水壶,准确地说是酒壶。那是一只已经变黑了的行军水壶,变黑应该是脱了漆,底部边缘残留的军绿色证明了它原有的色调,除了壶盖本就是黑色。
  水壶在酒爷的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看到他凹陷的两腮不停地蠕动,那样子就像是站在鱼缸前,观察着一条鱼在水里呼吸,鳃一张一合的。他骨瘦嶙峋的喉结,凸起一个大球,随着腮帮子的蠕动不停做上下运动,里面仿佛困了一只小鸟,在不停地挣扎,即将破结而出。
  “酒爷,你到底叫个啥名?”
  我好奇地问出了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那件事。自打记事起,村里男女老幼,大部分人都是叫他酒爷,关系好的喊他酒鬼,年纪比他大的喊他老酒。印象中只有我爷爷喊他李太白。
  “叫个啥名?”他将水壶从嘴巴里取了出来,然后长呵了一口气,感叹道:“啊呀呀,舒服啊!”
  顿时一股浓烈的青稞酒香,以他为圆心,向着四周缓缓散开,我看到一旁的格桑花,貌似都被酒香灌醉,摇摇晃晃红了脸。
  “叫啥名,重要吗?”他又抬头喝了一口酒,“我还真不记得自己叫啥名了,反正你叫酒爷、酒鬼、老酒,都行,都行!”
  “你不会真叫李太白吧?”我惊讶道。
  “谁?李太白?”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又开始变得迷糊,“李太白是谁?”
  “我爷爷就喊你李太白啊!”
  “你爷爷那老东西,你是太小,不了解。他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还真把自己当先生了,平日里就喜欢给别人起名字!”
  他拧上了壶盖,然后顺手压倒一片格桑花,将酒壶放在了上面。
  “吴老二的爹,你不认识吧?”他问道。
  我摇了摇头,如是说:“不认识,没见过。”
  “你爷爷叫他拳王!”
  “为啥?”
  “因为吴老二的爹有六根手指!”他忽然自己呵呵笑了起来。
  “六根手指,为啥要叫拳王?”
  “我给你呀,讲个故事,你就知道拳王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
  那还是三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记得当时还没下雪,队里正在组织大家趁着冻地前窝肥料。说窝肥料你可能听不懂,按照现在新闻上的话讲,就是造生态有机肥,在当时是个重苦力活,简直就是又臭、又脏、又累,但为了完成任务,多挣点工分,大家谁都没有怨言,毕竟一年到头的口粮就要靠茅坑里的那些东西提供养分。
  队里张家的张元德,当时是我们宽都兰生产队的队长,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娶媳妇。当然,那时候咱们这里,像他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人家都说一个地方风水不好,就是穷山恶水,到了我们这里就绝了,只剩下了穷山,恶水它好歹也是有水嘛,你说是不是?
  张云山有个妹妹,我们都叫她小九,因为他们家前前后后有九个孩子,他母亲生了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小九是他们最小的妹妹。你是不知道啊,小九在我们当时整个红旗公社都是有名的,不仅人长得攒劲,她那嗓子简直就是天上的百灵鸟,听她唱一首花儿,我就像是喝了一场好酒,都能甜到心里。
  “白牡丹白(者)耀人哩,红牡丹红(者)破哩;尕妹的身旁有人哩,没人时陪你(者)坐哩。”
  我们劳动时,她总是这样站在地里唱,大家也都喜欢听她唱,直到有一天,县里领导来检查大队工作时,有个人也听到了她的歌声。没过多久,就听说从乐都县瞿昙来了个人,说是看上九儿了,请了媒人来说亲。当听说对方是县里的司机,家里都已经住上了砖瓦房时,九儿的父母立马同意了这门亲事。
  对了,听说乐都县瞿昙寺花儿会上,九儿还获得了头彩,这还是后来咱们村的年轻人,去那里逛会,回来后说的。九儿,终究还是给咱们村长了脸。
  九儿嫁过去几年后,张云山看着儿子张元德一步步走上了村里头人的位置,无论是种地还是凝聚人心都是一把好手,但就是说不上一个媳妇。他托村里铁福来的娘前前后后到其他村说了好几家,姑娘一听张元德的名字还是愿意,毕竟跟谁过日子都是过,还不如跟个村里的头人。但是家里父母一听是咱们村的,就死活不愿意把姑娘嫁到这里,人太穷了,就不得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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