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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总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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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根图睦在位四十四年,比之前羯王系的七位大单于加起来还要长,”姜舂叹息道,“也正是在这四十四年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努力下,草原上欣欣向荣、平民们忠心爱戴,才真正有了几分伊稚斜禾忽在位时的景象。”
  
  “可惜他运气不好,碰上的是我朝能征善战、宝刀不老的文宗皇帝,”左许柳说不上是嘲讽胡人还是自嘲地打断了姜舂,冷冷道,“或许孛根图睦确实是伊稚斜禾忽死后草原上唯一可值一提的明主,但他文治不错,武功却不行。哈喇孩一役,被年逾古稀却死了太子、正憋得一肚火没处发泄的文宗皇帝怒斩于马下,连同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硕德八吉一起……这要是再往后捱到顺宗一朝,怕是胜负双方得反掉个个儿。”
  
  ——而哈喇孩一役,不过是文宗皇帝南征北战的一生中打下诸多战果里不值一提的一桩。
  
  “事实上,草原上第二阶段的混乱便是从哈喇孩一役起,”姜舂对左许柳的狂言妄语从来只作没听到般给略了过去,只继续认真讲道,“在哈喇孩一役前,孛根图睦膝下共有两位叶密立氏,分别是柔然王女诞下的长子硕德八吉与氐王女所诞的幼子阿拉吉,孛根图睦死前拼死护送硕德八吉与阿拉吉突围,但兄弟二人在跑出一百余里后便被大庄骑兵追上,兄长硕德八吉主动留下断后以保护弟弟阿拉吉逃走,兄弟二人诀别前,硕德八吉嘱托弟弟替他照顾好家中马上临产的妻子,阿拉吉非常感动,回到漠北继承大单于位后,因硕德八吉的遗孀不久后便诞下了一位叶密立氏,便效仿羯王最早‘兄终弟及,长者为先’的美谈,立了硕德八吉的遗腹子为储。”
  
  “但不到十年阿拉吉就反悔了,他废了硕德八吉的儿子,立了自己膝下的叶密立氏为储。硕德八吉的母亲与妻子,柔然王女与柯尔腾王女,唯恐阿拉吉为免重蹈‘羯王内战’斩草除根,便各自请求母族发兵,带走了硕德八吉的遗腹子。阿拉吉闻讯大怒,携兵去追,但硕德八吉的舅父、柔然王女的同母兄长、当时的柔然王,也是个叶密立氏,且在辈分上比阿拉吉占长、法统上比阿拉吉占先。柔然王亲自出面拦下阿拉吉,斥责他忘恩负义、残害兄长遗孤、意图弑亲,有违伊稚斜禾忽的遗命,不堪为草原十六胡之大单于,来日必身受叶密立河的诅咒。阿拉吉折戟而返,回去后又气又怕,忧愤日深,竟是没多久便活活被吓死了。”
  
  “阿拉吉死后,按照储位继承,本来该由他的儿子即位,但柔然王在叶密立河大会上当众痛陈阿拉吉弑亲之罪,且以阿拉吉儿子年幼,裹挟众王推举他为新任的大单于。但柔然王即位后却只把精力放在部族利益之争上,对突厥及其亲近一系花费大功夫展开了一系列清洗,治下却不过尔尔,又逢天灾水枯、牛马接连病饿而死,草原上民不聊生,无不怀念孛根图睦的统治;十六胡中后加入的高车、鬲昆、羌、铁弗四部更是因为不在伊稚斜禾忽最初的十二部诸王之列而彻底不被柔然王所承认,四部首领因身为孛根图睦后人而被柔然王残忍杀害,四族人被充为奴隶没入十二部中……总之,在柔然王即位五年后,漠北王廷、各部诸王及草原平民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最终,突厥、氐、铁勒、乌桓四部在杭爱山下纠集成军,拥立阿拉吉之子为‘日出加车大单于’,宣称十六胡之主必须是从真正的十六胡共主‘奥尔吉日嘎大单于’孛根图睦的后人中推举选出,拒绝承认柔然王通过十二部诸王推举而得的大单于位,招揽平民、奴隶数十万计,向叶密立河的柔然王宣战。”
  
  “这场内战打了足足五年,最后以柔然王、阿拉吉之子乃至后面所有跳出来妄图夺权登位的叶密立氏尽皆惨死告终,阿吉拉长子阿史那图门以‘兄代弟治’,假借自己已死的叶密立氏弟弟之名统治草原,也就是后来南下践踏西都长安的上上任草原单于,但没有几年便在征战途中离奇暴毙;柔然王郁久闾阿那桂又用差不多的把戏‘子代父统’,也就是十八年前在宣同府被官侯父子射杀的上任草原单于。不过自阿拉吉死后,无论是身为叶密立氏的柔然王、阿拉吉之子,还是非叶密立氏的阿史那图门与郁久闾阿那桂,都没有正当地履行正常、完整的即位程序,漠北王廷并不承认他们的大单于之位,只认为‘单于’。”
  
  “后面三个便罢了,”裴拓不知不觉竟听得入了迷,下意识问道,“为何柔然王也不被承认?”
  
  姜舂微微一顿。
  
  左许柳却是忍不住笑了,难得赞赏地瞧了裴拓一眼:“传言有许多,众说纷纭,毕竟只要漠北王廷不想承认,就可以说自己不认。而先前闭口不说的时候,也并没有人知道……当然,话归正题,我私以为理由或许有很多,但真正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孛根图睦将叶密立河大会从十二部诸王议事改为了十六部诸王议事,阿吉拉即位时召开的叶密立河大会便是集齐了十六部诸王,漠北王廷既承认了阿吉拉即位的正统性,便是认可了孛根图睦的改/法,但柔然王即位时可却并没有高车、鬲昆、羌、铁弗四部,这便也是新旧胡盟之争的由来。”
  
  “既都讲到这里了,两位殿下不妨也来猜猜,”左许柳施施然地将先前宁安公主的问题抛了回去,“斡栝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者说,如果你是斡栝坮,你会宣称自己是怎么来的?”
  
  宁安公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硕德八吉的那个遗腹子!……不对,年岁对不上,可能是那个遗腹子的儿子?”
  
  裴拓甚至还正在沉思,听宁安公主一说,顿觉豁然开朗。
  
  “不错,他出现在草原上时,正是宣称自己乃孛根图睦之曾孙、硕德八吉之孙,”左许柳微微笑着,语气中甚至带了分不好明言的赞赏之意,“不仅如此,他还自叙自己的母亲是柔然人,在父王出逃时服侍在他身边,日久生情,后结为夫妻生下了他。”
  
  “如此一来,一则,他银发紫眸,是个无可置疑的叶密立氏,对于当时已近三十年没有见过‘王血’的漠北王廷来说,较之阿史那氏与郁久闾氏,他很容易便得到了承认。二则,他宣称自己是硕德八吉的后人,硕德八吉才是孛根图睦在世时真正属意的继承人,阿吉拉一脉先天在大义上便被他压了一头,更何况他们现在连一个叶密立氏都没有,渴望明主、对阿史那氏早有不满的突厥贵族便争先来投,新胡高车、鬲昆、羌、铁弗四部也为他祖父威名纷纷臣服;但最妙的,还是第三着,他宣称自己的母亲是柔然人,且昔年硕德八吉的遗腹子从漠北王廷出逃时还确实是真有柔然人出力,如此一来,他连郁久闾阿那桂在宣同府被射杀后正六神无主、乱作一团的柔然贵族都拉拢过来了不少。就连草原平民,都因为怀念他曾祖的统治以及认为他母亲只是个出身平平的柔然侍女而纷纷拥戴他,认为他是叶密立河降于草原上拯救世人的明主。”
  
  “可他既然是个叶密立氏,”宁安公主喃喃自语,只觉毛骨悚然,“他的母亲就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柔然平民。”
  
  “这一点,王廷知道,十六部诸王知道,柔然贵族们知道,就已然足够了。又何必要告诉底层的平民这些呢?”左许柳微微笑道,“伊稚斜禾忽一统草原后,是废除了奴隶殉葬制度的,甚至修订了较为严苛的律法来规范贵族对平民的剥削,以防他们轻易沦为奴隶;他的幼子柔然王承袭了王道;但羯王子篡大单于位后便视其为一纸空文,羯王系统治那四十二年间,不仅有奴隶殉葬,为了进一步排除异己、维持统治,甚至有活人祭祀……孛根图睦即位后,如伊稚斜禾忽一般废黜了那些荒蛮的旧俗,但阿吉拉即位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此后便是长达三十年的混乱内战,死的奴隶、平民、底层兵士,一茬又一茬,如野草般,恐怕得有数百万计。叶密立氏身为草原共主,尚且不能像爱惜草原上的牛马一般爱惜他们的奴隶与平民,阿史那氏与郁久闾氏更加不会把非自己族人的胡人当人看,草原上的平民们一起呼唤着伊稚斜禾忽与孛根图睦的统治,难道就不能也慢慢觉得:王廷实在是高高在上得太久了、根本看不到底层人血泪饥苦,怎么就不能来一个真正将他们看在眼里的王吗?”
  
  “这便是斡栝坮此人最高明的地方了,他能让漠北王廷、十六部诸王、乃至草原上底层的平民与奴隶们都满意,”姜舂肃容道,“他甚至能让草原上的人觉得,他不是来统治他们的,而是来治理他们的。”
  
  裴拓感受到了长久的震撼。
  
  “他出现在草原上时,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瘦弱少年郎,三年的时间,说服漠北王廷与十六胡诸王,或许以血脉,或许以人心,或许以利益,总之,短短的三年时间,他通过叶密立河大会即位,正式结束了自阿吉拉死后草原四分五裂、相互征伐的局面,而那一年,他才十八岁。”姜舂不停顿地续道,“而今,又十四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在是当初那个还需要向大庄进献贡女以图和平的草原共主,他磨刀霍霍,连下我大庄幽、凉、并、冀四州,面对如此一个强敌,太子殿下当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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