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风铃声动，小艾初抬头那一瞬间还没有认出来。因为汤督察没有穿着警服，只穿着便服，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中年外国大叔。
他独自一个人，径直走到小艾面前。
小艾脸上挂着面对顾客的微笑，刚要开口询问他要喝什么，就被他一抬手的气势震慑住了。
他鹰隼一样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掂量她，小艾愣了半秒：“汤督察。”
汤督察随意地点头，连菜单都没看随口说：“意式浓缩。”
小艾像竖起了满身防备的小刺猬，转身做咖啡，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可她做好了咖啡，汤督察却不伸手去接。他环顾四周，声音里有些咄咄逼人：“既然没有顾客，不如跟我聊聊。”
“住在南城的郑先生报警说自己遭遇了入室抢劫，郑先生是你曾经的房东，曾跟你因为房租的问题产生过矛盾，这件事你知情吗？”汤督察开口如机关枪，毫不留情问。
小艾冷冷看着他，毫无畏惧地抬起下巴。
“从你们家乡想办法来到天空城，很不容易吧？付出了很多努力学英语吧？父母的钱也花了不少吧？”汤督察打量着她朴素的衣服，“我并不是在批评你，作为一个不发达国家的人，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
“知道前一阵子的集装箱事件吗？二十几个越南人为了来到我们国家，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在了集装箱里，活活憋死。你比他们幸运太多，因为起码还有一所大学肯让你以学生身份堂堂正正在天空城生活。”
“但你想过没有？”汤督察话锋一转，威胁之意尽出，“如果今天我穿着警服来，给你戴上手铐，带走你呢？”
“你犯了法，就会被遣返回你穷困的家乡。入境处会留有记录，你下次想再回天空城来，就只能像那二十几个被憋死的越南人一样，藏在沙丁鱼罐头似的集装箱里了。”
“你当然可以当成是威胁，但你也可以当成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不忍心见你和这些社会的渣滓纠缠太多，乃至于将来无法脱身，连命也丢掉。”
小艾露出嘲讽的笑容：“是么？遣返原来这么恐怖啊...那汤督察希望我怎么做，才能高抬贵手放我苟且留在贵宝地？”
汤督察面无表情：“...你可以站出来告诉大家你在北城的遭遇，告诉大家你是如何被北城那些社会渣滓骚扰和胁迫的，只要你讲出来，全天空城的人都会理解和支持你。”
小艾轻声笑：“如果有机会，我的确会讲出来。不过我要讲的，恐怕汤督察绝不会爱听。”
“我要讲的是天空城南的警察如何尸位素餐，为了维护诈骗犯二房东而不断压榨初到异乡的留学生。我要讲的是天空城南的督察如何在全城都为一个无辜被害的女大学生而努力的时候，为了政治目的来骚扰和胁迫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大学生。”
小艾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真正威胁和骚扰我的人是你，而不是乔。哦对了，顺便向你科普一下。我的故乡重庆不是你想象中的穷乡僻壤，而是一座高楼林立，有两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比十座天空城加起来都还要现代。”
“拿遣返和沙丁鱼罐头威胁我，三十年前也许可以，但现在，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我们中国姑娘有骨气。
就算被赶回家，又怎样？世界那么大，哪里不是她的容身之地？天地之间，只要能立得住筷子吃得上饭，她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无所畏惧，所以可以又狂气又勇敢。此时的她还像个局外人，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得失，维护自己骄傲的尊严。
汤督察气得面色铁青，转身摔门就走。
小艾神态自若，甚至在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还来得及面带笑容地说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小艾轻舒一口气，回身看见伊万大叔不知何时从露台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都听见了？”小艾笑得狡黠。
伊万大叔点头：“他是南城的督察，你不应该这样顶撞他。”
小艾却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放在柜台上：“下午我要请假！”
“去哪里？”伊万追着她的背影问。
她却跨上自行车，飞一般地往北城的那座桥上蹬去：“去见乔！”
汤督察希望她出来说自己和乔毫无关系，证明天空城因为北城的街头混混而治安糟糕。
利兹兄弟希望她和乔成双成对，所有的纷争只是因为小情侣争风吃醋。
没有人在乎真相，就像没有人在乎她心里怎么想。
可在小艾的眼中，人人生而平等。只有穷富之分，没有尊卑贵重。
她本来就是这个异世界的闯入者，一无所有而来，又怎会怕一无所有地走？
该是怎样，就怎样，她再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被误解又怎样？她再不会为了无关的人，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
现在的她想见到乔，比任何时候都想。
自行车越蹬越快，她的头发在脑后随风而扬。海风有股清凉的气味，小艾骑到了桥上，第一百次感慨湛蓝色的海水像极了乔的眼睛。像那天晚上的悬崖海边，他静静看着她的神情。
沿着日落大道一路朝北，太阳渐沉，街道两旁的卷闸门三三两两被拉起。有人看见骑车狂飙的小艾，了然地冲她吹口哨。
“要不要送你一程？”他们问。
她笑得明朗，毫无芥蒂挥手：“不用了，我能找到他！”
她其实并不知道现在的乔在哪里。
但是冥冥中，仿佛能感受到某种命运的指引，让她足下不停，一路骑到了四十二街和日落大道的十字路口。
上一次，小艾在这里找到了乔。
这一次，卷帘门还没有拉起，上面用喷枪画着各式各样夸张的涂鸦。
小艾把自行车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卷帘门前。
她微笑看着那些涂鸦：“AtthesouthofStokeCityandthenorthofSwansea...”（天鹅海北岸，天空城南）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卷帘门刷拉一下被抬起来。乔仿佛受命运指引，恰恰好站在那道门之后。
隔着半开的卷帘门，小艾和乔对视。
他看着她，挑起了眉头。
小艾似乎预想到他会说些什么，连忙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
小艾：“今天你不可以拒绝我，不可以赶我走。”
乔：“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你不可以拒绝我。”她说。
乔湛蓝色的眼睛中光芒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机油气味。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来了。”她说。
“因为汤督察让我很生气，所以我来了。”她说。
“因为想坐天空城车神的车去看风景，所以我来了。”她说。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她说。
爱是勇者的游戏。乔是天空城的车神，曾经见过无数悬崖山路上极限竞速搏命的勇者。可那些人加在一起，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他眼中的小艾更勇敢。
“你不怕吗？”他轻声问。
为什么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却有这么大的勇气。
小艾不好意思：“大概因为始终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吧。其实我没那么胆大，我连老鼠都很怕。”
“只是想到，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大不了买一张飞机票回家，什么汤督察饭督察，利兹兄弟还是荔枝兄弟，都欺负不了我了。”
“所以我才能这样置身事外，才好像看起来很勇敢的样子。”
异国来的女孩子，这样勇敢来到他的面前，却这样谦虚着她的勇敢本身。
有种诡异的、令人心疼和不由自主着迷的小别扭。
乔垂眸浅笑，握拳放在唇边，笑意更深。
她很少见他笑，每次见到他总是不可一世，高傲地抬着头。
小艾盯着乔：“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夸奖直白，眼神亦直白。
让十七岁的少年终于败下阵来，耳根发烫，先挪开了眼。
他轻拽她手臂，拉她钻进了车库中。
“不是说，想坐天空城车神的车去看风景吗？”乔指着一辆橙色的敞篷车，款式看起来很老旧，漆却锃亮簇新，“要不要试试？”
车极漂亮。
小艾跃跃欲试，很兴奋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却没上车，只是拿眼睛瞄着乔。
“这里...”她指着橙色的座椅，小心翼翼地刁蛮着，“以前坐过多少女孩子？”
乔被逗笑，带着她来到车的另外一面。
他把她推坐在了驾驶座上，咔哒一声扣上了安全带。
“这里，我保证只坐过你一个人。”乔笑，呼吸落在她额前，“以前开过车吗？”
她还真的没有开过，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不行，我真的不行的...”
乔按住小艾的肩膀：“相信我。”
他轻轻一撑，也不知道是怎样做的，就那样灵巧地跨过她，坐在副驾驶上。他的手臂放在方向盘上，紧紧挨着她，即便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相信我。”乔又说了一遍。他松开了手刹，在小艾踩下油门的瞬间控住了方向盘。
她慌乱的心在他的手握上来的一瞬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安定，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就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们沿着上次开过的路一点点往前。最开始的时候，她把握不住踩刹车和油门的分寸，车子忽快忽慢。可乔没有半分责怪，只是轻声在小艾耳边指导。她慢慢放下担心，渐入佳境，越开越熟悉。
乔便带了笑意，夸她是开车的天才。
小艾小小地嘚瑟起来：“是吧？看这程度，你帮我改装一辆车，明年银石赛道我也去，好不好？”
乔只是笑，指挥她慢慢将车停下来。
“小天才，接下来，要不要自己试试？”
还没等小艾反应过来，乔先松开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身子一撑，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小艾伸手去拽他，没拽住，只能一个人握住方向盘。
“艾，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悬崖顶上的断头路，乔站在环道的正中央。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车灯亮起，光芒似乎都汇聚在他身上，背后是天空城咆哮的深黑海水，宛若神邸下凡。
没了他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小艾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龟速开车绕圈。每一次转过一圈，她每次看到他石雕似的脸，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次，为什么他会被人称为车神。
小艾在车上，乔在车下，可他淡定的表情却仿佛掌握着那辆车的人是他自己，无所畏惧。
他们像上次一样爬上那半高的石台。今夜没有云海，只有星空之下无边无际的大海。
小艾看着如特纳画中一样的海景，再次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妈妈之后，好像再也没有被谁毫无保留地爱过。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乔看着星空，缓缓说，“我时常想，如果她会开车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那天晚上，她其实意识到了危险，是想要提前走的。如果抛下我，她一个人并不那么显眼，可能她也可以逃得掉。可是因为要带着我一起，所以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可她太单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唯一能够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她没有等来出租车，却等来了杀她的人。”乔的声音低下去，“只来得及让我藏到床底下，叮嘱我不要出声。”
小艾的心霎时被揪紧，虽然多少猜到乔的母亲并非正常死亡，但真的听到她是被人杀死的时候，小艾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我藏在床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眼睁睁看着床上的席梦思床垫一会儿凹下去一块，一会儿陷下去一块。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我从床底下爬出去，看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口鼻都有血，指甲因为太过用力拽床单，全都掉了。”
“长大以后，我才逐渐明白，那凹下去陷下去的席梦思，是她被捂死时在床上挣扎的痕迹。”乔的声音淡淡的。
“是谁杀了她？”小艾的声音在颤抖。
乔揉了揉她的头，像在安慰她：“是她欠钱的高利贷。”
“所以...是想告诉你，会开车很重要啊，小姑娘。像你这样爱惹事的孩子，如果连开车都不会，如果有一天想要逃亡，都没有办法。”
小艾的注意力还在娜娜的遭遇上：“伊万知道这些吗？”
乔点头：“知道。”
小艾：“那...你报了仇吗？”
乔：“当然。”
对话简单到，好像只是在问晚饭吃了什么。
可实际上，却是他这样信任她，信任到连最深的秘密都全盘托出。
“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了妈妈报仇的。”小艾轻声说，“是不是因为要给母亲报仇，你才拼了命在利兹兄弟面前表现，成为有价值的人？”
他成为了天空城的车神，才终于借用了利兹兄弟的能力为母亲复仇。可是也是因为这样，他以复仇交换了自由，所以才要为利兹兄弟卖命一辈子。
乔有些意外。原来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异国姑娘，心底明镜一样，冰雪聪明。
他不想再说这些，伸手指向远方：“看，货轮。”
远方一辆满载着集装箱的远洋货轮慢慢朝港口靠过去，脚手架上橙黄色的灯光让天鹅海显得更加暧昧旖旎。夜风渐凉，小艾有点冷，不易察觉地朝乔的身上靠了靠。
“我听伊万说，你的妈妈被葬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伊万说，如果有机会，你会带我去的。”小艾看着乔，极轻极轻地说。
他不回答，湛蓝色的眼睛像会说话。
片刻的沉默之后，小艾叹息：“猜到了呢。就是这里，对吗？”
原来上次他就带她来了这里。甚至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让她走近了他的生活里呢。
“这个生日过得怎么样？”回去的路上，乔问小艾。
小艾一愣：“唔，咳咳，人生最好的生日。”
他眉尖轻蹙，眼角余光打量她的表情。
“艾，”乔忽然叫小艾，“那么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小艾说。
“.......”
“.......”
乔：“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小艾：“...七月。”
乔哼一声：“过的是几岁生日啊？”
小艾：“...查户口吗？你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