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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阿欣家的日子和想象中一样温暖,阿欣比小艾早出来几年,厨艺炉火纯青,做得一手好粤菜。两人周末去唐人街,专门等到晚上八点快收市排队在华人超市买打折的鱼。阿欣展示了一手只用一勺酱油一勺料酒一勺葱姜水,就蒸出鲜美无极的鱼的绝技。香气氤氲,饭菜腾起白雾,两个年轻女孩的脸都像是埋在了雾气中。小艾赞叹:“...当初要是带这个鱼去歌剧院劝架,搞不好还真能劝成功...”
阿欣听不懂:“什么?”
小艾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她的自行车早在第二天就出现在门口,阿欣一开门吓一跳:“好神奇啊,你的朋友送来的吗?”
小艾抚着车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的心里仿佛藏了一个秘密,答案藏在天鹅海的那一岸。
小艾站在咖啡馆的天台上,隔着湛蓝的海水,能远远看到日落大道上的低矮的房子。
有一次放学,小艾骑车习惯性上了那座去往北城的桥,往以前那栋房子的方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傍晚的日落大道上没有人,她站在路上犹豫了很久。很久没有乔的消息,再继续一路朝北走到四十二街,是不是就能再见到他?
可就算再见到他,她似乎除了叮嘱他注意安全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真是谜一样的人呢。
莫名其妙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又莫名其妙丢下一句“不要担心他”然后从她的世界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艾在咖啡店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连学校的作业也会带到咖啡馆来写。
每次风铃声响,门被推开时,小艾都会不由自主抬起头,内心涌起的那一丝期待在看到来人陌生的脸孔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伊万,给我讲讲乔,讲讲小时候的乔,你们再次相见是什么样的?”熟悉了之后,小艾会缠着伊万打听。
外国人伊万很直接,眉毛一抬:“总是问有关乔的问题,是想和乔约会吗?”
含蓄的中国姑娘小艾本能地否认:“只是好奇...他太神秘了,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
伊万大叔拖长音:“一切啊...那好说。”
他便开始讲:“乔小的时候很笨的。”
小艾不高兴了:“为什么这么说?”
伊万大叔只是笑:“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连妈妈也不叫。乔的妈妈叫娜娜,是我当时的女朋友。每天都嘀嘀咕咕跟我说,担心乔会不会是一个哑巴。”
“娜娜性格很活泼,就是有的时候没有眼力见,常常会搞不懂状况。”伊万将目光转向小艾,“说实话,你来咖啡店的第一天分不清卡布奇诺和拿铁,那种手忙脚乱的样子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她。”
“她是意大利裔,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刚来Y国没多久,说英语还带着意大利人那种特有的口音。”
小艾心里微微一动。原来乔的妈妈像她一样...也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里,她刚刚做服务生不久,还听不懂英文的菜名。说来很巧,那天晚上我恰好约了一个喜欢的漂亮姑娘去吃饭,正打算好好表现一番。她却把我点的菜名全部都搞错了。”
“我约会的女孩乳糖过敏,只能喝豆奶。娜娜却忘记了,她端上来的拿铁咖啡是加了牛奶的,害得我当时约会那姑娘不停往厕所跑。”伊万大叔微笑,“浪漫的气氛全没了,姑娘一个人回了家,都不好意思再坐我的车。我气得发疯,叫来餐厅的经理好一阵数落。”
“可等我回家的时候,却看到娜娜穿着一身服务生的制服,躲在餐厅背面的小巷子里哭。”
伊万大叔人到中年,回忆起十余年前与乔的妈妈初遇的情形,嘴角仍情不自禁地勾起,眼中满载眷恋。
小艾看着他,脑海中却浮现了她在北城街头骑车被街头小混混绊倒,坚强地爬起身来要求乔把自行车卖给她的情形。那时的乔冷冷看着她,嘴里说着“滚”,眼睛里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她一个外国人,还带了一个两岁的孩子,住在半地下室里,每天晚上要用砖头堵住门缝,防止老鼠爬进来。我只见了她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她仰着头哭泣的样子。”伊万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后来呢?”小艾问,“后来她为什么会离开你?”
伊万大叔走到小艾的身边,和她并肩看着对岸的天空城北:“你知道那个时候,意大利人并不能合法在Y国打工的,就像现在的你想在咖啡馆打工,也得提前去做社区服务。”
“娜娜没有读过大学,只是找了家黑/中/介,就这么偷偷摸摸干着。黑/中/介扣了她的护/照作抵/押,她借了一大笔钱才把护/照/赎回来。”
一个语言都搞不明白的异乡姑娘,欠了一大笔钱东躲西藏。爱上了一个男人,和他在一起经历了短暂的幸福,又因为找上门的高/利/贷,不得不再次带着孩子开始了逃亡。
小艾胸口有点发堵:“...都这样了,还要带着乔一起逃。娜娜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
被全心全意爱过的乔,失去母亲的时候又该是多么痛苦。
“我后来终于打听到娜娜的消息时,她已经去世很久了。我几乎认不出乔,他在汽修厂里撑着一个比他个子还高的棘轮扳手,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脏得像个野人。”伊万轻声说,“那个时候,他已经入了利兹兄弟的眼,很受宠了,也没什么人敢再欺负他。”
“娜娜离开你的时候,他才只有三四岁,应该记不得你。那你们后来怎么相认的?”小艾好奇。
“在娜娜的墓前。”伊万说。
“是在哪里?”小艾没有想到乔的母亲被葬在天空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伊万却只是轻轻摇头:“以后如果乔愿意,让他亲自带你去吧。”
“是个风景很美丽的地方。”
那天下午,咖啡馆里的人格外少。伊万大叔在露台上坐了很久很久,始终凝视着天鹅海的那一端。
爱上一个人到底需要多久,这个时间上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对于伊万大叔来说,就只是他看见娜娜仰头哭泣的一瞬间。
临下班前,橱柜里的蛋糕还有许多没有卖完。小艾心疼地把没卖完的蛋糕丢到垃圾箱里,伊万大叔推开露台门回来,让她带一些回家去吃。
小艾想起室友阿欣,便多装了几块。临出门前,风铃轻轻晃动。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着伊万大叔,轻声问:“伊万,那天晚上,那个被分尸杀害的女大学生,听说她失踪前曾和人约定好要来这间咖啡馆。”
“我查过她失踪那天晚上的值班表,那天晚上,店里最后一个兼职生七点不到就提前回家,店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见过她吗?那个被杀害分尸的女大学生。”小艾问。
伊万大叔看着小艾,似是没想过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不,从来没有。”
是一种艺术生敏感的本能。小艾意识到伊万大叔在说谎。
她镇定地点头,提上带回家的蛋糕,挥手跟伊万告别,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她抬头环视了咖啡馆一圈。
小艾第一次意识到,这间咖啡馆里没有监控。
晚上到家,阿欣浑然不觉地吃着蛋糕。
小艾坐在半地下室的沙发上,仰头看着墙角的霉斑,叹息道:“你相信吗,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故事...”
“而我竟然会期待每一个新的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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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真正开始认真关心那宗失踪案。
她见不到乔,但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和他有某种默契,总觉得她被他送到伊万大叔这里打工一定有除了让她赚钱之外其他的目的。
失踪分尸案过去了小半年,网上的信息和报道已经非常多。失踪的女孩名叫Allie,今年才20岁,她的脸书主页上还有许多人留言悼念。家属没有放弃,和警方闹得十分不愉快,甚至在媒体采访中直言已经聘请了私家侦探进行调查,言谈间对汤督察多有不满。
汤督察则毫不犹豫地将调查不利的锅甩了出去,直指北城混乱的治安现状,才是造成女大学生被杀害的根本原因,将矛头直接对向利兹兄弟治下的天空城北。
利兹兄弟执掌天空城几十年,头一次遇到敢点名道姓发难的警方。两人亦有回应,指出北城与南城相安无事,各有商圈和生活社区,各自为/政已有多年。
反而是汤督察就职之后削减了天空城南的大量巡城预算,转为越界来到北城“检查”,才造成南城警力不足,因此发生惨案。
两方搞起了舆论战,在市政厅前各有支持者聚集。本地的媒体大多支持利兹兄弟,反倒是网络平台上有更多支持汤督察的言论,两方的声势此起彼伏,两相对峙,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偏偏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天空城南的一个华人房东被入室/抢/劫、殴/打,指控天空城北的“车神”乔为罪魁祸首。汤督察终于等到了借题发挥的契机,大肆宣传北城的地下赛事如何鱼龙混杂,利兹兄弟如何放纵手下影响社会治安,大有借此事做文章的意图。
隔了一天,利兹兄弟却出来轻描淡写地解释:“情感纠纷。”
说天空北城的车神新交了华裔小女友,却被这个房东骚扰欺负。年轻的车神被爱情冲昏头脑,为女朋友出头,这才和房东“互殴”。
两方人因为此事在舆论场上闹得不可开交。汤督察接受采访称利兹兄弟“满口谎言不值信任”,利兹兄弟一反常态,高调现身北城街头,身旁还带着乔,大有力撑得力手下到底的架势。
小艾,这个传闻中的那位“华裔小女友”,发觉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两方争论的焦点。
她到底是不是天空城车神的女朋友,似乎成为了判定天空城的治安到底好不好的关键。
唐又来咖啡馆里偷懒加吃瓜,瘫在沙发里感慨:“艾,这个乔,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
小艾心里微微一动,手下的咖啡拉花便歪了一些。
“你看,现在利兹兄弟和汤督察吵得这么凶,分不出胜负。”唐说,“所以现在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是乔真的每天过来,很高调追求你。让全天空城都知道你是他的亚洲女朋友,告诉大家他打人确实只是一场最普通的情感纠纷。”
“但这样的话,你的同学、你的老师都会知道,你在和这样一个人交往。”
南城和北城的人泾渭分明。她的同学和老师们会不会因为她交了这样一个男朋友而看轻她?
本来已经举步维艰的外国人,会不会因为这桃色新闻而更难受?
小艾想起了娜娜。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了解一个外国人要在异国立足会有辛苦,除了她自己,那就只有乔能懂。
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所以想给她也撑一把伞?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所以,现在他不会来见我,对吗?不仅他不会来,北城所有的孩子们,还有丹,他们都会跟我撇清关系的,对吗?”小艾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既有被保护的感动,又有某种心疼的酸涩。
她想象不到乔顶住了利兹兄弟多大的压力,才能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她介入舆论中,而是静静地享受校园里安宁的世界。
她甚至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如果利兹兄弟来找她,让她出面说那所谓的“殴打”并不是治安败坏,而是“情感纠纷”,她都愿意出来作证,哪怕会被同学和老师看不起也无所谓。
利兹兄弟并没有来。
乔也没有来。
可是另外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