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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识相的闯入者，寒酸又狼狈的弱者，不值得他再费半分心。少年手臂轻轻一抬，身旁聒噪笑闹的那些人几乎立刻放低了声音，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
他像是压根没看见小艾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抬脚就从她身边跨过。
风中有淡淡的机油味道，小艾慢慢撑着身体站起来，眼睛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你好。”她轻声开口，声音发颤但语气坚定，“请等一下。”
走在最后的一个红头发男孩子听见她的声音，诧异回头。
小艾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请等一下..等一下，.乔。”
听到“乔”，少年这才驻足，缓缓转过身来。
他身后那些人或震惊或不安，也有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小艾，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轻轻摆了下头，朝她走过来。
小艾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乔”比她高了近两头。虽然远远看着还是少年瘦削的身形，但走近了却能感受到那种猎豹似的威慑力。
她努力让声音显得很平静：“你叫乔，对吗？”
他挑了下右眉，没说话，湛蓝眼眸如天空。
“我想买下这辆自行车。”小艾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如果我付给你钱，是不是就可以在天空城里骑这辆自行车了？”
她不是犯傻，更不是发什么霸道少年爱上我的梦。
被二房东坑了这么一道，住在北城已经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如果她坚持住在北城，那就算不是今天，迟早也会有一天与这些人遇见，就像昨天晚上第一次见乔时一样。
是在某个未知的晚上，与街头这些喝得酩酊大醉的少年们撞到；还是现在，光天化日下，她眼角的余光甚至瞥见了对岸巡逻的警/车/时，主动向他们示好？
不就是投名状么？不就是保护费么？
她既然决定要交，就要交给这个最厉害的“话事人”。
退缩了一次，那以后的无数日夜，难道都要像地下室的老鼠一样避开这些人吗？
小艾不退缩，她全身的胆量都支撑着自己看向乔。
“我之前...并不知道天空城的规矩。”她继续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想堂堂正正买下这辆自行车，要付多少钱？”
越是这样叛逆期的少年，越是有几分吃软不吃硬。
她姿态放得够低，语气温柔，亚洲人的圆脸又天然减龄，看起来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毫无攻击力。
方才最先回头红发少年先开口：“乔，算了吧。她受了教训，懂规矩了。”其他人也纷纷露出轻松的表情，向她吹了两声口哨。
有人开口替她求情了！小艾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再看向乔的时候，试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她一向笑得很甜，眼睛弯成月牙，满含期待地看着乔。
可是不知道为何，一阵本能的寒意从背脊往上窜，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昨天夜里第一次遇到乔的时候。
笑意并没有从小艾的眼睛里传到他的眼底，他湛蓝的眼睛里光芒如碎裂的冰柱。
如果小艾没看错的话，那是明晃晃的杀意。
可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学生，不过是错骑了一辆自行车，怎么就会惹到他起杀心？
小艾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乔眼睛一眯，霎时从慵懒到认真的神情，极似追击猎物的狮子。
她想转身逃，又怕更激怒他；她甚至能感觉到到他的手肘不易察觉地抬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警笛声吓了一跳，小艾猛地抬头，这才发现一辆巡/逻/的警/车开到了连接城南和城北的那座桥上。
车门打开，年轻的小警察唐从车上下来，似乎是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小艾迈步便想往警/车/处跑，手腕却被一把拽住。
她低头，看见那一小片嚣张的纹身，顺着肌肉分明的小臂望向乔的眼睛。
他的掌心微凉，直直看了她片刻，才缓缓放开了手。
“谢谢。”她低头。
乔略一挥手，身后的一群少年跟随他转身继续往前。桥上的唐远远看着小艾的方向，直到她回到了那栋白色的小屋才重新回到车上。
连续两次见到乔，都称得上是心理阴影了。
虽然不知道乔那一瞬的杀心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小艾都下定了一万个决心，决定一定要离那些人远一些。
小艾专门又去了一趟警/察/局道谢，唐带她去了海岸边的一家咖啡馆，两人坐在露天的台阶上聊天。
“其实你不用道谢...”唐低声说，“虽然知道你被他们为难，但我当时其实并不太敢过去。”
小艾好奇：“乔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你都会害怕他？”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麻烦。”唐很认真地摇头，“天空城一分为二，只有南城的人收入见得光，老老实实交税。我们靠纳/税人的钱养着，只对纳/税的人负责。”
“等过了桥，天空城北的地盘，有他们生存的法则。如果我们掺和进去，会惹来一波又一波的麻烦...还不如置身事外，只对南城的纳/税人负责。”
唐话里的“纳/税/人”，其实就是“有钱人”。
住在北城的穷人，从出生开始就遵守丛林法则，在弱肉强食的街头讨生活。
白天的北城破败荒凉，夜晚的北城却常有赛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小艾睡到半夜，常常在梦中被发动机轰鸣声吵醒。
“北城这样荒凉，为什么晚上还会有那么多车经过呢？”她问。
唐笑：“天空城靠海，路宽弯急又有陡坡，是天然的绝佳赛道。南城是大学城，富人区，车多人多警/察多，北城不一样。”
小艾：“嗯，北城没有人管，无论是飙车还是赌/钱，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唐点头，继续说：“你不是问我乔是做什么的么？”
“他是个天才...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车，更会改装车。他改装的那辆阿斯顿马丁DBS，去年在银石赛道刷新了敞篷跑车的圈速...乔是天空城的车神。”
天空城的车神...
和那个瘦削冷淡的少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但小艾起码明白了一件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没事不要招惹他。
老老实实在城北住着，直到住满三个月，从二房东那个人渣手里拿回押金。
她夹着尾巴做人，早出早归，每次走在桥上的时候恨不得屏住呼吸。
也许是小艾运气好，她再也没遇到过乔。
只是偶尔会见到那个红头发的少年，站在街角对面，看见她咧嘴一笑，颧骨上的雀斑像跳起来似的。
“空尼奇瓦，空尼奇瓦”他朝她鬼哭狼嚎，刚开始吓得她不轻，直到好几次之后小艾才明白，他以为她是日本人，在跟她用日语打招呼。
“我不是日本人！”小艾好气又好笑，“我是中国人！”
红发男孩长长的“哦”了一声，隔一天再遇到的时候，又开始嚎起了：“岸娘！岸娘哈塞哟！”
“那是韩语，不是中文。”小艾头大，连连摆手。红发男孩咧嘴一笑，见她似乎终于不再怕他，连蹦带跳过马路，来到她面前。
“我叫丹，你叫什么？”他上来就是一个熊抱，连拒绝的时间都没给她。
小艾的鼻尖撞在他胸口，眼泪唰一下流下来。丹看着她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样子，笑得滋哇乱叫，挥手招呼他街对面的兄弟来看。
一群人隔着马路笑她，小艾气得牙痒痒，偏偏脸上还得挂着笑。丹笑够了她，又叽里呱啦说了好几句话。他语速那么快，又加了很多街头俚语，她听得半懂不懂，一头雾水。
见小艾没听明白的样子，丹无奈地摇了下头，从台阶跳下来，扶起她放在地上的自行车，说：“好好骑车，注意安全。乔说了，你可以骑。”
她听懂了这句话，眼睛眨巴眨巴，笑得发僵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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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交通的问题，小艾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吃饭的问题。
临行前虽然带了半年的生活费，可是她很想换到城南来住。南城房租更贵，她也不想再找二房东，在房租上的开支会比之前预计得多很多。
思索再三，小艾还是想打点零工赚钱。
学校里有就业咨询的部门，胖胖的女老师认真听完了她的情况，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来一个厚厚的册子。
“艾，我很支持你想打工的想法，这也有助于你在实际语境中练习英语，提高语言水平，对你的学业也有帮助。”女老师说，“但是按照目前的法律，读书的第一年你是没有办法合法打工的，如果执意打工触犯法律，被发现之后会直接遣返回国，我也不建议你这样做。”
小艾：“一定要满一年吗？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快一点？”
“有是有，”女老师有些犹豫，“...如果你愿意义务做社区服务，最快两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合法打工了。”
还有这样好的事？小艾立刻答应：“我愿意。”
女老师劝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小艾摇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尽快打工，减轻妈妈的负担，还能练英语，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路了。
她龙飞凤舞填了社区服务的表格，第二天就接到社工的电话，让她到南安城的歌剧院里做登记人员。
工种简单，距离不远，做满两个月，就可以去打工赚钱。
小艾骑上自行车，一路哼着歌来到歌剧院，推门进去。
只一瞬间，她愣怔在了门口，脑海中浮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她似乎想通那位就业咨询的女老师为什么劝她“考虑考虑”了。
只见偌大的歌剧院里分散着十余位清洁工，有些拿着吸尘器，有些拿着长拖把，正在慢慢悠悠地打扫着。
他们大约都是十几岁的年龄，头发剃成寸余，身上统一穿着刺眼的橙色。
小艾明白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每天要来登记的，是这些因为犯事儿而被法/院/判了社区劳动的少年们。
她小小地“啊”了一声，却惊动了最靠近门边的一个男孩子。
他转过身来，眉梢挑起，神色意外：“是你。”
小艾的目光从他小臂上那片漂亮的纹身，慢慢移到了他那张漂亮又冷峻的脸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