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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城的老鼠不怕人。小艾抄起放在角落的吸尘器往行李箱上砸过去，黑乎乎的老鼠却只是迟疑地绕着箱子打转，绿豆样的小眼睛滴溜溜打转。
箱子里放了一大包城口老腊肉，足足五斤，包在妈妈给她晒的被子里。她想起腊肉就会想起妈妈，实在忍不住眼泪。
临出发前一晚，小艾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第一百次看《甄嬛传》，空调开得不够凉，她热得直抱怨，妈妈从茶几上抄起扇子，嘴里嘟囔着：“已经开到26度啦，忍忍吧，国外啥都贵，不得给我闺女省点钱。”
想起来不过是几十个小时之前的事，可现在的小艾却只能一个人，拿着破吸尘器管子打老鼠，再热也没有人看得见她滑下的汗水，再闷也不会有人像妈妈这样给她扇扇子。
汗流进眼睛，蛰得生疼。她伸手去擦，越擦越多。
“不能被打倒啊，艾佳凛。”她努力把眼皮子睁开，“就几只老鼠嘛，有什么可怕的？”
“米老鼠是不是老鼠？和唐老鸭一起演戏，它还是一番男主角呢，是不是？”小艾拿手背抹一把脸，“蓝皮鼠和大脸猫，舒克和贝塔，料理鼠王，不都是老鼠？就连灰姑娘没有赴宴的长裙子，都要靠小老鼠帮她缝...”
她嘟囔着给自己洗脑，壮起胆子赶老鼠，将那吸尘器管子拔下来，朝地上的老鼠挥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恰好砸中了某只，只听见一声尖细的叫声之后，数只老鼠朝着厨房的方向窜了过去。
小艾趁机拎着箱子上二楼。
浴室里还有不知道哪任房客留下的旧浴巾，小艾取了下来，细细密密地塞住了门缝。
“老鼠在楼下，我住在楼下。”她躺在床上，轻声对自己说，“现在的我，起码不是一个人，是不是？”
决定都做了，再抱怨也没有用，日子总要过。
起码平平安安，没有露宿街头，是不是？
她充分发挥阿Q精神，渐渐闭上眼睛。窗外传来若隐若现的浪花声，仿佛有种抚慰人心的能量。
这一晚小艾睡得并不熟，恍恍惚惚梦见了许多，有飞机的轰鸣，有警笛的声音，还有那个戴着兜帽的少年的身影。
醒过来的时候，已近中午，热气腾腾的风从阳台扑进来，她睡了一头汗，睡眼惺忪地走到阳台上，才忽然反应过来。
眼前这座五彩斑斓如童话一样的小城市，就是天空城。眼前这片穿城而过的碧蓝潟湖，就是天鹅海。
与晚上空荡荡的街道不同，白天的天空城是那样活力四射，汽车鸣笛声时而传来，街头行人喧嚣满满，处处都有生活的气息。
阳光照射在碧波粼粼的天鹅海上，也照在小艾的脸上。
就算城市是陌生的城市，国家是陌生的国家，可是阳光还是如同故人一样的阳光啊。
小艾忍不住勾起唇角，第一次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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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要做很多事。
小艾先去银行办了卡，写地址的时候柜员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多想，从银行出来又匆匆往警/察/局/跑。留学生入/境/一周之内必须去警/察/局报道，登记住宅地址。她老实守规矩，乖乖排队。
替她登记的是个年轻的小/警/察/，乱糟糟的红发藏在黑色的帽子下，跟她说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的，声音温柔。
“你可以叫我唐。”帅/警/察微笑，一边慢吞吞在电脑上敲字，一边回头看着她，“我跟你一样，也刚来天空城没多久。”
小艾好奇：“那你以前在哪里工作？”
“警察学校。我在那里上学。”他说，一翻护照，看到她的护照照片。
小艾“哎呀”叫一声，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捂那照片：“太丑了...我那会儿正忙论文，头都没洗，乱糟糟去照的...”
她手都伸了一半，又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还是个警察，看她护照照片是人家职务所在。这一愣，手就悬在了空中。
唐笑意加深，合上护照往前一送，又顺手握住小艾的手轻轻摇了摇。
“很高兴认识你。”他说，“而且你的照片并不丑，你是我人生里见过第二漂亮的女孩子。”
天鹅海岸边满是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日光浴。
早听说外国人对女孩子嘴很甜，小艾没把唐的话当真，心情却还是不由自主变得很美好。
“只是，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唐将填好的表格还给小艾，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天空城治安不太好，你应该住在大学城附近，不应该住在城北。”
小艾一愣：“我是住在大学城旁边啊。”
唐摇头，陪着她走到警/局门口，指着远处那座桥说：“你租的那套房子是在桥的北边，那里已经是利兹兄弟的地盘了，属于天空城北城。好人家的孩子不会去那里的。艾，听我的，住在那里不安全，还是快些搬走吧。”
小艾像被棍子打中了后脑勺，整个人发懵。
难怪，难怪二房东要趁着晚上诱她签约，难怪那么大一栋房子却只有她一个人住，因为其他人没那么傻，都没有上二房东的当！
只有她够天真，用城南的价格，租了城北的贫民窟！
小艾气得胸口闷疼，扭头想去找房东理论，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人。她回到房子里翻出合同，找到了上面写着的地址，沿着天鹅湖绕了大半圈才找到二房东住的地方。
她气血上涌，砸了半天门，也不见人应答，倒引来隔壁邻居出来看热闹。
邻居也是华人，口音听着像是老一辈的香港人：“小姐，你已经签了合同，再怎么闹也没有用的啦。”
“每年都这么来一次，总有大学生上当啦。出门在外，当花钱买教训了啦，你再敲门，别的邻居听到了报警，要把你遣返回去的喔。”
“老话听过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啦。实在不行，你也在网上找找新房客，再把你这套租出去好啦？”
有多少同胞曾经这样忍过，才放任这个人渣二房东作恶这么多年？
小艾眼冒火，默默在心里将那二房东反复凌迟无数遍，可理智上来，又知道邻居倒也没说错，狡猾的二房东不在家，她就算踹门进去，也是自己犯法吃亏。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小艾深呼吸，转身又沿着天鹅海往回走。南城不仅治安好，基础设施也好，湖岸两边一栋栋雪白的小房子，家家都有花园，粉白的花枝从墙头伸出，香气四溢。
她慢慢往回走，算着连押金带租金折进去多少钱。原来以为不过是房子差了一点，大不了先住上三个月，再慢慢找好点的地方搬。
可现在连房租带押金，这么大一笔钱要不回来的话，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再去找房源。转手租出去呢？小艾摇头，她就算自己窝在这老鼠窝里三个月，也绝不会做三房东，再去坑其他同胞。
她边走边想，没注意什么时候走到一家房子旁边。花园门开着，门口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小艾眼睛一亮。
天空城不算大，但是出行靠两条腿会浪费很多时间。一趟公交车换算成人/民/币要十块钱，她实在舍不得。
她扶起墙边的自行车，轻轻敲了敲花园的铁门，探头朝里看。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下？”
屋檐下坐着一个老头儿，看起来很严肃，听到声音站起来：“什么事？”
“请问您考虑卖这辆自行车吗？可以卖给我吗？”小艾有点不好意思。
老头皱着眉头看了她片刻：“如果你要，就拿去，本来也不是我的。”
小艾惊喜，扶着那车冲老头挥手，迭声道谢。
看吧，虽然人在异乡，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是不是？
虽然遇到了很坏的二房东，但小警察唐和送自行车给她的老头，都是善良的好人呀，是不是？
傍晚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小艾越骑越快，心情也像天鹅海里泛起的浪花一样，越来越轻松。
前晚那座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的桥，白天的时候骑起来并没有那么恐怖。相反，桥的最高处还能看见渐渐沉入天鹅海的夕阳。
车子晃晃荡荡朝前，离她那栋小屋越来越近。
晚霞血红，天色透粉，小艾没见过这样的美景，脚下放慢了速度，专注地看着。
于是，当那群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小艾丝毫没有注意，彻彻底底地被偷袭，被一下掀翻在地。
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了哐当的巨响，看见车把手往前飞去。下一秒，小艾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膝盖着地，半秒愣怔之后，整条腿都钻心得疼。摔倒的时候她本能护住了头和脸，身体在地面滚了半圈，仰面朝天，眼前直冒金星。
“怎么回事...”小艾以为自己撞到了人，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可一双手却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怎么样？摔得爽吗？偷车贼！”一个大约十几岁的男孩压住了小艾，朝她怒吼，“不知道天空城的规矩吗？”
她懵着，挣扎着爬起来，眼泪因为疼痛而流下：“我不是偷车贼，这辆自行车是一个好心人送给我的！他就住在前面不远，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问他！”
面前站着七八个男孩子，十多岁的模样，或嘲笑或不屑地看着她。地上横着一条钢丝，是刚才绊倒她自行车的东西。有人嗤笑出声：“乔，看来得教教她天空城的规矩。”
“天空城里所有带轮子的东西，都属于乔。从桥边那辆保时捷，到你身子底下的这辆自行车，都属于乔。你想在北城好好活着，得经过乔的同意，这就是规矩。”有人冲她喊道。
小艾的目光径直投向了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少年。
他的额前散落着黑发，眼珠湛蓝，小臂上露出一片张牙舞爪的纹身。
“滚。”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