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根葱（）
　　
　　华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一阵痒。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划过。
　　
　　她猛地回过头，见陈述手里还举着黑笔，一脸得意的神情。
　　
　　意识到他干了什么。她忙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赫然看见后背一大片雪白的衣料上被人用黑笔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陈述。
　　
　　眼睁睁看到这人毁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华杳的脸涨得通红，怒气在胸口翻腾，好似下一秒就会爆炸的锅炉。她漂亮的杏眸像是一对火珠子，火光扑闪。她死死盯着这两个张扬的字迹，不自觉握紧拳头。
　　
　　这段时间陈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立即爬满她脑海——动不动就踢她椅子，老拿笔戳她后背，时不时就揪她马尾玩。严重影响她上课还不算，不顾她的反对，天天顺走她的作业抄。嚣张跋扈，可恶至极，从来不懂得尊重同学。
　　
　　他是谁啊？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又没有得罪他。就因为他踩碎了她的一包一根葱，赔给她，她不要。他就要这样报复她吗？
　　
　　少女的内心开始颤栗了，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快速发酵、膨胀，并逐渐沸腾，沿着四肢百骸扩散全身。满腹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她隐忍许久，一直不愿跟他这个幼稚鬼一般见识。可到今天，她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那些忍耐许久的怨气，犹如爆发的火山，不可遏制，强悍而凶猛，它冲破心房，喷薄而出。
　　
　　她拉下拉链，当着陈述的面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一股脑甩到他脸上，破口大骂：“陈述，你特么有病！”
　　
　　陈述：“…………”
　　
　　陈述没料到华杳会爆发，校服盖在他脸上，眼前倏然一黑，阴影罩下，他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他伸手摘掉脑门上的校服，捏在手里。骤然抬头，再一次见到女孩猩红的双眼。那双乌黑的杏眼，湿漉漉的，有什么晶莹透明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随着她浓密长睫的震颤，欲落未落。
　　
　　他瞬间怔住。清晰地感觉到双眼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刺痛了。
　　
　　他静默数秒，嘴唇微动，嗫嚅道：“华杳……”
　　
　　华杳手指着他，双唇抽搐着，咬牙愤恨道：“我讨厌你！”
　　
　　下一秒，她就冲出了教室。松散的马尾随着她疾驰的步伐一晃一晃的，几乎都要散开。
　　
　　“华杳！”同桌王倩茹反应过来赶紧去追华杳。
　　
　　她扭头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陈少爷一眼，“有病就治！”
　　
　　陈述：“……”
　　
　　陈述僵愣在位置上，表情呆滞。
　　
　　事发突然，他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还在状态之外。
　　
　　他没想到华杳的反应居然这么大。她会气成这样。
　　
　　一场闹剧，全班同学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吃瓜。
　　
　　陈述心浮气躁，胡乱抓了把自己的刘海，抬腿用力踢了下桌腿，大声吼过去：“看什么看！”
　　
　　同学们这才剥离掉各自的目光，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教室里又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陈述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在华杳校服上写了个名字吗？至于吗？
　　
　　一屁股坐下，低头一看，发现华杳的校服外套还抓在自己手上。
　　
　　他扬起手臂，本想把它扔到华杳课桌上。手刚甩出去，转念一想，又收了回来。他把校服一股脑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张轩踱过来，勾上陈述的胳膊，嘻嘻笑，“述哥，您老怎么欺负人姑娘了？看看，都哭了呢！”
　　
　　他渍渍两声，“美人催泪，我见犹怜呐！”
　　
　　想到华杳刚才通红的眼睛，陈述更加心烦意乱，根本就不想搭理张轩，言语生硬，“莫挨老子，烦得很！”
　　
　　张轩讪讪地摸摸自己的鼻梁，飘走了。
　　
　　——
　　
　　华杳一口气跑进了厕所。
　　
　　她把自己关在厕所隔间里，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滚落。犹如脱线的珍珠，挣脱眼眶，流下脸颊，一滴滴砸在手背上，滚烫灼热。
　　
　　她从小到大按部就班，没太大的追求。只想好好读书，考上J大，毕业以后有份稳定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也能孝敬父母，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她深知父母挣钱不易，也知道自己天赋有限，她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可惜她这么努力，她的数学依旧惨不忍睹。在刚刚结束的月考，她的数学还是没及格。
　　
　　努力没有回报，日常怀疑自我，她已经够沮丧了。偏偏陈述还要招惹她，影响她学习，给她添堵。
　　
　　他生来就应有尽有。他不用努力，照样可以出国留学，可以衣食无忧，顺遂如意地过完一生。
　　
　　可她不行。父母没能给她好的家境，她想要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去争取。她没得选择，她的世界很小很小，不存在任何的风花雪月，只剩下学习。
　　
　　华杳也觉得自己没出息。她怎么能哭呢？她就应该狠狠地骂陈述一顿，骂到他怀疑人生不可。
　　
　　“杳杳，你还好吗？”王倩茹熟悉的声音传进隔间，略带焦急。
　　
　　她站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华杳被打断了思绪，挣脱而出。她囫囵抹了把脸，哑声回答：“我没事。”
　　
　　王倩茹安抚道：“你别跟陈述一般见识，这些男生幼稚起来就跟三岁小孩似的。要我说你刚才还是手下留情了。你就该赏他一巴掌，让他感受一下人世险恶。”
　　
　　华杳吸了一口气，郁闷道：“我可不敢招呼这位少爷，我怕挨打。”
　　
　　王倩茹笑道：“怕什么，我帮你揍他。咱们一对二肯定有胜算的。亮出咱们的爪子，使劲儿挠他，就看他怕不怕！”
　　
　　华杳：“……”
　　
　　华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情瞬间阴转晴。
　　
　　她面露感激，“谢谢你倩茹，我好多了。”
　　
　　王倩茹：“别怕杳杳，总能解决的。实在不行你就跟原老师说，让她给你换位置。”
　　
　　王倩茹说得很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她这就去找原老师换座位。
　　
　　从小到大她一直不喜欢跟老师打交道。她天然的害怕老师。每次跟老师说话她都容易紧张。一般没大事，她坚决不找老师。
　　
　　以至于她忍陈述忍到了现在。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比起被陈述影响学习，找老师换座位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推门而出，站在洗手池前洗了把脸。
　　
　　两个女生一起回教室。
　　
　　华杳脱了校服外套，单穿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这两天天气还行，外面开着太阳。她也没觉得冷。
　　
　　想到自己的校服被陈述写了他的名字，她连校服都不想要了。
　　
　　陈述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丢给华杳，“我的给你穿。”
　　
　　华杳反手扔还给他，态度冷漠，“少假惺惺，我不要。”
　　
　　陈述也来了脾气，“爱穿不穿！”
　　
　　王倩茹从抽屉里掏出自己备用的校服外套，拿给华杳，“穿我的。”
　　
　　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王倩茹会在课桌抽屉里备上另一套校服，以备不时之需。
　　
　　华杳伸手接过，感激道：“谢谢！”
　　
　　她麻溜地套上了。王倩茹比她高，校服大了一个尺码。她穿起来非常宽松，整个人被衬得非常娇小。
　　
　　见她穿上了王倩茹的校服，陈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烦躁地把语文书用力一摔，脸色铁青。
　　
　　动静太大，都惊动了在一旁补觉的吴青贤。这哥们平时训练体能消耗过大，逮着机会就睡觉，也是睡神一枚。
　　
　　吴青贤睡眼惺忪，懒洋洋地问：“老师来辣？”
　　
　　陈述：“……”
　　
　　陈少爷神情暴躁，语气不耐，“睡你的觉！”
　　
　　吴青贤直起身体，后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疑惑，“述哥，吃.炸.药啦？”
　　
　　可不是吃炸.药了嘛！拜华杳所赐，他肺都快气炸了。
　　
　　摔了书还不解气。他又狠狠地踢了下桌脚。桌上的水杯感受到震动，差点倒了。
　　
　　前座的华杳脊背挺直，半低着头，心思聚焦在书本上，置若罔闻。
　　
　　盯着她的马尾，陈少爷更气了。
　　
　　很快，原意就拿着课本和教案娉婷地走进了教室。
　　
　　她往讲台上一站，“上课！”
　　
　　班长高喊：“起立！”
　　
　　同学们统一起身，异口同声，“老师好！”
　　
　　一节45分钟的语文课结束后，原意拿上课本和教案走人。
　　
　　华杳握了握拳头，猛地起身，在门口截住原意，“原老师！”
　　
　　原意脚步一顿，扭头看她，微微一笑，“有事吗，华杳？”
　　
　　原意比班上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几乎没有什么代沟。她为人亲和，深受学生喜欢。可华杳天生怕老师，她还是不太敢面对原意。
　　
　　女孩显得有些紧张，右手手指揪着校服衣摆。使劲儿攥住，不松手。酝酿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原老师……我想……我想……换……换座位。”
　　
　　——
　　
　　眼睁睁看着华杳和原意消失在教室门口。
　　
　　张轩靠在陈述的课桌旁，晃着自己的长腿，悠悠开口：“这姐们肯定去跟原老师告状了。”
　　
　　陈少爷无所谓地耸耸肩，“她要告就告呗，老子又不怕！”
　　
　　他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都几岁了还告老师，幼不幼稚啊！”
　　
　　张轩抿嘴一笑，公然吐槽：“述哥，要说我啊您老才幼稚！在人女生校服上写你的名字。啥意思啊？盖个戳，证明是你的人？”
　　
　　陈述：“……”
　　
　　闻言，少年直皱眉，什么叫盖戳？他在华杳校服上写自己的名字，纯属顺手而为。压根儿就没想那么多，提笔本能就写了自己的名字。跟盖戳没半毛钱关系好吧！
　　
　　还有，什么叫他的人？华杳跟他有关系吗？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抬腿给了张轩一脚，“满嘴跑火车，再乱说，信不信小爷抽你啊？”
　　
　　张轩却丝毫不怵，拿手肘轻轻碰了碰陈述的胳膊，嬉皮笑脸地问：“述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华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