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根葱（）
　　
　　陈述回教室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明明是一样的夏季校服，他非要把领子骚包地竖起来，双手插.兜，大摇大摆走路，再配上他的寸头，活脱脱一街溜子。
　　
　　要不是这张脸长得好看，他和街上那些染红毛，纹大花臂的小混混又有什么区别。
　　
　　偏偏这个年纪的女生少女心泛滥，就喜欢这样的男生。班上女生一到下课就聚在一起讨论他。
　　
　　死党张轩见陈述回来，忙迎上前，“述哥，挨训了？”
　　
　　少年轻轻抬了抬眼皮，满不在乎地说：“哥又不怕。”
　　
　　张轩贱兮兮地笑，“您老确实不怕，您都习惯了。”
　　
　　开学两周，陈述已经在13班所有的任课老师面前刷了个脸熟。班主任训完，数学老师老师接着训。数学老师结束，立马轮到英语老师。七科老师轮着来，谁都没闲着，他进办公室家常便饭。
　　
　　次数多了，以至于其他班的老师都认识他了。
　　
　　陈述懒得搭理死党，径直坐到自己位置上。从校服裤兜里摸出手机打游戏。瘫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格外悠闲自在。
　　
　　张轩扫了一眼他的课桌，桌上铺着那张红叉遍布的数学卷子，他咧开嘴角，直接乐了，“述哥，原来你就是那个‘个别同学’啊！选择题全错，你抄谁的啊？选择题能全错的，这也是神人呐！”
　　
　　陈述：“……”
　　
　　张轩这家伙说话重，嗓门扯得老大，五里外都能听见。华杳只觉得轰的一声，脸又热了。
　　
　　陈述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自发飘向前座，看见华杳松散的马尾，露出一双白嫩的耳朵尖，透着淡淡的一层粉。
　　
　　他突然发现，不止眼睛漂亮，华杳的这双耳朵也挺可爱的。
　　
　　他抬腿踢了张轩一脚，没好气骂道：“给老子圆润地滚！”
　　
　　张轩吃痛嗷嗷叫，圆润地滚回了自己的座位。
　　
　　陈述起了坏心，又拿笔戳华杳的后背，欠扁地说：“以后遇到不会写的题咱还是蒙吧，那样概率还高点。”
　　
　　华杳：“……”
　　
　　华杳握紧手中的黑笔，强行忍住要打爆陈述狗头的冲动。她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别跟神经病计较！
　　
　　***
　　
　　第二天是周三，第一节语文课。
　　
　　打过上课铃后，原意抱着一摞作文本走进教室。她穿一条橘色的半袖长裙，腰线切割分明，身段娉婷。行走间裙摆蹁跹。
　　
　　她往讲台桌前一站，扬起温柔的声线，“课代表把作文本发了。”
　　
　　语文课代表朱佳怡从原意手中接过了作文本，按小组发下去。
　　
　　作文本从第一排有序传到了最后一排，所有同学都拿到了自己的作文本。唯独华杳和陈述没有。
　　
　　华杳有一瞬间的疑惑，压低声音问王倩茹：“倩茹，你没帮我交吗？”
　　
　　王倩茹翻着自己的作文本，语气肯定，“交了啊！和我一起交的。”
　　
　　“那我怎么没发到啊？”华杳伸长脖子往前座探了探，更困惑了。
　　
　　王倩茹：“你先别急，兴许是发漏了。”
　　
　　华杳等了等，还是没等到自己的作文本。
　　
　　很快，教室里就响起了原意轻柔的嗓音，“同学们，作文本都拿到了吗？”
　　
　　华杳刚想举手说自己没拿到，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原老师，我没作文本。”
　　
　　原意微微抬头，朝少年远远投去一眼，施施然道：“你的作文本被我扣下了。”
　　
　　陈述：“……”
　　
　　陈述的作文本被原老师扣下了，那她的岂不是也被扣了？
　　
　　华杳不免一慌。
　　
　　只见原意当着学生的面，拿出两本作文本，掀开封面，举在手上，“我手里这两篇作文，一篇是华杳的，满分，还有一篇是陈述的，零分。传下去，同学之间相互传阅一下。”
　　
　　华杳：“……”
　　
　　陈述：“……”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自发聚焦在这对前后桌身上。
　　
　　华杳只顾自己低着头，盯着语文书，面上没太多表情，宠辱不惊。实则心里慌极了，她一点都喜欢被老师表扬，成为众人的焦点。尤其还要和陈述一起被同学热议。
　　
　　而陈述照旧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全然不在意。他调整了下坐姿，懒洋洋地挂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了骨头，只剩下一摊皮肉。
　　
　　看上去，这两位当事人谁都没受到影响。
　　
　　倒是同桌吴青贤幸灾乐祸，公然调侃，“述哥，能写零分作文的也是神人呐！哥们佩服！”
　　
　　陈述：“……”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陈少爷前脚刚嘲笑华杳数学选择题全错，自己后脚就拿了零分作文，轰动全班。
　　
　　打脸虽迟，但到。
　　
　　华杳这姐们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挺有两把刷子。
　　
　　原意清了清嗓子说：“老师手里有你们的中考成绩，华杳同学的语文成绩是年级第一。以后你们可以跟她多交流。”
　　
　　话音一落，教室里更沸腾了。全班同学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飘向了华杳。
　　
　　陈述却发现前座的少女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她弓着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整个人恨不得埋进课桌。一双原本白嫩小巧的耳朵通红一片，几欲滴血。
　　
　　中考语文年级第一，华杳并未感到半点自豪。只有她自己才懂这其中的遗憾。她偏科严重，要不是数学拖后腿，以她语文和英语的高分，她铁定就进实验班了。
　　
　　从小到大，语文和英语老师把她当宝。数学老师见到她就只能叹气。数学的缺陷，注定了她成为不了学霸。
　　
　　“好了，咱们上课！”原意拍了拍讲台桌，拉回学生们分散的注意力，“我们今天开始学《荆轲刺秦王》。”
　　
　　陈述从来没有上课概念，压根儿就不听课。其他课他就趴桌上睡觉。班主任的课他不敢睡，一般都在神游太虚。
　　
　　原老师的课讲得风趣幽默，深受班上同学喜爱。奈何他没兴趣。他这人天生对学习不感冒。
　　
　　他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一会儿转转笔，一会儿摸出手机偷偷玩一会儿，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漫画书翻翻。
　　
　　一节课过半，视线在教室里来回逡巡了好几圈，将每个同学都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终于盯上了华杳的马尾。
　　
　　她总是用一根最普通的黑色皮筋扎头发。马尾扎得忽高忽低，很松散。总有几根漏网之鱼会掉出来，有时横在额前，有时紧贴着耳蜗，发质蓬松，发梢处带点自然卷，很像羊毛。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华杳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一只行走的小绵羊。
　　
　　绵羊本该是最温顺的，可惜眼前这只却有些冷漠无情。
　　
　　陈述盯着华杳的马尾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突然很想上手摸摸。也不知道她的自然卷摸起来软不软。
　　
　　这个想法一经冒头就再也刹不住了。它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疯狂滋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占据他整个大脑。且不可控。
　　
　　他悄无声息地探出右手，趁着华杳埋头记笔记的间隙，他触碰到了女孩的发梢。
　　
　　指尖感受到了一点蓬松柔软的触感，麻麻的。华杳发质很好，发丝又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
　　
　　不过一瞬，华杳就记好笔记抬头了。陈述猝不及防，赶紧把手给缩了回来。
　　
　　冷不丁坐直身体，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脸坦然。
　　
　　很奇怪，他的目光像是被黏住了，根本没法从华杳的身上移开。
　　
　　女孩上课认真，坐得笔直，校服领子熨帖地翻折下来，露出一小截白皙修长的脖子。
　　
　　夏季校服纤薄，薄薄的衣料里印出两根细细的粉色带子。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少年的脸破天荒红了。
　　
　　***
　　
　　下过几场稀疏小雨，宛丘真正入秋了。
　　
　　十九中的学生们换下单薄的夏季校服，统一换上了秋季校服。
　　
　　同样是蓝白配色，外套和长裤，中规中矩。不丑，但绝对称不上好看。
　　
　　国庆节后返校，高一年级举行了第一次月考。
　　
　　中考考得再好，那都是过去式了。进入高一后，一切清零，从头开始。
　　
　　高一进来是按中考成绩分班的。全年级前四十名优先进入实验班。享受最好的师资待遇。余下的学生分到其他平行班。
　　
　　这四十名学生是校长老师们的重点培养对象，是考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当然这四十名学生并非一层不变。为了调动学生们的竞争意识，最好的投入学习。学校采取了流动淘汰机制。一个月一次月考，每次考试，只要有平行班的学生考进了前四十名，他就可以进入实验班。相应的，实验班掉出四十名的学生也会被淘汰到平行班。
　　
　　竞争是激烈的，没人能够高枕无忧。实验班的学生你追我赶，谁都不想离开。而平行班的学生也在铆足劲儿进实验班。
　　
　　华杳中考时，数学拖了后腿。所幸其他学科分数高，她低空飘进了十九中。她距离实验班还有一大截。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她想考J大，就一定要进入实验班。也就是说她必须考进年级前四十名。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玩得最好的王倩茹。怕别人说她白日做梦。毕竟她的数学实在太差了。
　　
　　第一次月考，毫无悬念，华杳的数学没及格。
　　
　　一早就预料到了，倒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觉得无力。上一辈一定是捅了数学老窝，这辈子才会被它翻来覆去虐千百遍。
　　
　　数学惨不忍睹，英语倒是轻轻松松就拿了个年纪第一。
　　
　　她对自己的语文英语有数，考高分家常便饭。成绩出来的时候，平常心对待，也没多高兴。对于她来说，英语考最高分，远没有数学及格能让她心情愉悦。
　　
　　她不是最高兴的人。反倒是何西园这个英语老师兴奋了半天。她走路带风，腰板终于挺直了。
　　
　　发卷子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夸了华杳一通。
　　
　　“好样的华杳，干过了一大票实验班的学生，老师可太长脸了。因为你，老师今天都敢呛实验班的刘老师了，太过瘾了！”
　　
　　华杳：“……”
　　
　　刘老师是实验班的英语老师。何西园一直跟刘老师不太对付。之前一直忍着，现在终于不用忍了。
　　
　　何西园跟原意一样，都是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年轻老师。她们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平时都能和学生混到一块去。这两位女老师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经何西园这么一说，13班的其他学生也被带起了情绪，倍感自豪。比总分他们是拼不过实验班。可华杳单科碾压他们，大家伙照样高兴。
　　
　　拜何老师所赐，华杳在全校轰动了一把。
　　
　　陈述觉得他应该收回自己之前的话了。华杳这姐们语文英语这么牛逼，要是数学追上来，后面选文科，也不是不能搏一搏J大。
　　
　　***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华杳照旧跟数学死磕到底，刷了一张又一张试卷。
　　
　　让她苦恼的是，陈述似乎缠上了她。什么作业都要找她借来抄。
　　
　　华杳每次都冷漠无情地拒绝：“不借。”
　　
　　可每次总能被陈述成功顺走作业。他笑得特欠扁，“抄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这么小气干嘛呀！”
　　
　　华杳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仅抄她作业。还总是骚扰她，动不动就踢她椅子，还老拿笔戳她后背，甚至还时不时揪她的马尾玩，严重影响她上课。
　　
　　因为那包一根葱她和陈述结下了梁子。这家伙记仇得很。这些举动分明就是在报复她。
　　
　　华杳不堪其扰，忍无可忍，直接爆发，“陈述，我得罪你了吗？”
　　
　　少年摇摇头，随口应她：“没有啊！”
　　
　　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干嘛影响我上课？”
　　
　　他嘻嘻笑，凑不要脸地说：“上课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做做嘛！不然怎么打发时间。”
　　
　　华杳：“……”
　　
　　华杳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下不去，她都快被气死了。这人还敢不敢再无耻点？他上课无聊就拿她来找乐子？他有病啊！
　　
　　华杳警告他：“你不许再影响我了，不然我就去告诉原老师。”
　　
　　陈述：“华杳，你三岁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告老师那套，丢不丢人啊！”
　　
　　也不想想，他陈述是那种怕老师的人吗？
　　
　　华杳鄙视地看着他，“你才三岁，幼稚鬼！”
　　
　　“你说谁幼稚？”
　　
　　“谁对号入座说的就是谁。”
　　
　　“你给我等着华杳！”
　　
　　陈述转头就拿笔在华杳的校服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