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一根葱（）
　　
　　陈述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查看自己的卷子。别说是这种随堂小测，就算是大考，试卷发下来，他连分数都不会看一眼，直接塞抽屉吃灰。
　　
　　十道选择题，他都是抄的华杳的，入眼全是一个个刺目的大红叉。
　　
　　怎么还有人运气这么背，十道选择题一道没对，完美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
　　
　　学生考一百分难，考零分同样难。这姐们也是个神人呐！
　　
　　再看看后面的大题，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有理有据，无比详尽。然而一分都没有。杨老师竟然连辛苦分都不给一分。
　　
　　难怪华杳之前会反复强调卷子是她自己写的。敢情是对自己实力非常清楚。
　　
　　所以，她怎么会像沈佳宜呢！
　　
　　人沈佳宜可是名副其实的学霸。这位倒是很努力地把自己混成了一个学渣。
　　
　　老师最怕遇到的学生一定不是调皮捣蛋的，也不是那种死活不肯学习的，更不是天天问你十万个为什么的。而是那种很听话，也很努力，每天都在认真学习，一考试却永远不及格的学生。
　　
　　每个班都会有这样一类学生。
　　
　　华杳就是。
　　
　　她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文静斯文，天天埋头苦学，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的路上。就连上厕所脑子里想的都是数学题。
　　
　　可即使是这样，她的数学照样学得一塌糊涂。
　　
　　数学这玩意儿它不像语文和英语，多读多记多背就有效果的。它在于理解。理解不了，你就学不进去。不会就是不会，任凭你再钻研也没用。
　　
　　华杳从小数学就不好。一二年级别的同学能考一百分，她顶多就七.八.十。中考勉强及格。感谢其他学科分数高，低空飘过十九中的录取线。
　　
　　这才开学两周，她就已经感觉到格外吃力了。真不知道未来三年该怎么过。
　　
　　她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杨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女人。做事一向风风火火，说话也很快。她站在讲台桌前沉声说：“我发觉咱们班有个别同学存在抄作业的现象，选择题错的一模一样。而且一道都没对，我就算闭上眼睛懵应该也能懵对一题吧？”
　　
　　个别同学华杳：“……”
　　
　　个别同学陈述：“……”
　　
　　杨老师说得这么明显，就差没报华杳和陈述的身份证了。
　　
　　像是被杨老师隔空甩了一巴掌，华杳的脸火辣辣的疼，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她明显感觉到杨老师犀利的目光一直围绕在她身上。
　　
　　少女微微躬着背，深埋脑袋，咬紧下唇，双颊通红。她整个人被羞耻感淹没，仿佛被人扒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谁都盯着她看，对她指指点点。不过数秒，她的眼眶就红了。
　　
　　都怪陈述，如果他不抄她的试卷，她顶多就是选择题全错，还不至于会被杨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出来，成为那个“个别同学”。
　　
　　偏偏后座的人根本没有做错事的觉悟，还要抬腿踢她的椅子，幸灾乐祸地说：“你究竟是怎么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
　　
　　华杳转头恶狠狠地瞪过去，咬牙切齿，“我让你抄了？”
　　
　　看到女孩发红的眼眶，晶莹的泪花在无声酝酿，默然涌出，少年倏然一愣。
　　
　　这就哭了？
　　
　　杨老师又没点名，至于吗她？
　　
　　他实在理解不了女孩子的矫情劲儿，屁大点事儿就哭。这有什么好哭的？
　　
　　——
　　
　　被这事儿影响了心情，华杳一整节数学课都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心思听课。
　　
　　或许是她太过敏感，她总觉得身边有无数道晦涩不明的目光围着她打转，像是无数镁光灯聚焦在她身上，让她无处遁形。
　　
　　自小被数学打压了自信心，这么点小事都能影响她好久。
　　
　　看着数学试卷上那成串成串的数字和符号，她无比厌弃自己。她为什么就没长个好脑子？这么拉胯的成绩，她还能考上J大吗？
　　
　　握住笔在试卷上戳出了好几个洞洞。
　　
　　同桌王倩茹见她拿试卷撒气，忍不住皱眉，压低声音问：“华杳，你怎么了？”
　　
　　华杳摇摇头，“没事。”
　　
　　她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陈述抄她的作业。
　　
　　华杳深受影响，陈少爷倒是睡得很香。
　　
　　别人的高中都在争分夺秒学习，恨不得埋书里。可他倒好，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睡得太香，以至于杨老师经过他身边，他都没发现。
　　
　　杨老师抬手敲了敲课桌，冷声提醒：“口水擦擦。”
　　
　　陈述：“……”
　　
　　陈诉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表情呆萌。
　　
　　“哈哈哈……”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杨老师面色冷凝，“下课去我办公室。”
　　
　　陈述无所谓的耸耸肩，“好的，杨老师。”
　　
　　下课铃声响了以后，陈述便被杨老师拎去了办公室。
　　
　　等人一走，王倩茹就悄悄和华杳咬耳朵：“你别招惹陈述，他家很有钱的。有钱人家的小孩来打打酱油，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咱跟他没法比。”
　　
　　华杳看过分班排名，是按中考成绩排的。陈述中考只考了四百多分，都不够普通高中的录取线，他能进十九中这样市重点不是家里有关系，就是家里砸钱了。
　　
　　再看看陈述平时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顶配，一双球鞋都抵得上别人一个月的工资了。每天有司机负责接送他上下学。他家什么家境一目了然。
　　
　　华杳当然清楚自己不能招惹这位少爷。
　　
　　但似乎老天爷不愿让她顺心。
　　
　　——
　　
　　陈述在数学组办公室被杨老师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陈少爷自小被老师训到大，在挨训这方面早就摸索出了门道。他好脾气的受着，根本不顶嘴，任由杨老师发挥。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内心全然没当回事儿。
　　
　　杨老师发挥完，语气不耐，“行了，你回教室吧！”
　　
　　陈述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
　　
　　眼见那截蓝白衣角越过门框，没了影子，杨老师长吁一口气，头疼地说：“这一天天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杨老师隔壁工位坐着的是12班的数学老师，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眯着小眼睛笑得神似弥勒佛，“男孩子开窍晚，再耐心等等。等他哪天开窍了，不用咱们催，自己就上赶着学了。再说了，不还有原老师么？她是班主任，让她管去吧！”
　　
　　——
　　
　　办公楼和高一楼并排而立，中间依靠一条连廊联通。
　　
　　陈述离开数学组办公室，穿过连廊，走到高一楼，又一口气爬上四楼。
　　
　　刚走到13班门口，还没来得及迈进教室，就和班主任原意撞了个正着。
　　
　　原老师身穿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脚踩系带凉鞋，正抱着一摞作文本从后门出来。她刚去班里找语文课代表收了作文本。
　　
　　她伸手指指陈述，“你跟我去办公室！”
　　
　　陈述：“……”
　　
　　杨老师训完，班主任训，无缝衔接，真是一刻都不让他闲着。
　　
　　陈述认命地挪到原意跟前。
　　
　　原意直接把那摞作文本往陈述怀里一送，解放自己的双手，“你替老师拿！”
　　
　　陈述：“……”
　　
　　卜一低头，好巧不巧的正好看见华杳的名字。
　　
　　第一本作文本就是华杳的。
　　
　　华杳，原来她是这样的“杳”。他还一直以为是瑶池的“瑶”。
　　
　　满大街都是“瑶瑶”，这个“杳杳”反而显得独特了许多。
　　
　　女孩的字娟秀工整，还带着点笔锋。不像他，一手..狗.爬字，简直没眼看。
　　
　　陈述偷偷掀开封面，随意瞟了一眼，一行标题映入眼帘——
　　
　　《我理想的大学》。
　　
　　宛丘J大。
　　
　　前两天，原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同学们写自己的理想大学。陈述的人生早就被父母给安排好了——高中混完，直接出国。
　　
　　他哪里有什么理想的大学。百度上随便搜了一篇范文，他自己删删改改，应付着交了上去。印象里那篇范文写的就是宛丘J大。
　　
　　没想到华杳的理想大学居然也是J大。
　　
　　985高校，每年的录取分数线从来没低过650。整个宛丘，也就这所大学拿得出手了。班主任原意就是J大毕业的。
　　
　　就华杳这成绩还想考J大？
　　
　　痴人说梦么不是！
　　
　　她可真敢想！
　　
　　到了语文组办公室，陈述把作文本放在原意的办公桌一角。往墙边站得毕恭毕敬的。
　　
　　陈少爷就这点好，挨训的态度特别端正。
　　
　　原意抬眸瞅了少年一眼，185的大高个，长手长脚的，搁自己跟前站着，压迫感十足。来自身高的绝对碾压。
　　
　　原意本身也没比这群熊孩子年长几岁。要不是陈述穿了校服，还真分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原老师可不站着训他，太没有气势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温声开口：“陈述，游戏打得不错！”
　　
　　陈述：“……”
　　
　　陈述诧异地望着原意，没吱声。他不知道原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显然不是来跟他讨论游戏的。
　　
　　原意好似读懂了少年的想法，倏然一笑，“别这么惊讶，老师是真心夸你。”
　　
　　陈述一听，当即咧开嘴角直笑，语气傲娇十足，“那必须的，我可是星耀段位！原老师，您技术也不赖嘛！安吉拉玩得那么溜。要不是你们队有个坑货，昨晚那局你们早就赢了。”
　　
　　原意板起脸，冷声道：“严肃点，夸你两句你还嘚瑟上了。”
　　
　　陈述识趣的闭嘴。
　　
　　原意坐直身体，切入正题，“开学两周了，你睡也睡了两周了。怎么的，你还真打算高中三年就这么睡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