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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折射下，眼前的这汪湖水绿得像一颗不掺杂质的宝石，岸边延绵的山峰则像极了一卷笔锋粗粝的丹青。
Celia坐在向日葵田里，往大坝的另一面看去。大坝估摸着有百米高，巍峨巨物，像是随时会倾倒一样。
崔念走近她，伸出一只手。她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两人一步步沿着公路，往坝上走去。
两人从昨晚下了决心后，就再也没有彼此交谈过。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路上偶与当地村民交错。
Celia在他们的脸上，能看到自己将来的影子。活着又如何呢？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活得面目全非，被生活压弯脊梁，然后稀里糊涂地老去。
她用力捏了捏崔念的手，对方也同样回应了她。
多好，至少他会一直陪着自己。
估摸着走到正中间了，崔念停下了脚步。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挺深的。”
“嗯。”
两人对视一眼，Celia的心跳急剧加快，咚咚如擂鼓。她咽了咽口水，可是口腔早就干涸了，扯得嗓子一阵难受。
崔念朝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影，便放开她的手，翻身越过了大坝护栏。护栏齐肩高，Celia在他的帮助下，也越了过去。
两人再次握紧彼此的手，Celia甚至没有最后再深吸一口气，就随他一起跳了下去。
水冷极了，一瞬间侵灌入耳朵和鼻腔，虽然有些疼，但世界也变得无比安静。
感觉到颅内、胸腔内都隐隐有刺痛感，她忍不住张开了嘴，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撕裂感自肺部蔓延开来。
她的脑袋快要被挤爆了，一阵阵蜂鸣声在颅腔里乱窜。
一瞬间，她想起还在等她放假回家的父亲，还欠她五十块钱的闺蜜，期末要补考的两门课，还没还的书……
生活的琐碎，从来没有这么诱人过。
“崔念，崔念。”她在心里呼喊着，“我们不死了吧。”
崔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她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她努力搜寻他的身影，远处好像……
不是，崔念穿着她买的姜黄色登山衣，那个向她靠近的身影，却是暗红色的。
世界突然一片漆黑，只有寒冷的水包裹着她。
突然，她闻到了一阵花粉味，是向日葵。
她睁开眼，自己正坐在向日葵田里，左前方的一株歪歪倒伏着，是她刚才不小心压断的。
“是……做梦吗？”
疑惑间，崔念回来了，向她伸出一只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拉住他的手借力起来，两人往坝上走去。
这种熟悉感……刚才是梦？现在是梦？Celia有些愣神，任由崔念牵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迎面过来几个村民，像是要去外面做生意的样子。
“有个人挑着竹筐。”她在心里念叨着，“然后是裹着头巾的大婶、穿连衣裙的女人、挎着一篮鸡蛋的女人……”
她惊异地看着早就梦到过的人，丝毫不差地陆续从她眼前经过。
崔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异常，停下来看她。他的眼中分明写着：“怕了？”
Celia看看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些路人，走得已经远了，有些看不清。
好像，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
崔念已经越过安全网了，正扒在网上，向她伸来一只手。
Celia满心疑惑。但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她就要死了。
他们俩扣紧双手，纵身一跃。
Celia以为自己会很快接触到水面，没想到，首先感受到的，是两条胳膊被抻得生疼。她睁开眼睛，看到崔念正悬在她下方，意外带来的惊讶和赴死的冷漠在他脸上交织。
Celia的左手被一只手狠狠拽着，是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
女人卡在石墩堆砌的两块外侧护栏中间，另一只手死死扒着墩子。她的面颊紫涨，显然快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了。
“放手……”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Celia看向崔念。
崔念的眼中闪过一丝宠溺，他轻轻地说：“放手吧。”
Celia歇斯底里地大喊：“不！”她回头对女人喊道，“放手！”
女人似乎被她的坚决唬到了，愣了一下，手瞬间脱力，Celia往水中坠去。
落水的一瞬间，Celia好像看到有个身影跟着跳了下来。刚没入水中，她就感觉崔念在用力掰她的手。她回头去找他，却见他正面带微笑，快速朝水的更深处沉去。
她想去追，可她不会游泳，手脚笨拙地划了几下，竟离他越来越远。
她呛了一口水，一条胳膊从背后圈住了她，将她举出水面。
她咳嗽了几声，想要挣脱开去，却无处使力。
“你不是又想活了吗？”一个女声在她的后脑勺处响起，随即也咳嗽了几声。
有一只橙黄色的皮艇向她驶来，上面坐着两个黢黑的男人。
被捞上救生艇后，她才看清，救她的，还是那个女人。
她为了救自己，也跟着跳下来了？
女人的脸色极度苍白，长长的头发贴在脸上，也缠绕在脖颈上，整个人软软地倒伏着。
Celia吃力地靠近她，帮她把脖子上的头发扯松。
崔念呢……她回头看向水面，绿莹莹一片，光洁无波。
她的心一下子坠入深海。
突然，一个姜黄色的东西被托举出水面，紧接着两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也一起冒了出来。
她这才发现，水面上悬停着好几个一样的救生艇。
他们俩，终究是没能同死。
更糟糕的是，她活了，他虽然没死，也没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