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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子是哭醒的。
她的心好像被一双手揪在了一处，生疼，想吐，每一口呼吸都在加剧这种疼痛。
这种被用作调味料的小植物，是奶奶在贫苦的岁月里，屈指可数的首饰。她将掐下来的嫩芽别在头发上、衣襟上，还有爷爷的衣襟上、阿圆的衣襟上。
而所谓的脂粉味，是奶奶日常擦的廉价雪花膏的味道。只不过，她通通忘了。
阿圆觉得自己不喜欢奶奶，她做菜难吃、行为邋遢、爱嚼舌根……她好像拥有那个年代的老太太所具备的全部缺点。可她偏偏是自己的奶奶，看顾阿圆长大的奶奶。两人常常争吵拌嘴，阿圆总是发誓，再也不要和奶奶好了，却总在肚子饿时，不争气地去吃奶奶做的饭。
即便如此，是真难吃啊……
以后，变成了只有阿圆和爷爷在家的日子。爷爷吃着饭，偶尔会笑起来。阿圆知道，爷爷是想起奶奶糟糕的厨艺了。
寡言却事事通达的爷爷……应该知道吧……
“细丫头啊，对不住，爷爷没有看好你奶奶。”
圆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像是要把心底的酸涩和悔恨都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钟云见她哭到抽噎干呕，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所以，当年的自己，是切实听到了那段对话吗？
又或许，只是这些年对那段往事的执念，让她编造出了奶奶的病因？
“别再猜测了。”钟云递给她一包纸巾，“以前你可能也是这样猜来猜去，才会导致丢了这段记忆的。”
是啊，或许吧。
“我相信，你的爷爷奶奶都没有怪过你。”钟云柔声说，将那盆罗勒推到圆子眼前，“拿回去好好养着吧，不要再让它枯萎了。”
“然后，你就上楼睡觉去了？”沉默良久，小霖见圆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问道。
圆子点点头：“嗯，那个梦太长太重了，我实在没有力气回家，老板娘就建议我暂住一晚。”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可能，是爷爷奶奶知道我最近过得不好，想来帮帮我吧。”
小霖很想说，这种怪力乱神你都能信……但看到圆子认真坚定的眼神，任是杨骁在，也说不出这样凉薄的话。
“你最近，过得不好吗？”
“嗯……我其实……在考虑回老家发展，但是又不敢回去。”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我快三十了，没有男朋友，存款也不多，工作上也越来越像一个老油条……感觉就快被公司优化掉了呀。”
小霖很想礼貌说一句“你看不出来有三十”，来缓解下两人间低迷的气氛，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听她说完才是最有效的宽慰。
“来这座城市八年了，回家的日子加起来也没有一个月吧……我就像悬在半空的一只风筝，知道自己飞不高了，又不敢让线把我拽回去……我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配不配回家，那个家，能接纳我吗？”
“那……现在呢？你想回去了吗？”
圆子摇摇头：“不好说。但我觉得吧……我现在不怕回去了，而且……”她转过身，将一只湿漉漉的手按在胸口，嘴角展开一个明朗的笑，“我好像也不怕在这里继续下去了哦。”
就像那只风筝，知道拽着它的线是坚实的，线轴是期待它的，那往更高处去探索，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吧。
小霖想起自己远在山坳里一贫如洗的家，想起出发上大学那天、全村人送他到村口的场景。
以后，不知道自己会飞往哪片天，能飞多高，至少他也是个有线轴的人。
小霖会心一笑，他看向圆子，圆子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圆子深吸一口气，继续卖力地清洗手中的水果。
小霖突然想起最关键的事情：“哎？我说，昨晚上，你就没看到我吗？”
“看到了呀，你也在酒窖睡着了。”
睡着……他回头看向钟云。
“什么啊……”他摸了摸仍能感到痛的后脑勺，“我明明是被人打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