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许你所遇皆清欢 / 第二章

第二章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方知许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借着透窗黎光到客厅倒了水喝下去,方才稍稍安定些。他站到窗子前,回想起刚刚做的梦。
  阔江急湍,高穹邈远;绿林阴翳,翠鸟鸣啼。剑眉星目的少年们跨坐在汗血宝马之上,高束冠发,左手握缰绳,右手执马鞭,爽朗的喝马声响起,两人两马如离弦之箭急冲出去,沿滔滔江流一路驰骋,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狂风呼啸于耳边,胸中肆意畅快无比。
  忽然那着黑袍稍靠后一些的少年双目一凛,猛喝道:“殿下小心!”
  于是白衣少年急急拉住缰绳勒马,马身几乎是指向天空才堪堪停住。少年调转了马头,方看见差点踩在马蹄之下、此时已经吓呆了的小姑娘。
  她十一二岁的样子,扎着圆圆的发髻,上头绑条红色的粗布算做装饰,人干干瘦瘦,身上的粗布衣裳也有些过分肥大,一双草鞋已磨破七八,右脚还露出小小的脚趾来。但穿的虽说破旧,也算干净。可能是因为过分的瘦,所以显得白皙小脸上的眼睛分外大,此刻盛满未褪的惊恐和泪水。
  白衣少年瞧着她坐在地上的样子很是过意不去,于是翻身下马亲手去扶她:“对不住,是在下莽撞没控制好马儿,才冲撞了小娘子。”黑衣少年望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什么。小姑娘借着少年的力艰难站起来,看见自己好不容易采到的蘑菇野果撒了一地,自己的篮子也叫马儿踩的稀烂,甚至此刻那位公子的白马还敢低头去吃地上散落的果子!
  欺人太甚!
  满腔气愤取代惊恐,于是小姑娘眼里显出愠色,只见她小脸一扬,双手叉腰,横眉怒目地对少年喊道:“可不就是你莽撞!京中早发禁令说近郊不许策马,违者严罚,最重鞭笞二十,瞧着你们满身金玉绸缎,也不像是穷人家不识字的孩子,怎么,京中禁令白纸黑字,你竟不认得吗?偏生吧我好容易采的果子撞散了,还踩了我的篮子,我看你就该到衙门挨上二十鞭,方知收敛!”
  少年让这好一通批评说的缓不过神来。从小到大还未有人训斥过他,自己自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竟被这乡下野丫头顶撞一番,面上泛起几分薄红,自觉面子扫地,于是颇有些恼怒起来,“……放,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自我降生以来从未有人这样与我说话,更从未有人敢抽我的鞭子,你心气不顺我多赔礼便是,你,你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他身后的黑袍少年此时也回过神来,稍握了握腰间的佩剑给自家少爷充声势,不知道足不足以震慑这样狂放无礼的女子。
  足不足以?
  当然足以。
  小姑娘的声音弱了下去,娘说过,在外面碰上衣着华丽带着奴仆侍从的富家公子小姐一定要绕路走,因为贫贱人家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打死贫贱百姓于他们来说就如碾死蚂蚁一般轻而易举。即使人人都说杀人需得偿命,但对于权势滔天的贵族来说,这便如小儿稚语一般好笑了。方才她也是见这玉面公子先下马来与她道歉,似乎并不那么残暴可怕,才一时胆大起来,但现在对面连剑都握住了,那么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该服软还是要服软的。
  于是她慢慢说道:“算我一时生气口无遮拦,是我的话说重了,你既赔了礼,那我也赔个不是,你我相抵,此事揭过便是。”
  这还差不多。
  少年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白衣少年见小姑娘望着被踩烂的篮子兴叹,更不好意思就此离去,于是示意身后的黑袍护卫,让他解下腰间的荷包给小姑娘。那荷包云锦纹花,端的一副大气华贵的样子。瞧这黑袍少年把荷包递过来,小姑娘约莫打量了一番,这是多少银子啊,至少自己从未见过可以装满一整个荷包的那么多的银子,如果自己有了这些银子,那么爹爹的伤腿可以医治,娘停了好几个月的药也可以继续吃了,村东徐家的债也可以还上了,或许有余富出来的还可以买些布料给爹娘做几身衣裳鞋袜,爹爹的袜子已经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但她仍然只怯生生从中挑出最小的一块来,还说:“我要这一小块足矣。说起来这蘑菇果子是山上的并不值钱,且我这篮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算下来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少年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眼中的挣扎渴望,原以为她会和自己在书里或者是话本里看过的愚民一般欣喜若狂趋之若鹜,反正总不会放着眼前的便宜不占。但是她就是没占。
  她分明都咽口水了。
  少年一时对她十分好奇与尊重起来。他和黑袍少年帮着把地上散落的还完好的果子拾起来塞进小姑娘怀里,笑道:“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可好?”他整理衣袍,正正经经地做了个揖:“小生姓方名知许,家住京城,此番城外踏青,幸与姑娘相识,小生这厢有礼。”他学着戏文和话本里书生的样子,一时竟有些以假乱真了:“小生家中行五,亲友多称五郎,姑娘不妨也这样称呼我罢。”小姑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礼节吓了一跳,不知自己当如何,若是还礼,自己从未学过礼仪不知如何还礼;若不还礼,又显得呆板无礼了些,况自己方才还骂过他,面上有些羞窘。正踌躇着,对面的方五郎便拉过垂立一旁的黑袍护卫,介绍道:“他是未烊,是我的护卫,也是我的挚友。”黑袍护卫比起他的主子冷淡许多,只略一拱手道句“有礼”便算打过招呼了。
  小姑娘迟疑道:“我叫生欢……江生欢。”面前的少年扬起了明快的笑脸:“生欢,很好听的名字。”
  少年十七八岁独有的醇厚嗓音,夹杂着友善的笑意,轻轻呼唤女孩的名字,好像四月的春风里带着醉人的清酒,染红了女孩的脸颊,连带着头脑也像吃了酒一般飘然了。
  以至于生欢带着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朋友沿路往家走的时候,才开始懊悔为什么自己晕晕乎乎就答应方五郎到家里拜访的请求。自己家是贫苦的农家,黄土墙茅屋顶,也不知身后两位绫罗绸缎满身挂的少年郎会不会嫌弃。生欢悄悄转过头去,却见白衣少年左顾右盼,很有些兴奋地问道:“椒椒,田园生活是不是像古文里一样闲适?每日养鸡逗狗,大概是很惬意的吧?”
  行,这是个傻的。
  生欢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是,春种秋收,夏侍冬藏,每日都很辛劳,哪里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她站住脚,回头正色道:“另外,不要叫我椒椒,要么叫我江小娘子,要么叫我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多亲近。”
  方五郎说她刚刚跳着脚骂人的样子活像只小辣椒,所以便叫她椒椒。江生欢觉得,相识不到半日便乱起诨名,大概是不合适的。也不知他是不是也给别的姑娘起诨名。
  这般想想,生欢的心情愈发差起来,板起小脸愈发严肃,还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泄愤,落在少年人眼中,便有趣起来。他小声道:“这暴脾气,不是椒椒又是什么?”见女孩朝他瞪眼,连忙赔罪道:“好了好了,我不叫便是。”生欢这才转身赶路。
  未烊:……两个幼稚鬼。
  生欢推开自家篱笆门时,太阳已经西垂,放出橙色的光芒来。这是一个不大甚至可以称之逼仄的小院,虽然朴素但并不脏乱,农具或是木柴都摆放的井井有条,甚至于院西还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生欢将两个少年让到石桌旁边,道:“两位先在院子里坐一会罢,我先去瞧瞧我爹娘。”她盛了缸里清凉的山泉水,又洗了刚拿回来的果子权当招待,便跑进屋里去了。
  未烊服侍主子坐下,自己立在一旁,却听方五郎道:“你我二人以客人身份造访,乃是因为与江家小娘子结交,如此一来我们便是朋友,瞧着他们也是贫苦农家,若是瞧见你服侍我,怕会以为我是什么官老爷或是富家子弟,如此一来就不妥了。你还是坐下,与我平礼相待,想来也能与江家人更亲近一二。”
  未烊很想说,爷,瞧瞧我们身上的绸缎衣裳吧,您再怎么掩藏,瞎子也都能看出你家境如何了。
  但他还是称“是”并卸下佩剑坐在了主子身边。罢了,他高兴就好。
  不多时,生欢扶着一位满面病容的妇人出来了,那妇人孱弱不已,面色苍白如纸,人也瘦若枯槁,靠在女儿身上方能勉强行走,见了两个衣着不凡气度出尘的年青男子,妇人面上显出惊惧,怯怯地便要跪下行礼。方五郎连忙上前扶住,道:“大娘,我们同江小娘子是朋友,那您便是长辈,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岂不是折煞了我们。”
  妇人被扶着站起来,十分拘谨,嗫喏道:“小女贸然邀请二位前来,家中也实在清贫,没有佳品招待,当家的病在床上,没法拜见而为公子,只盼二位公子莫怪……”
  生欢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娘亲这样低三下四的对人说话,就好像爹娘见了穿着好的富家人或是官员便自己弯了腰,天生低别人一等一样,为何非要曲意奉承、自我贬低?难道不能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跟他们说话,反正自家也没有犯什么错。
  方五郎看了看搓着手、十分不安的江母,又看了看皱着眉、显出些难过的生欢,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可能让人变得不自在了。于是他急忙道:“怎敢相怪?正巧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家去了。”于是二人冲妇人做了个揖,方五郎又冲生欢挤了挤眼,才转身出门去,牵着马走了。
  生欢迎上娘亲询问的目光,选择先把她送回屋里去,又出门朝少年们离开的方向望了一会。这可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朋友啊。以前别说在外面,就是在村子里,生欢都是属于被欺负的队列的。因为她家穷,虽说不是最穷但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她的衣裳虽然被爱干净的自己洗的很勤,但积年累月下来总是补丁摞补丁,显出陈旧的样子来。家里没有钱给她做新衣服,甚至于连饭也不大能吃饱,所以她小时常常被欺负。村里的孩子们叫她“穷鬼”“白骨精”。娘亲每日愁着粮食愁着生活是无暇来顾及女儿的自尊的,所以生欢只能自己偷偷的哭,哭过了,也就能把伤疤缝好藏起来了。等大一些了,生欢便更不喜欢和村子里的孩子玩,她忙着采野果野菜,忙着下过雨后去采蘑菇然后卖掉,帮着补贴家用,也没时间混迹在孩子堆里。
  所以她从没有朋友。
  今天的两位“朋友”给生欢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体验,这种体验在她一转头看见石桌上放着的东西时泛滥到顶峰。
  那里瘫着一个荷包,云锦花纹,端的一副大气的样子,在夕阳余晖中静静伫立,流转着黑夜般耀眼的光辉。
  女孩了然,轻轻扬起嘴角,脸颊上浅浅地嵌着两个梨涡。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