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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车轮滚过地上的雪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半晌，周颖看着姜禾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了一声好。
姜禾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轻声道了一声谢。
周颖看了姜禾片刻，犹疑着再次开口问道，“只不过，连翘她……真的愿意让你一个人去青州吗？”
姜禾没有马上接话，许久，她苦笑了一声，“所以，我也还未同她开过这个口，也没想好该如何开口。”
“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她陪着我回青州去。”
周颖瞧着姜禾苦恼的模样，微微抿了抿唇，换了个话头道，“那现下你说的路引一事，可已办妥？是否需要帮忙？不如我让父亲帮你去上下疏通一下……”
姜禾摇了摇头，“不必麻烦周伯伯了。前些日子我都已办妥了，官府里的人让我今日下晌可以去取。”
“那就好。”周颖笑了起来，“到时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直接开口，千万莫要同我客气。”
姜禾笑着点了点头。
说话间，马车便已到了姜禾住的小院门口。
连翘听到声响出门来迎，瞧见姜禾绑着纱布被周颖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吓了好大一跳。
“小姐……小姐你怎么受伤了？！”
连翘忙上前扶过姜禾的另一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姜禾朝着连翘宽慰一笑，柔声道，“没事，都是小伤。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的。”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连翘的眼眶便已红了起来，姜禾忙又开口安慰道，“诶，你别哭，你先仔细看看我呀！”
说着，姜禾从她们手里抽出胳膊，在原地又蹦又跳。
瞧着姜禾走路说话的样子的确无甚异样，连翘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姜禾长松了一口气。
周颖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禾回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周颖。只是下一息，她自己也没绷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连翘，现在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昨夜她的小姐一夜未归，她担心了一整夜。每每听到门口有一点动静，她便忍不住跑去开门，想看一眼是不是小姐回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半夜，终于有人敲响了门扉。她高高兴兴地跑去开门，结果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她的小姐，而是满身风雪的荀小公爷。
荀小公爷来，便是因为她的小姐担心她会胡思乱想，所以才让他带句话给她。
如今一夜过去了，小姐也真的如小公爷所说回来了……可好端端地，怎么就搞了一身的伤呢？
连翘扶着姜禾坐好后，便提出要给姜禾去买只老母鸡来补补。
姜禾还未来得及叫住她，连翘早已取过炕头装钱的小布包，挎着小篮子急匆匆往外走去。
瞧着连翘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头赶，周颖忙吩咐自己的丫鬟也一道跟去，还叮嘱她们除了老母鸡，再买些容易克化的吃食。
等连翘她们把东西买回来，周颖卷起袖子便往厨房走去，说是今日她要亲自下厨让姜禾尝尝她的手艺。
只不过周颖到底对于做菜这一行悟性浅薄，直到姜禾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她才正儿八经做出了第一道菜——
素炒青菜。
瞧着姜禾一脸强撑的笑意，周颖这才尴尬一笑把厨房让给了连翘她们。
这次没用多少时间，姜禾终于能坐在桌边大口吃饭了。
四人一道用过午饭后，姜禾换了身便于行事的衣服，便打算出门去取路引。周颖便提出顺路送姜禾一程，姜禾没有拒绝。
两人相伴出门，行了一段路，姜禾才从马车上跳下来与周颖挥手作别。
瞧着马车拐弯消失在街尾后，姜禾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她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外衣，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其实官府的人从未与她说过今日下晌便能拿到路引，甚至前些日子，她连官府里头的人都没能见到。
不过只是为了让阿颖放心，她才在早上胡诌了一句。
姜禾抬头望了一眼偏西的日头，有些烦躁地蹙起了眉心。
若是寻常时候，一份路引大概四五天的功夫便能拿到手了。
只是现下快近过年，那些官员也都有些惫懒起来。
比起处理案头的那些事务，他们更愿捧着个茶盏，烤烤火，说几句闲话，到时间了就点卯下班。
原本按照她的设想，等着便也就等着了。最迟也不过就是等到元宵之后，她一定可以拿到路引的。
只是现在……
姜禾沉沉叹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北境那边的情况何时会崩溃……谁都说不好。
所以，她必须要尽早拿到路引，尽早赶回青州去。
巷子口那儿人声鼎沸，还有孩童清脆的欢闹恭贺声。
姜禾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才停住了脚。
眼前的左相府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左相府的大管家正满脸堆着笑站在门口迎送各路宾客。
左相府外头还燃着熊熊篝火，家奴把成捆的细竹往火堆里扔去，竹节遇火即爆，那声音听着真是热闹又喜庆。
还有一些穿着讨喜的小孩子围在左相府外，嘴里一边喊着恭贺孙左相的话，一边哄抢着从左相府门口撒出来的纸花。
纸花模样众多，有老虎，有牡丹，还有一些讨喜的字样。
若是能抢着那描金画红的金元宝纸花，那可是得了一个大彩头。拿着这张纸花去找左相府上的人说句恭贺的话，便能另外再得一个小金珠。
姜禾与其他闲客站在一道，围观着左相府门口的热闹。
今日，是大胤左相孙如晦的寿诞，也是大胤唯一一位三朝元老的寿诞。
说起来，其实孙如晦与姜家还有几分渊源。
孙如晦军旅出身，早前曾在姜家先祖的麾下当兵。他虽有些战功，但与当时那些名将比起来，却也说不上什么功勋卓著。
只是虽为武将，他却写得一手好字，也作的一手好文章。
姜家先祖注意到他后，便将他提拔到身边做了副将，主要负责处理一些情报事务。
再后来，孙如晦弃戎从文，自行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步步为营，最终官拜左相之位。
姜家先祖还在时，孙如晦每逢大小节日便会提着一坛他亲手酿的药酒往姜家走一趟。即使姜家先祖从不愿意见他，但这习惯也还是一直保持到了姜家先祖逝世。
用姜家先祖的话来说，从武也好，从文也罢，皆可成为其中的栋梁之材。只是他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两边都不愿得罪的墙头之草。
而孙如晦，正是那些随风就倒的墙头之草中的佼佼者。
无论别人说什么，也无论此人是何身份，若是开口问到他了，那他必定会说一句——
有理，极其有理。
若是那人再往深了问，孙如晦一定还会再跟上一句——
圣上贤明，但凭圣上做主。
也因此，不止姜家先祖这样的武将瞧他不起，文官之中也有好些人，十分厌恶孙如晦此人的无骨之样。
只是，姜家先祖早早病逝了，当年那些瞧不起孙如晦的清流文官们也相继去了，只有孙左相经历三朝，依旧稳稳地站在朝堂之上。
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非正岁的小寿宴，那装着礼物的箱子早已从中堂摆到了门口，又从侧门往外摆去，弯弯绕绕，好似一条长龙。
正大门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手中有帖子的客人便被管家另行安排人手往府里后院带去，而那些没帖子但送了礼的客人，管家便会安排他们在一张红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所送礼品，待客人写完后，再笑着亲自将人送出府去。
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那些官员走出左相府时，脸上都带着舒心坦意的笑容。
虽说他们送礼的确是别有所图，但能得一朝左相如此平易近人地对待，自然也让他们送礼送得更加心甘情愿。
也因此，朝中不少未拿到寿宴请帖的官员挖空了心思想往左相府上送寿礼。
只不过，姜禾今日出现在这儿，并不是为了来给孙如晦送礼攀关系的。
她是来蹲人的。
按照习惯，官阶越小，送礼的时间便会越早。而那个手里管着路引的周大人官职不大不小，虽没资格往左相府上赴宴，但下晌这个时间送礼却是将将好的。
这些日子，她始终没能见上周大人一面。所以今日，她也想着要不来这里碰碰运气。
毕竟虽然不能赴宴，但往左相府上送了礼，留了名，万一正好得了孙左相的青眼……背靠这样一座大山，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
这样的机会，又有哪个官员会轻易放过呢？
姜禾这般想着，便又找了个向阳的角落靠墙蹲了下来。
只是那周大人还未等到，左相府门口又开始热热闹闹地开始撒钱了。原本袖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的闲客，此时都蜂拥着挤到左相府门口去捡钱。
姜禾一个不注意，便也被人一起带到了左相府门口。
只是此时，其他人都半弯着腰正在地上捡钱，呆呆站在原地的姜禾，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起来。
瞧着看向她的人越来越多，姜禾正思考着是不是也要一起去捡的时候，一个微甜嗓音便在不远处带笑响起——
“呀，这不是姜司吏吗？好巧啊。”